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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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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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气憋在心里,向哪里发?
  涿鹿县衙按规章办事,不能大动干戈。想出气,只能寻那“无事生非”的源头!
  杨寺卿坐在堂上,咳嗽一声。
  杨瓒立在堂下,正要行礼,却被止住。
  “涿鹿县衙递送文书著明,杨氏族中之事,杨编修并不知情。且于殿试后发丧,亦无斩衰面君之过。”
  这张状子就是个烫手山芋,涿鹿县衙送到大理寺,大理寺原样又扔了回去。
  不知者不罪。
  天子都不问责,阁老尚书也摆明态度,他又何必在这讨人厌烦?
  再者言,杨瓒被选弘文馆为太子讲习,若是判其不亲不孝,实乃无德之人,天子和太子都将颜面无存。
  久经官场沉浮,杨寺卿知晓一个道理,该糊涂的时候绝不能精明过头。
  按照涿鹿县递送的文书,杨瓒实无大过。若要追究,口头斥责一番即可。能将这个烫手山芋囫囵个礼送出大理寺,简直是求之不得。
  于是乎,杨寺卿手一挥,杨编修实为被人诬陷,诬告之人着实可恨,大理寺必下令明察!
  潜台词:不死也要脱层皮!再不解恨,骨头敲碎!
  扶安笑着同杨瓒告辞,回宫禀报天子。
  杨瓒在大理寺门口站了一会,忽然回过神,对送他离开的寺正道:“敢问刘寺正,可知北镇抚司怎么走?”
  刘寺正看着杨瓒的眼神,完全是在看一个疯子。
  这位杨编修到底在想什么,大理寺走一趟不算,还要到北镇抚司一游?
  
  第三十一章 找上锦衣卫的杨编修
  
  锦衣卫属上十二卫,下设南北镇抚司,同金吾卫、羽林卫、府军卫、虎贲卫等同为天子亲军,拱卫京师重地。
  南镇抚司掌锦衣卫内部事务,专辖本卫法纪。
  北镇抚司掌诏狱,奉天子钦命,可不经刑部大理寺对犯罪官员进行追查、逮捕、审讯乃至处刑。
  南北两镇抚司各掌所司,各辖卫所。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常在北镇抚司,顾卿以功臣之后,领承天门指挥千户所,主管诏狱,权柄不在同知佥事之下。
  杨瓒向刘寺正一番打听,确定自己不会走错,方才告辞离开。
  目送杨编修的背影远去,刘寺正再次确定,这位杨小探花着实有胆,非一般人可比。
  弘治朝的厂卫少动刑罚,称得上遵纪守法,指挥使牟斌亦是十分正直,有个不错的名声。但也没见哪个朝官闲着没事干,主动找上锦衣卫。
  南镇抚司也就算了,偏偏是北镇抚司,还是主管诏狱的那一位!
  吃饱了撑的吗?
  “果真是年头不对?”
  刘寺正一边嘀咕,一边望向天空。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现下已是阴云密布,又有一场暴雨将临。
  按照刘寺正的指引,杨瓒穿过两条长街,问过三名路人,才寻到锦衣卫承天门指挥千户所。
  单看建筑外观,实在很难同“天子亲军”联系起来。
  明朝官员不修衙,文武通用。锦衣卫负责稽查百官,更要以身作则。抓别人贪污犯罪,自己总不好大张旗鼓的砌墙修房子。
  只不过……
  杨瓒抬头,视线溜过墙头,半晌无语。
  墙面斑驳尚可以理解。大门破损,门轴轻微断裂,也不是问题。就算门板不翼而飞,也没谁脑子发抽,敢闯锦衣卫的空门。
  问题是,墙头的草长到两掌长,随风摇摆,那叫一个婀娜多姿。
  不能拔一拔?
  毕竟身在皇城,好歹注意一下形象?
  杨瓒在门前站了好一会,两三队校尉力士打眼前走过,时不时都要看他一眼,目光很是奇怪。
  青色官服,打鸂鶒补,束乌角带,应该是个七品文官。悬着出入禁门的朝参牙牌,有极大可能是个翰林编修。
  一名在宫门前见过杨瓒的校尉立即想起,先时顾千户至翰林院办事,就是为了这个杨编修!
  “可是杨编修当前?”
