《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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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郁-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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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服。人们会被打击得落花流水,蜷曲在床上。” 
  “百分之十至十五的美国人有严重的焦虑感。”柏林格说。忧郁中特有的恐慌发作,约三分之一发生在没有做梦的熟睡期。“事实上,恐慌症是源自于使我们紧张的所有事情,”柏林格说:“治愈后,就好像我们将人们的焦虑带回该有的正常状态。” 比如说,对大部分的人来说,即使没有焦虑症,走在拥挤的人群里,多少都会有些压力,但如果他患有焦虑症,那就可能导致难以言喻的恐怖感。像过桥的时候,我们都会忧虑——那桥能承载我的重量吗?安全吗?——然而对焦虑症患者而言,就算过的是数十年来都承载着很大交通量的铁桥,他们的害怕程度就和要我们在大峡谷上走钢丝一样。 
  至于我的焦虑程度,有一回在伯克利和一个朋友出去散步,我们走着走着,我突然竟再也走不下去了。我全身穿戴整齐,就这么躺在一堆泥泞中。“起来,至少到那块木头上去。”她说。我感觉全身瘫软。“就让我在这里,”我说,然后开始哭了起来。我在那堆泥沼中躺了一个小时,感觉到水渗进衣服里,后来我朋友几乎把我抱回车上。我那些赤裸裸的神经好像又被包住了。我知道这是场灾难,但这个认知毫无意义。希薇雅·普拉斯在她的小说《钟形瓶》里对她的崩溃有很深入的描述:“我无法有任何反应。我觉得异常平静和空洞,那就像龙卷风的风眼,在周围的喧嚣中木然地移动着。我觉得我的头被透明树脂包裹着,监禁着,像永远被封在厚透明镇纸中的蝴蝶。” 
  那时候参加的新书发布会,无疑是我生命里最辛苦的事:那比我之前遭遇过的挑战都艰巨。为我安排新书发布巡回的一位宣传人员跟着我度过了超过一半的行程,后来我们成为难得的好朋友。父亲也参加了其中好几场,我们分开的时候,他每隔几个小时就打电话给我,几位很亲密的朋友也在场照顾我,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独自一人待过。可以说,我并不是个有趣的同伴,然而深厚的关爱以及我对那份关爱的了解却胜似医生的药方。也可以说,要是没有那份爱和对它的体认,我根本无法独自完成巡回发布会,而是会流落在树林里找个地方躺下,待在那里直到冻死为止。到了十二月那种恐怖减轻了,是因为药物发生作用,还是新书巡回发布会结束了,我不得而知。最后,我只取消了一场发布会,从十一月一日到十二月十五日之间,我跑了十一个城市。在整个忧郁的过程里,我有几次还不错的状况,好像云雾消散的时刻。珍·肯扬,一位大半生苦于严重忧郁的女诗人,曾在诗中写到她忧郁症的发作:   
  忧郁症的过程(3)   
  怀着疑惑和某个人宽恕了她从未犯下的罪过的苦涩我回到婚姻和朋友之中,回到粉红色的穗状蜀葵;回到我的书桌、书本和椅子。 
  十二月四日,我步行到位于上西城的朋友住所,那天我的情况还算可以。接下来几个星期,我感到快乐,并非因为这一段愉快时光,而是我竟然能够感到轻松。我度过了圣诞节和新年,行为举动似乎恢复成了之前的我。之前体重掉了大约十五磅,此刻又开始回升。父亲和朋友们都庆贺我的明显进步,我十分感激他们。然而我内心明白,我所摆脱的只是症状而已。我痛恨每天吃药,痛恨崩溃并且失神丧志,痛恨那个古板但却中肯的字眼:崩溃——它还暗示着将来要制约我。完成新书巡回发布让我松了口气,但也被那些我必须完成的事情搞得筋疲力尽。我在这世上是个失败者,别人与别人的生活把我打败了,我过不了他们的生活,也无法如他们一样工作,连那些我不得不做的工作都令我感到挫折。我回到了九月时的那种状态,到了这时我才知道事情会糟到什么地步。我下定决心绝不再重蹈覆辙。   
  自我解救(1)   
