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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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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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因此,韩家与白家来往密切,也因此, 巧兰和元凯自幼就成为青梅竹马的一对。
  孩子们不懂得避讳,孩子们也不懂得虚伪,他们一块儿玩,一块儿吃,一块儿学认字、 读书,她常跟着母亲住在他家里,他也常跟着母亲住在她家里。他们疯过,闹过,淘气过, 也吵过架,勾小指头绝过交,又勾小指头和过好……但是,由衷心里,他知道他喜欢她,她 也知道她喜欢他。
  他们第一次来到“寒松园”是他带她去的,那时,他九岁,她七岁。瞒着家人,他悄悄 的带着她溜出城,到离城足足有四里路的郊野,停在这栋荒芜、阴森,而又孤独的废园门 口。望着那爬满藤蔓的园门,和那半倾圮的红色围墙,以及那从墙内向外斜伸出来的几棵古 松,他说:“瞧!这就是咱们家的‘寒松园’!”
  她打量着那已空废的庄园,踮着脚尖,试着要窥望那墙内的神秘。他拉拉她的手说: “走!我知道后面的围墙有个缺口,我们可以钻进去,里面好大好大,有好多房间,我上次 和哥哥钻进去看过,我带你去看那个闹鬼的小花园。”
  她瑟缩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我怕!”“怕什么?这是大白天,鬼不会出来的!我们上次来,也没遇到鬼呀! 何况,有我呢,我会保护你!”
  “你不怕鬼?”她怀疑的问。
  “我不怕!”“可是……可是……大家都说,寒松园是真的有鬼,好可怕好可怕的鬼, 所以你祖父才封掉了这个园子,搬到城里去住的。”“我祖父胆子太小了,要是我,我就不 搬。这寒松园比我们现在的屋子大多了,里面有好几进花园,一层套一层的,可惜现在都是 荒草。传说以前我的祖宗们盖这园子,花了不知道几十万两的银子呢!现在就让它空着,太 可惜了!都是我祖父胆子小!”“你祖父见到那个鬼吗?什么样子的?”
  “说有男鬼,还有女鬼,长得青面獠牙,可怕极了,每天夜里,还有鬼哭,鬼叫,鬼走 路,鬼叹气……”
  “啊呀,别说了,我们还是走吧!”
  “走?你还没有进去看过呢!”
  “我不进去了!”“巧巧!没想到你的胆子也那么小!没出息!”
  “谁说我胆子小?”“那么,就跟我进去!”
  “好吧!”巧兰咬了咬牙。“进去就进去!”
  于是,两个孩子绕到了围墙的后面,在荒烟蔓草之中,找到了那个倾圮的缺口。元凯先 爬了上去,再把巧兰拉上了墙头,只一跳,元凯已落进了园中的深草里,巧兰只得跟着跳了 下去。紧紧的死攥着元凯的手,她惊怯的、惶然的打量着这阴森森,暗沉沉,遍是浓荫与巨 木的大院落。
  树木连接着树木,深草已掩没了小径,迂回的曲栏上爬满了藤蔓和荆棘,曾是荷塘的小 池长满了萍草,小亭子、小石桌、石凳上都是灰尘及蛛网。元凯拉着巧兰,小心的从荆棘丛 中走过去,从树木低俯的枝桠中钻进去。然后,巧兰看到了那栋曾是雕栏玉砌的屋子,楼 台、亭图、卧桥、回廊,如今已遍是青苔,绿瓦红墙,都已失去了色泽,但仍然依稀可辨当 日的考究与精致。屋门紧紧的关着,窗纸早被风吹日晒所摧毁,零落的挂在窗槛上。元凯拉 着巧兰,走上了那青苔密布的台阶,俯在窗口,元凯低档的说:“你看里面!”巧兰畏怯的看了一眼,好深的房子,家具尚存,都是些厚重的檀木家 具,现在全被灰尘和蛛网所掩盖了,大厅四侧,重门深掩,不知掩着多少神秘和恐怖。一阵 风来,巧兰脑后的细发都直竖了起来,她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轻轻的说:“走吧!我们走吧,我妈会找我了。”
  “你还没看到闹鬼的园子呢!”
  “我不去了!”“那你留在这儿,我一个人去!”“哦,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我跟 你去!”