  “正是。”
  “杨编修稍待。”
  校尉得了准信,当即前往内堂禀报。
  不过几息时间,杨瓒就被请进千户所。带路的校尉很是客气,杨瓒心里有了底。看来,之前锦衣卫上门,应该不是自己犯事。
  同斑驳的外墙不同,千户所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绕过虎啸影壁,地面均铺着条石。
  五间厅堂,梁栋檐桷均有青碧绘饰。屋脊蹲伏瓦兽,不见半分安详,倒如凶兽般狰狞。
  正堂门大开,顾卿却不在堂内。
  “杨编修,这边请。”
  校尉在二堂前止步,另有一名佩素银牙牌的锦衣百户引路。
  “劳烦。”
  杨瓒拱手,很是客气。
  百户笑得亲切,“杨编修客气。”
  比起沉默不言的校尉,这名百户很是健谈。
  “在下钱宁,早闻得杨探花大名,今日能得一见,实是有幸。”
  “岂敢,杨某不才,钱百户谬赞。”
  杨瓒笑笑,不得罪他,也不想同他过于亲近。
  身为天子仪卫,锦衣卫的相貌身材都不错。但钱宁此人,总给杨瓒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如太子身边的刘瑾,一样不得杨小探花的眼缘。
  下意识的,杨瓒想避开此人,越远越好,脸熟都没有必要。
  钱宁仍在滔滔不绝,半点未察觉杨瓒的敷衍。
  说话间,两人已穿过演武场,行至二堂。
  堂门依旧大开,数名校尉力士分列两旁。
  见到钱宁,一名校尉上前,抱拳行礼,道:“钱百户请止步,指挥使亦在堂上。”
  杨瓒发现,提到指挥使三个字,钱百户不自觉的压下唇角,惧意之下,似藏有一丝恨意。
  “杨编修,有缘改日再叙。”
  百户是正六品,编修则是正七品。文武有别,锦衣卫的地位却更加超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钱宁对杨瓒过于客气,更让后者下定决心:日后遇到这个钱百户,必须绕道走。
  “杨编修请。”
  校尉手按刀柄,请杨瓒进堂。
  不知为何,杨瓒心中突生一丝紧张。借着宽袖遮掩,握了两下拳头,深吸一口气,总算将突起的烦躁压了下去。
  与设想不同,室内并非只有牟斌和顾卿。
  地上跪着四个人,两侧各有百户校尉分立,气氛委实有些压抑。
  杨瓒停下脚步,有些不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形。
  锦衣卫审案?
  看着不像。
  目光扫过,于跪在最左侧之人身上稍作停留。虽身形消瘦,神情憔悴,五官相貌确有几分眼熟。
  “杨编修。”
  牟斌开口,打断了杨瓒的思绪。
  想起自己站在那里,杨瓒忙收回心神。
  “下官杨瓒,见过牟指挥使。”
  “杨编修多礼。”
  意外的,牟斌很是客气。
  顾卿立在牟斌右侧,仍是一身大红锦衣,腰束金带。侧首看过来,貌似……笑了一下?
  杨编修以为自己眼花。
  再看,顾千户风仪严峻,束带矜庄,哪有半分笑意?
  一定是眼花了。
  没出息。
  暗自嘀咕一句,杨瓒整肃心神,专心同牟斌应对。
  “先时贸然至翰林院寻杨编修,险生误会,万请见谅。”
  “指挥使言重。”
  寒暄之后,牟斌话锋一转,道:“本官是个直性子,说话办事喜欢直来直去。请杨编修来,不为其他,实是为了认人。”
  “认人?”杨瓒有些片刻的不解。
  “顾卿。”
  “属下在。”
  “内中缘由,你解释与杨编修。”
  “是。”
  顾卿应诺,上前两步,对杨瓒道:“先时京城有流言,隐指科场舞弊,杨编修可知?”
  杨瓒点头。
  祸起飞语,众议成林。曾参杀人的典故,古已有之。
  流言直指谢丕,更牵涉到谢阁老。甚者,自己也脱不开干系。杨瓒曾担心过几日,但在殿试之后,所有的流言似一夜消失。
  难道就是锦衣卫的关系?
  “此四人即是源头。”
  示意杨瓒近前,顾卿道:“闻其中一人曾对杨编修有毁谤之言。请杨编修来,即为当面确认。”
  至此,杨瓒方才了悟,牟斌口中的“认人”是怎么回事。
  “下官尽力。”
  认就认,没什么大不了。
  视线扫过四人,最终仍落在左侧一人身上。
  春闱放榜之后,福来楼内曾生出一场口角,牵涉到杨瓒和王忠等人,此人和闫大郎都在场。当然,还有闫璟。
  只不过,在认出这人之后,杨瓒又有些为难。
  “杨编修可有为难之处?”