  这种半康复的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前我的忧郁症最糟的阶段,也就是我连羊排都无法自己切的时候,我脆弱得连自己都伤害不了。然而到了之后的半康复时期,却觉得自己有力气自杀了。以前能做的事里面,我现在大部分都能够做了,不过仍然对每件事情都丧失了兴趣,觉得毫无乐趣可言。我一直强迫自己守分寸,但现在却有力气怀疑为何要这样逼自己,我找不出好理由。我特别记得有个晚上,有位很熟的朋友说服我和他去看电影。为了证明我还有快乐的能力,我独自去看了电影,并在那几个小时里和他人同乐,虽然他们觉得有趣的情节都让我感到痛苦。回到家时,我感到恐慌和巨大的悲伤。我到浴室里呕吐了好几回,就好像自己所感知的寂寞是身体里的一种病毒。我想,我会孤单地死去,因为没有什么理由让我再活下去。我想,那个让我成长的、正常的、真实的世界,同时也是他人生活的世界,已经不会再接纳我了。这些念头如流弹般在脑海里闪过,我在浴室的地上干呕,酸液沿着食道而上,当我试着控制呼吸时,却被自己的胆汁呛到。我想增大食量好让自己恢复体重,但那些食物好像全都要被吐出来似的,胃像是由内而外翻了过来,无力地悬吊在马桶上。我在浴室的地上躺了约二十分钟,之后爬回床上继续躺着。理智上,我很清楚自己又再度疯狂了,这种察觉让我更虚弱,但是我提醒自己,千万别让这疯狂得逞。我需要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即使几句也好,因为那能破除我内心的恐惧。我不想再打电话给父亲,因为他会担心,而且我希望这个状况只是暂时的。我得和一个头脑清明并能够给我安慰的人谈谈自己的冲动:当你疯狂的时候,只有正在或曾经疯狂的人才是你可以倾诉的对象,因为他们感同身受。于是我拿起电话,拨给一位老友。我们曾经谈过关于恐慌的药物治疗问题,她很聪明,对这个话题的态度也很开放。我想她能让我死灰复燃,找到堕落之前的我。那是凌晨两点半。她的丈夫接起电话,然后将电话交给她。她问:“喂?”我说:“嗨。”然后停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吗?”她问。我当下很清楚自己说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我无话可说。此刻另一个电话响起,是在电影院遇到的某个人,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在买汽水找零时可能不小心把钥匙一起给了我。我检查皮夹,钥匙果然在里头。“我得走了。”和老友说了之后挂上电话。那天晚上,我爬上屋顶,太阳升上来时,我发觉自己的举动荒谬如闹剧,而且十分可笑,如果你住在纽约,尝试从六楼屋顶自杀的话,就会了解这种感觉。 
  我不想坐在屋顶,也知道如果不忘掉自杀的念头,我的内心会爆炸。这绝望而致命的绳索缠绕着我的手脚。它们很快会侵袭我的手指,我得去服下药物,或者,扣下扳机。我仍然辨别得出理智的声音——看在老天的份上,下楼去吧! 我也清楚自己会否认所有在我心里的糟糕念头,想到死,我感受到一种绝望的狂喜。如果生命可以像过期报纸般丢掉该有多好!那我会静静地将自己抛弃,并为自己的离去而高兴,在墓穴里感到欣慰,如果那是唯一容得下欣慰的地方。我察觉到忧郁症敏感脆弱又可笑,这个念头促使我从屋顶下来。同时也因为想到父亲,他为了我尽心尽力。我不相信有什么人会那么爱我,因而无法想象有谁会在意我的消失,但我知道,父亲会因竭力地拯救我,却发现最终仍枉然时而伤心。我一直想到,有一天要为他切羊排,而且这是我对他的承诺,我向来以遵守诺言自豪,父亲也从不对我食言,就因为如此,最后我走下楼。大约早上六点,我浑身汗水和露水,不久就演变成一场剧烈的高烧。我回到自己的公寓里,不再特别想死了,但也不想活着。 
  那些让你活下去的理由虽然微不足道,但却很管用。比如,自杀无疑会将你的生活悲剧公诸于世。我读高中时认识一位女孩,她房间的墙上贴满了一位帅气又出色的已婚男子的海报。而就是这位男子告诉我,他在接近三十岁时罹患重度忧郁症,曾认真地考虑过自杀。“最后是虚荣心救了我,”他很诚恳地说:“我无法忍受事后人们说我失败,嘲笑我,或认为我无法面对盛名之累。”名人和成功人士似乎特别容易受忧郁之苦。完美主义者容易忧郁。忧郁会降低人的自负感,但某些个性的人仍然会维持很强的自尊,那和任何一种能抵抗忧郁的因素一样有效。如果已经沮丧到连爱都不再有意义时,虚荣心和责任感或许能够救命。 
