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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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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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瓒没有反应,仍在仔细观摩海图,似要将图纸盯出两个洞来。
  张永和谷大用急得嘴里冒火,变貌失色。
  杨侍读,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两人的求救信号,杨瓒半点没有接收到。专注看着图上标注的海岛,回忆郑和海图,发现有几处明显对不上。
  是郑和海图疏漏,还是这张海图有错误?
  可惜上辈子没多看看地图,想做一番对照,都无从忆起。
  杨瓒陷入沉思,谢丕顾晣臣同时起身,拱手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严嵩站在一侧,始终保持沉默。
  以他的品级,有资格上朝,却是站在队末,距离天子十万八千里。说句不好听的,换下官袍,天子知道他是谁?
  贸然开口,未必能帮上忙,反引来天子厌恶,得不偿失。何况,有杨瓒谢丕在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出面。
  王忠性格耿直,明知无用,仍要上前。
  刚迈出一步,即被严嵩暗中拽住。
  “王给谏,非是你我出言的场合,静观便是。”
  严嵩实是出于好心,压低声音,示意王忠向右看。
  “杨侍读在此,必能劝说陛下。”
  王忠皱眉,表情微变,眼中闪一抹复杂。
  严嵩看得真切,脑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心下稍惊,下意识松开手。王忠却没有再向前,而是收回脚,后退半步。
  “多谢严兄提醒,是在下过于急切。”
  “王给谏客气。”
  王忠言辞恳切,严嵩怀疑自己眼花。王给谏向来性格耿直,方才应是看错了吧?
  两人声音极低,站在角落,并未引起他人注意。
  另一面,谢丕顾晣臣好说歹说,唇焦舌干,被劝之人却瞋目切齿,因海图内容不胜其怒。
  “好大的胆子,朕必要亲自问个明白!”
  明朝船队七下西洋,绘制海图不下百余张。有的图上,连番邦人口都有标注。以此类比,朱厚照原不该如此愤怒。
  问题在于,这张海图不只绘出宁波府沿海州府,部分近海卫所、备御千户所亦有标注。
  不认识字,不代表看不出标记点的位置
  自杨瓒在弘文馆开讲,永乐朝的海图就挂上乾清宫的宫墙。不是要召见内阁六部,东暖阁内也会挂上几张。
  私下绘制明朝地貌,本就十分可疑。标明沿海防卫,到底有什么企图?
  为行路方便,经商需要?
  骗傻子去吧。
  在朱厚照看来,大明船队绘制海图,天经地义。外番之人勘察自家地貌,绝对不行!
  他就任性了,怎么着吧!
  “陛下,还请三思!”
  谢丕和顾晣臣做歉做好,说得喉咙冒烟,依旧无用。
  眼看朱厚照迈步向外走,杨瓒终于不再沉默。
  “陛下。”
  比起他人的紧张,杨侍读很是淡定。
  “还请听臣一言。”
  旁人说话,朱厚照可以不听。换成杨瓒,脚步立刻停住。
  “杨先生有何话?”
  杨瓒拱手,道:“陛下今日出宫,是为彰显仁德,与万民同乐。”
  朱厚照歪歪脑袋,斟酌两秒,点头。
  “朕是有此意。”
  谢丕等愕然瞠目,完全没料到,杨瓒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这句。
  不理旁人反应,杨瓒笑道:“既如此,陛下当继续才是。”
  “继续?”
  朱厚照微愣,继续逛灯市?
  杨瓒轻笑,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折起海图,纳入袖中。
  “陛下,灯市仅有几日,明日将要罢灯。”见朱厚照转动眼珠,似是心动,杨瓒再接再厉,“不趁今日赏灯,想要再看,可要足足等上一年。”
  谢丕双眼瞪得更大,顾晣臣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这是在劝说天子?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而且,天子不可能答应的……吧?
  按照常理,谢状元和顾榜眼的思路没错。
  只可惜,朱厚照的性格行事,没法依常理推测。
  房内寂静片刻,朱厚照右手握拳,拍在左手掌心,道:“幸亏杨先生提醒,朕怎么没想到!”
  人关在诏狱,没长翅膀,绝对跑不掉。无需急在一时。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溜出宫,就为见识灯市热闹。错过今日,想再偷溜,百分百不可能。
  等上一年?
