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80 作者:徐兆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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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1980 作者:徐兆寿-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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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es; I would。 
    If I could; I surely would。 
    I’d rather be a hammer than a nail。 
    Yes; I would。 
    If I could; I surely would。 
    Away; I’d rather sail away like a swan that’s here and gone。 
    A man gets tied up to the ground。 
    He gives the world its saddest sound; its saddest sound。 
    I’d rather be a forest than a street。 
    Yes I would。 
    If I could; I surely would。 
    I’d rather feel the earth beneath my feet。 
    Yes; I would。 
    If I only could; I surely would。 
    我还喜欢智利歌手维克多唱过一首歌,意思是:他在山林开辟了道路/他在风行间留下身影/苍鹰带着他飞翔/寂静将他隐藏…… 
    我是从父亲的书房里拿的这盘拉美歌曲磁带的。我估计它是父亲什么时候买的,因为一次他给我说起他喜欢阿根廷的一个名叫 Atahualpa 
Yupanqui的歌手,喜欢他的原因之一是他喜欢他唱的一首阿根廷散巴,那首歌的歌词大概是这样的: 
    我是长驱不停/遥远美丽的梦/总是跟石头与道路相逢/每应停步/我却又四方漂荡/有时我像那河/哼着歌走来/趁人们不注意/我又流着泪远去…… 
    父亲是热爱家乡的,我看见他回到那里时大部分时候像个青年,有时甚至像个少年。他到老家时就不修边幅了,头发也乱乱的,他总是蹲在田埂间和麦场上跟他儿时的伙伴谈这谈那,有时直接一蹬腿坐在地上,还盘着腿。他已经不会干农活,但他给我说,他老是有一种想干的冲动。我曾在他写的一篇散文中看到,他喜欢在傍晚回家的时候,赤脚走回家,脚上沾满了泥巴,被正在昏暗的厨房里走出来的母亲——即我奶奶——看见,嗔着给他拍掉身上的尘土,让他去洗掉脚上的泥巴。门口的溪流永远流着,他走出去,坐在带着潮湿的埂子上,一边看着从四面走来的暮色和炊烟,一边漫不经心地在水里濯着脚。一群羊远远地赶来,在他旁边争着饮水喝,全没把他当回事。等那群羊过后,一切又安静下来。从大开着的院门里透出来的灯光将他的半个身子照亮,溪流也亮了,跳跃着跑了。直到他内心完全地安静下来时,正好也是母亲叫他吃饭的时候。他还是挽着裤子,汲着拖鞋进了院子。在灯光下,在一天的劳累之后,吃一碗母亲做的酸汤面,流一身热汗,真是幸福极了。然后坐在那儿,等着身上的热汗慢慢地风干。在灯光下,他看见自己小腿上的毛格外地长,很多小蛾子在灯光下飞来飞去……从他的那篇散文中,我看见的却是我自己。我内心中对大自然的喜爱和向往大概就是他的血液中带来的,我内心的宁静与诗意也是他遗传的。 
   
   他也喜欢鹰,不过,他没有我这么激动。他见过真正的鹰,在深秋的高天上忽高忽低、散漫无羁的鹰之飞翔。他在另一片散文中写过这种情怀。他说,正是鹰将他带出家乡的,所以从此就有了一种流浪的感觉。他说,到了四十多岁以后,才发现其实鹰在他心目中就像一个浪荡子,是天空的小儿子。这种形容我非常喜欢。人人都说,鹰击长空,是因为鹰有极高的理想,我却认为,鹰是因为自由,因为他拥有一个广阔的世界,所以他自足,而自足后才快乐,快乐后才会散漫,散漫则像个世俗中的老痞子,无所顾忌,也无所畏惧。 

    鹰来的那天是个阴天,但天空不是太暗,就是云遮住了太阳,而微风在天空中飘流,所以天空看上去很高很高。老家的人大概已经对天空不敏感了,他们除了要看天气外,几乎很少去凝视天空。我是一个外来客,所以只有我常常凝视着天空的变化。那时大概是下午三点多,我看着天空中的云层,心想,老家的人,特别是那些老人都相信除了人世间以外,还有另外一个永恒的世界,真的有吗?父亲也说,他小时候总是望着西边高耸着的山脉想,山里面真的住着神仙吗?他也常常看着满天的星斗想,哪一颗才是自己呢?住在城市里,是不会有这种玄想的,但住在这里,你自然而然地就要想。这里的人对科学并不崇拜,而对自然却充满了敬畏。与其说他们祖祖辈辈是在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下生活,还不说如他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精神生活。我这样想的时候,就看见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慢悠悠的黑点。 