  屋顶事件发生后两天,我又打电话给那位老友。她埋怨我吵醒她之后又消失不见。她的责备让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极端怪异,我无法解释。我当时因为高烧和恐惧而感到晕眩,什么也没说。之后我们几乎没有再联系过。我认为她是那种很重视社会正统规范的人,而我显然已经变得脱离常规。忧郁对朋友而言是很棘手的事。因为就这个世界的标准而言,你对他们的要求是不合理的,通常他们没有足够的韧性或弹性、知识及意愿来处理你的状况。如果你很幸运,有朋友帮助你,你也会对他们的适应能力感到惊讶。你也尽可能希望和他们沟通——慢慢地,我学习到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些朋友能够接受你对忧郁症的坦白,有些人不能。大部分的人都不太喜欢听他人诉说不幸。只有少数人能将忧郁这件事和外在现实区分开来,许多人还是认为,你若处于痛苦中,总该有个合理的理由和解决方法。   
  自我解救(2)   
  我最好的朋友大部分都多少有点疯狂。人们认为我的坦白是希望他们也能对我坦白,我和以前的同学或前任爱人之间能够互相信任,因为我们有共同的认知。对于那些太过理智的朋友,我总是很小心。忧郁本身带有破坏性,它还会培养出破坏性的冲动:对于不能理解的人,我很容易对他们感到失望,有时我还会做出错误的举动,责骂那些使我感到不舒服的人。忧郁过后,我总需要做一番大的调整。我记得,我曾想要放弃那些我爱的朋友。我试着弥补过错,忧郁过后,就是该把打破的蛋黏合和把泼出去的牛奶再收回到罐子里的时候。 
  通过精神分析,我回想关于过往的种种细节,得知母亲也患过忧郁症。我还记得,有一次,母亲就像一个孩子,叙述她自身的寂寞,而她的敏锐却像个大人。她用现实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并抵御那无以克制的悲伤。我相信她是个自律甚严的女性,她是以控制和规范自己的生活而免于崩溃的。我现在相信她对秩序的热衷,其实是受制于她的痛苦,她一直将痛苦压抑在内心深处。我为她所忍受的痛苦感到心痛,而那在我身上却几乎是根本不能忍受的。如果我小的时候就已经有百忧解这种药,那么她的生活、我们的生活又会是怎样的?我真希望看到较好的治疗和较少的副作用,但我已很感激自己生在这个有解决方法的时代,而不是那个处在无知挣扎中的时代。我母亲面对困难的生活智慧,对我而言变成并非必要的品质,倘若她活久一点,对她而言也是不必要的。回想起来,我感到锥心刺痛。我时常想,她会如何面对我的忧郁症状,她能够洞察原因吗?然而她的死,却是引发我崩溃的部分原因,我的疑惑无从得解。总是等到某个人死去之后,才知道要问他什么。尽管如此,母亲在我心里,却一直是悲伤的回忆。 
  我停药了,而且很快。这很愚蠢,但我坚决地不想再服药了。我想也许我能再度寻找到自己。不过这不是个好主意。首先,我以前从未体会过赞安诺这种药的副作用:我睡不好,时时刻刻感到焦虑和不安定,好像自己前一晚喝了几加仑廉价的法国干邑白兰地。我眼睛刺痛,胃部翻搅,这也许是停了克忧果之后的症状。晚上,还未真正入睡时,恐怖的梦魇便紧紧缠绕着我,醒来时心跳剧烈。精神科医生一再告诫我,准备停药时,应该慢慢来,并遵循他的建议,但我的决心来得突然,而且我害怕失去它。 
  我感觉自己在逐渐恢复,但是这一整年如此糟糕,对我造成了深刻的影响,虽然现在又回到了原有的生活,但同时我也知道仍然无法重新开始。这并不是失去理智,而像一种恐惧;我受够了我的生命,而且要想办法在尽量不对身边的人造成伤害的情况下来结束它。我需要一些我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并表达出来,好让每个人都知道我是多么绝望。我得表现出清楚明白的病痛,而不是那些无形的。我总觉得我的特殊举动是非常个人的,并且和神经官能症有关,那种想要急切摆脱自我而做出的举动,其实是典型的焦躁型忧郁症。我所能做的就是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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