  “这……”迟疑片刻,杨瓒终选择实话实说,“若下官没有记错,此人姓王,单名炳,乃今科贡士。当日在福来楼内,确对下官及同年口出莠言。”
  “杨编修可认准了?”
  “是,下官确认。”
  之所以犹豫,盖因王炳与王忠同乡同姓。那日之后,隐约听王忠提起,两人似还有宗族瓜葛。
  王炳犯事,会不会波及到王忠,杨瓒心中实在没底。
  王忠以二甲靠后选中庶吉士,早惹了不少人眼。如果王炳被定罪,难免不会有人借题发挥。
  翰林清贵不假,但在发迹之前,名声更显得重要。哪怕沾上一星半点干系,都会惹来上官不喜,官途不顺。最糟糕的,一辈子呆在翰林院,做个七品编修,八品典籍,终生别想出头。
  现下,牟斌和顾卿没问,他不可能贸然帮王忠撇清。
  那不是帮他,是在害他。
  正为难时,安静跪在地上的王炳骤然暴起,似疯魔一般扑向杨瓒。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我必不与你干休!”
  杨瓒不提防,没来得及闪躲,被王炳结结实实撞在腰上。劲道驱使,不由得后退两大步,眼见要撞到圈椅,突被一条手臂擎住。
  淡淡的沉香味传入鼻端,杨瓒瞬间愣了一下,背部似火燎过一般。
  “杨编修可无事?”
  “无事。”
  杨瓒侧身让开一步。
  顾卿收回手,转向被校尉压制的王炳,道:“带下去。”
  声音没有起伏,却让王炳硬生生从疯狂中转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刹那间面如土色。
  在被校尉拖出门之前,王炳突然大声呼喊:“闫璟害我!我愿指认!”
  话出口,校尉当即停住。
  顾卿并未理会,仍道:“押下去。”
  闫家父子已被打上“藩王同党”烙印,早晚都要处置。王炳的指认,对天子无足轻重,倒是能给李阁老送个人情。
  显然,牟斌也想到这点。
  “遣人给李阁老府上递个信,别用本官的名义。”
  “是。”
  杨瓒按着腰侧,眉间紧皱。
  方才还不觉得,现下只感到一阵阵钝痛,八成是被撞得不轻。还是早些回客栈,找个大夫看看为好。
  “既已无事,下官可先告退?”
  “且慢。”牟斌突然变脸,收起笑容,肃然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杨编修暂留千户所内。”
  “下官正抄录年历,且需轮值弘文馆,恐有不便。”
  “事急从权,还请杨编修莫怪。”
  什么?
  不等杨瓒想明白,两个校尉大步走进堂中,奉牟指挥使之命,直请杨瓒往诏狱小住。
  “哪?”
  他没听错吧?
  “诏狱。”
  “下官并未犯罪。”
  “诚然。”牟斌点头,大方承认,“还请杨编修行个方便,本官自然也方便。”
  将他无罪下狱,还要他行方便?
  锦衣卫也不能这般不讲理,如此不要脸!
  “杨编修请。”
  校尉如两座大山,杨瓒没有丁点办法。
  穿越以来,这是第二次陷入困境。想要脱困,怕比登天还难。
  如此看来,见到美人并非全是好兆头。
  果真是迷信要不得。
  杨瓒着实想不明白,牟指挥使究竟为何变脸,还变得这么快。
  既然事无转圜,杨瓒不打算继续硬抗,住就住吧。总有放出的一天……吧?
  “牟指挥使,下官尚有一事。”
  “杨编修请讲。”
  “可否为下官请个大夫?”杨瓒苦笑道,“方才好似是伤到了。”
  牟斌嘴角微抖。
  这杨编修果真不是个善茬。锦衣卫指挥使在上,千户在侧,满地校尉力士,竟让人犯暴起伤人,传出去能笑掉王岳那厮的大牙!
  杨瓒发誓,他绝没有讽刺之意。奈何做久了探子首领,遇事都好阴谋论。
  “再者,”杨瓒自怀中取出几分名帖,道,“既然下官要在诏狱小住,这几份名帖,请指挥使帮忙送回客栈。不麻烦的话,还请遣人至三位相公和几位尚书御史府上解释,非是下官不识抬举,接下名帖却不登门,实是另有要事,他日必当面请罪。”
  话落,杨瓒扶着腰,施施然和校尉去了。
  牟斌立在堂上,捧着几分名帖,很有风中凌乱之感。
  自国朝开立,凡官员入住诏狱,要么生无可恋,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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