  朱厚照没那份耐心。
  “陛下,臣闻灯市之内,许多摊位都设有灯谜,猜中有物相赠。”
  “果真?”朱厚照的注意力完全转移。
  “果真。”杨瓒道,“或是彩灯,或是机巧物件,不一而足。臣不善猜灯谜,未知陛下可有兴趣?”
  “有!”朱厚照连连点头,“朕最喜猜谜!”
  “既如此,可请陛下移驾?”
  “好!”
  杨瓒说得轻松,朱厚照答应得痛快。
  谢丕等人都是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样的发展?
  就这么简单?
  杨瓒挑眉,就是这么简单。
  朱厚照兴致勃勃,当先就要推开房门。
  张永谷大用回神,忙上前两步,一边擦汗,一边为天子引路。同时不忘对杨瓒点头,以示感激。
  关键时刻,到底要杨侍读出马。
  杨侍读威武!
  朱厚照先行,杨瓒落后半步,回身问道:“几位兄台,不随小弟一同?”
  谢丕顾晣臣看着杨瓒,仿佛在看一个天外来客。
  王忠严嵩表情复杂,更难以形容。
  “谢兄?顾兄?”
  杨瓒看向谢丕,面带疑惑。
  “我等自要与贤弟同行。”谢丕回道。
  “甚好。”
  杨瓒颔首,迈出房门。
  谢丕单手负在身后,表情渐渐变得认真。
  父亲早有言,此子不凡,当与之交好。如今看来,堂上智慧非他所能及。虽已立身官场,晋身仕途,观人行事,着实还要认真学。
  “顾兄,”谢丕侧首,问道,“你我可与杨贤弟同行?”
  话中颇含深意,绝非只问当下。
  “这是自然。”顾晣臣浅笑,一派洒拓。
  “顾兄干脆,谢某佩服。”
  “岂敢。”
  两人对视,视线交换,眼中均有深意。随即先后走出房门,紧随天子而去。
  王忠和严嵩站在原地,齐齐苦笑。
  没人招呼,只能自己跟上。
  在灯市同天子“偶遇”,杨瓒三人足以应对,根本无需他二人帮忙。将他们带上,已是天大人情。抓不抓得住机会,全看自己。
  “杨贤弟提携之情,严某必当铭记在胸。”
  严嵩翻出感叹,王忠侧首,眼底复杂褪去,神情终变得释然。
  步下二楼,掌柜正要送上茶点。
  “几位老爷这就要走?”
  “明日罢灯,想再观灯,就要等到明年。”杨瓒解释道,“我等均不愿错过,掌柜好意只能心领。”
  “杨老爷客气!“
  掌柜笑得眯起双眼。
  杨瓒屡次前来,已为福来楼赚足脸面。
  做人要知足,贪心太过,一蛇吞象,十成不会得偿所愿,怕还会乐极生悲。
  “恭送诸位老爷!”
  先时,客栈众人虽也去门前跪拜,却压根不知道天子长什么样。
  几丈高的城楼,又没有望远镜,只能看到一个明黄色的人影。再想细看,早被挤到人群后边。
  掌柜不认识朱厚照,见杨瓒几人的态度,也知其身份不凡。
  行礼时,腰弯得更深,还让伙计将点心包上。
  “这是厨下新蒸的糕饼,裹了蜂糖,还请几位老爷莫要嫌弃。”
  “多谢。”
  杨瓒接过纸包,早有跟随的家人取出荷包,倒出银角。入手的分量,够买下五六十张糕饼。
  “不用绞了,老爷高兴,请掌柜用个水酒。”
  “谢杨老爷!”
  开门做生意,自然是钱越多越好。
  见杨瓒给钱,朱厚照看向张永,道:“张伴……”
  “咳!”
  杨瓒咳嗽一声,朱厚照立即改口,“张伯,给钱!”
  张伯?
  张永好悬没坐到地上。
  当真是要人命了!
  苍白着脸,取出两颗银豆,朱厚照犹不满意。还是杨瓒劝说,才勉强点头。
  “掌柜可要收好。”
  离开之前,杨瓒忽然转头,提点一句。
  掌柜攥着两颗银豆,犹自不解。片刻后,忽然福至心灵,急切举到眼前。银豆打磨成蚕豆状,很是精美,一侧刻着米粒大的四个字。
  仔细辨认,看清刻的是什么,掌柜立时僵在原地,脸色涨红,似热血冲头一般。
  “东家?”
  见情形不对,伙计立刻上前,想看看银豆上到底有什么,让掌柜成了这个样子。
  “没事!”