    “鹰!那是不是鹰?”我问祖父。有时候我觉得爷爷与祖父不是同义词,而是一个近义词。 
    “噢,是老鹰!”祖父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 
    “是不是我小时候见过的那只鹰?”我激动得竟然说出了这种幼稚的话,我不觉红了脸。 
    祖父没说话,还是眯着眼睛看着。我想了想自己先笑起来,说: 
    “唉,怎么还会是那只鹰呢?” 
    小时候,我曾在深秋时分,来过这里,看见过鹰。也是祖父指给我说,那是老鹰。它其实一直就飞在我内心的天空里,只是我一直没有发觉,甚至忘记了它。今天我又重新看见了它。 

    “唉,这东西现在也稀罕得很了。连乌鸦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听说麻雀都一起飞往新疆去了……”祖父有一声没一声地说着,不住地叹着气。的确,麻雀是越来越少了。我小时候来这里,早上总能听见麻雀在树上吵架。 

    我陷入伤感之中。不过,鹰的出现到底使我激动了好几天。我看见它一直盘旋在我们的头顶上,好久之后它突然向北飞去。我忽然间有些失望。令辉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说,哥,走,我们去追。于是,他骑着摩托带着我向北飞去。祖父在后面拼命地说,慢些,注意安全,我们却早已远远地将他抛下了。我们顺着一条小路一直追了它半个小时,终于它忽然间向西飞去,飞进虚空中,不见了。我们才回来。整个下午,我的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哼着那首安底斯山的民歌《老鹰之歌》。一连几天,我一直盼望着那神的使者,可是它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们在老胡家村整整呆了二十多天。在这些天里,我似乎将过去的烦恼忘得一干二净。我只觉得自己每天很快乐。父亲也不管我,我也没和他争执过。我甚至都有点儿不想走了。父亲也不想走。他常常对他的那些朋友说,他老想着在这里住下来写作,他还想着老年的时候,来守爷爷守的这个院子和那两亩地。他说这些的时候是由衷的,但是我们还是得走。我妈经常打电话来催我们。 

    走的时候,我爷爷专门从地里给我们煮了刚刚能吃的大豆和玉米。他舍不得我走,一直把我们送到公路上。我奶奶则远远地抹泪了。我不大理解这一切。也许在我老了的时候就能体会到的。 

    可是,车一进省城时,我的心就烦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这里的繁华和热闹。我甚至讨厌这里的时尚。我过去在学校里一直是时尚和前卫的代表,现在我却对这一切充满了厌弃。都市的一切都太快了,快得让人感到一切都是易失的,不可信的。我突然间喜欢陈旧的事物了,尤其是陈旧的自然。 

    一回家,我妈就唠叨我晒黑了。父亲没有吭声。从乡下回来,我就觉得我爸应该是父亲了。他有了一种叫人说不清的底蕴、内涵和深沉,还有一种朴素的品质与力量。这些东西在过去我可不怎么欣赏,但现在我觉得它是在渐渐消失的文化和道德。 

    “黑了多好,我一直想把我晒黑一点的。”我对我妈说。她的很多行为我真的不能恭维,尤其是她的孝心。 
    “你外婆那天非要给我钱,我没拿。”第二天她对我说。 
    “为什么?”我问。 
    “我就老想起过去的事。”我妈说。 
    “你这个人就是太小心眼。你是她女儿,女儿怎么能老是计较父母亲的错呢?谁能无错呢?再说了,她不是一直在向你认错吗?”我真的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过去她给我说的时候,我是同情她,现在我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了。 