  不等伙计靠近,掌柜立刻攥紧银豆。
  “没见有客?快去招呼!”
  留下这句话,也不管伙计的反应,掌柜飞快转身,迅速跑回后厢。
  伙计嗤了一声,布巾搭在肩上,“稀罕!”
  “店小二!”
  “哎,来了!”
  灯市中,人比先时更多。
  因混乱掀翻的摊位均已撤下,灯匠商人重新立起木杆,拉起长绳。
  熄灭的彩灯不能再用,外罩没有损坏,也是不吉利。
  好在都有备用,重新挂起来,不比先前逊色。借着众人的好奇心,也能招揽不少生意。
  灯市中,不乏小食摊和挤在路旁的小贩。
  朱厚照捧着糕饼,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吃完两个,仍觉不足。
  “杨先生,还有吗?”
  “没了。”
  宫外的东西,自然不能随便吃。
  朱厚照下口之前,在场几人分食三个,张永和谷大用更是小心在饼上撕开一角,才敢让天子下口。
  念及众人要逛灯市,多了累赘,伙计只包起五个糕饼。个头不大,分出三个,自然不够朱厚照吃饱。
  “陛……老爷,前方有番商的摊位,可要看看?”
  “又是番商?”
  朱厚照皱眉。
  “此番商非彼番商。”杨瓒笑道,“摊位上的灯多由琉璃制成,绘画图案也有区别。老爷可有兴趣?”
  “有!”
  朱厚照好奇心旺盛,顺着杨瓒所指的方向,大步流星就要往前挤。
  天子性急,着实苦了开路的家人和锦衣卫。
  不能让人挤到天子,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推搡百姓,只能硬着头皮,以自身为盾,分海一般,为天子开路。
  杨瓒向随行的校尉点点头,将袖中海图递出。
  “烦请告知顾千户,此图之上恐有玄机。押入诏狱的几名番商,务必详加询问。”
  “是!”
  校尉领命,钻入人群,顷刻不见踪影。
  “杨贤弟可是发现不对?”谢丕留意,不免问了一句。
  “大概。”杨瓒没有一口咬死。
  郑和海图藏在深宫,不能作为证据。要知晓海图上的问题,只能仰赖锦衣卫。
  几名番商来历不明,身藏这样的海图,着实有些可疑。没有他提醒,也会引起锦衣卫警觉,必将到刑房走上一遭。
  抢劫番商的壮汉,就算不是海盗,也相去不远。落到锦衣卫手里,铜筋铁骨,照样能敲个粉碎。别说出身籍贯,怕是连亲爹穿什么内衫,都会问得一清二楚。
  “杨先生,快来!”
  立在番商的摊位前,提着一盏造型稍显奇怪的彩灯,朱厚照兴奋招手。
  杨瓒收起思绪,借家丁排开的窄路,快步向前。
  尽全力稳住这位,只期望顾千户能抓紧时间,快些问出个子丑寅卯。
  一旦天子驾临诏狱,意图亲审疑犯,消息传到朝中,必生出不小的波澜。万一吵起来,耽搁事情不说,更会纠缠得没完没了。
  若牵扯出海图,有直觉敏锐者,发现天子对出海感兴趣,问题会更大。
  届时,为天子讲解海外方物的杨瓒,定当处于风口浪尖,不死也会脱层皮。
  鉴于群臣对海禁的观点,杨瓒实在不敢冒险。
  他想做些事,都要细细谋划,暗中进行。
  没做好准备之前,泄露出消息,横生出枝节,借番商寻粮种之事都会生出波折。
  杞人忧天?
  以都察院和六科的战斗力,将两件事扯到一起,一棍子砸死,不过是小菜一碟。
  诏狱
  三名番商,五名壮汉,分别押入两间囚室,逐个提审。
  起初,狱卒没有用刑,而是好声好气,甚至笑呵呵的开口询问:诸位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祖籍哪里。
  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儿女,平时都做什么营生。此番来京,所为何事,暗地里有何图谋。
  仔细道来,不许有半点隐瞒,大家便宜。
  “小人乃黑衣大食后裔,世代以贸易为生。前朝时,因国家被灭,君主惨死,祖先流亡至此。”
  “小人现居宁波府,有户籍路引凭证。”
  “此次进京只为生意,绝无其他图谋!”
  番商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声嘶力竭喊冤。
  一边哭,一边竹筒倒豆子,问什么答什么,不敢隐瞒半句。
  他们被人抢,该是苦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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