    “就是。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父亲也说。 
    她看着我,在我头上戳了一指头,又看看父亲,骂道:“怎么还反而成了我的不是了?” 
    她就是这样霸道。有时候我真想问一问父亲,他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一个女人做他老婆呢?我可不愿意。我要找的老婆是什么样反正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从那个广阔的自然世界里,回到这个狭小的三人世界里,真是个错误。为什么不能多留在那儿一段时间呢?剩下的二十天该怎样打发呢? 
    无聊且烦闷的日子又来临了。我爸好几次回来对我妈说,谁谁谁家的孩子放暑假就去当家教啊社会实践啊什么了。我妈替我辩护说,反正我们又不缺那些钱,干嘛把孩子给累成那样?我不想说话。我知道我爸说的是有道理的,但我的确懒得去做那些事。人人都干的事不想干,人人都干不成的事我也干不成。我是个好高骛远的家伙,眼高手低是我们的常态。不过,我倒是更愿意去农村,并不是我想和他们过着一样的生活,而是我想好好地理解一下前几代人甚至我们祖先们是怎么过来的。我对赚钱的事是没有兴趣的。 

    这使我自然想起了欧阳。有几天,我一直默默地坐在百乐门和原来劳改犯开的啤酒屋中间,喝着一瓶越喝越渴的饮料,想着我们过去的事。回去后我就一直弹着那首《爱的宣言》。 

    一天下午,我正在弹,父亲敲门进来对我说: 
    “别弹了,来看看电视吧。《天龙八部》正在演呢,黄日华扮乔峰真不错。” 
    我一听,就出去了。真的不错。今日的黄日华与当年演郭靖的黄日华已经不能同日而语。我们共同看完了一集,他说: 
    “有些事过去了就不要再多想了。男子汉大丈夫,要能拿得起放得下。” 
    我沉默着。我不知道如何跟他谈。 
    “感情的事,实际上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重要的是无愧于心。命运是我们谁也无法把握的。”他又说。 
    以后的几天,我没有再弹吉它。我一直在想,我应该做些什么呢?这天下午,我忽然想起那个在地铁口弹唱的神秘吉它手。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背了吉它,去了那个地铁口。我坐在那个神秘吉它手坐过的地方,带着墨镜唱起来。我能唱的歌并不多,但我努力地唱着。我唱了首《long long 
ago》,这首曲子被一些吉它手改编成了民谣曲,它虽然非常简单,初听起来简直没有任何感染力,就像最初级的练习曲一样,但是,当你反复弹奏和吟唱时,它的感染力就非同寻常了,它会将你带入一个非常宁静而古典的、铺满落叶的森林里;接着我唱了一首《故乡的亲人》。这两首曲子我都是只听过乐曲,没有听谁唱过,是我自己找到歌词唱的。 

    刚开始的几分钟里,我都不敢看前面。我闭着眼睛弹着唱着。我觉得有很多脚步在我面前停留过。后来我终于敢睁开眼睛了。我发现面前站了一大群孩子,他们傻傻地站在那儿听着我的歌,一点儿都不闹。在他们的后面,站着一些青年,可能是学生。他们在那儿一边听,一边说。我听到他们说我唱得不赖,长得很帅。有几个老太太走过时说,肯定是哪个歌厅里的娃娃,到这儿来挣钱来了。有人开始给我给钱了。停留最多的是女孩子,她们会长久地驻足,能听完整首曲子才走。最后我唱了《老鹰之歌》。这首歌也是可以反复吟唱的。我觉得它似乎应该是一首流浪歌曲才对。 

    我在那儿可以唱两个小时,走的时候,我的嗓子基本上就有些哑了。两个小时内,我数了数一共挣了七十八元九角钱,我把它们分发给了在地铁口讨饭的孩子和老人。在那儿买东西的那些老太太和妇人都睁大眼睛看着我,在议论着我。我在他们惊异的视线中从容地消失了,心里还在唱那首《老鹰之歌》。 

    不过,在这个时候,一股英雄之气激荡着我,我觉得自己像个侠客,身上的这把琴成了宝剑。我用自己的钱在地铁外面买了瓶矿泉水,一边喝着一边走了。这一天我十分开心。 

    我当然不能把这事告诉我父母亲,他们听说后肯定会觉得我在给他们丢脸,尤其不能让父亲知道,他老是觉得我不务正业。我们的行为总是大相径庭。在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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