  元凯胜利的扬了扬眉,即使是孩子,男性也有他那份与生俱来的英雄感。绕过了正屋, 这才能发现这栋院落的庞大,一片绿阴阴的竹林后面,是一排短篱,残余的茑萝,仍有几朵 鲜红的花朵,在杂草中绽放。短篱上有扇小门,一块横匾上刻着“微雨轩”三个字。走进小 门,是另一进院落和另一进房屋,也同样精致,同样古老,同样荒凉。再过去有道石砌的矮 墙,矮墙上是个刻花的月洞门,上面同样有个横匾,题着“吟风馆”三个字,再进去,是 “望星楼”、“卧云斋”、“梦仙居”……等等。然后,终于,他们停在一道密密的高墙前 面,高墙上的门又厚又重,上了两道大锁,横匾上题着的是“落月轩”。在那门上,不知何 年何月,有人用两道朱符贴着,如今,朱符已被雨水和日晒变了色,上面依稀还有些字迹, 但已完全难辨。这已是寒松园的深处,四周树木浓密,杂草深长,除了风声震撼着树梢之 外,寂无声响。元凯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谁听到似的,对巧兰说:“就是这道门里,所有的鬼魂都在里面!所以这是两扇禁门。”巧兰打了个冷战。“我 们走吧!好吗?”她近乎哀求的说。“或者那些鬼会跑出来!”“那门上有符,他们出不来 了。”
  “如果他们出不来,你祖父为什么要搬家呢?”
  “这个… ”元凯答不出来了,正好一阵风掠过去,那重门之内,似有似无的传来了一 声幽幽然的叹息,元凯自己也觉得背脊发凉,胸腔里直往外冒冷气,握紧巧兰的小手,他不 自觉的有些紧张,说:“已经看过了,就走吧,反正这门关得紧,我们也进不去!”巧兰巴 不得有这一句话,掉转头,他们循原路向外走,穿过一重门,又一重门,走过一个园子,又 一个园子,两个孩子在杂草中钻出钻进。不知怎的,巧兰总觉得在他们身后,有个无形的鬼 影在悄无声息的跟踪着他们,她加快了步子,半跑半跌半冲的跑着,元凯只得紧追着她,那 园子那样大,假山、流水、荷塘、小亭、拱桥、曲栏… 她都无暇细看,一心一意只要跑出 去。有一阵,她以为她这一生都跑不出这个园子了,但她终于来到了那围墙的缺口,两人相 继跳出了围墙,巧兰刚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就猛的被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巧兰吓得尖叫 了一声,定睛细看,却原来是白家的家丁阿良,被派出来找他们的。阿良跺着脚在喊:“小少爷!你疯了,带韩姑娘到这儿来,里面有鬼的呢!也不怕恶鬼把你们给吃了!”
  “恶鬼!”元凯不服气的喊:“你看到过恶鬼了?”
  “阿弥陀佛,我可没看过,但是,跟你祖父的根生,说他听过鬼哭呢!”“说不定是哪 一房的丫头哭,他就说是鬼哭,他老了,耳朵根本听不清楚!”“哈!”阿良忍俊不禁。 “他现在老了,耳朵才不行的呀!跟你祖父的时候,他还是个书童呢!好了,好了,少爷, 姑娘,你们快回去吧,让我找了一个下午了!如果给老爷知道你们跑到寒松园来啊,小少 爷,你就… ”
  “你敢告诉老爷!”元凯喊。
  “好,我不告诉老爷!你也答应不再到这儿来!”
  “不来就不来!”元凯看着巧兰,悄悄的笑着。“你回去也别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不说!”巧兰点点头。
  “勾小指头!”两个孩子郑重的勾了小指头。
  但是,后来,这两个孩子又来过一次。
  二再到寒松园的时候,他十五岁,她十三岁了。
  他们仍然从那个缺口进去。寒松园别来无恙,只是草更深,树更浓,蛛网更密,楼台倾 圮得更厉害,门窗斑驳得更陈旧。青苔荆棘,藤蔓葛条,到处都是。他们没有深入,因为荆 棘刺人,小径难辨。坐在缺口下的一块巨石上,他们只是默默的望着这荒芜的庭院。
  “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你吓得要死。”
  “那时我太小。”巧兰说:“现在我不怕了。”
  “为什么?”她抿着嘴角儿一笑。“你在,我不怕。”她说。“如果是我一个人,我还 是会怕的。”“别怕鬼,巧巧。”他说,凝视着她。“我不相信鬼会伤人,何况,我会保护 你。”他会保护她?以前,他也说过这个话,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听起来,和以前的滋味就 不同了。从两年前起,她已经学会作诗,而他呢?早已才名四播了。十三岁,尴尬的年龄, 却已了解诗经里的“关关睢鸠”了。他呢?她不知道。悄悄的从睫毛下看他,剑眉朗目,英 姿爽飒。他会保护她?现在?将来?一辈子?她蓦然间脸红了。
  “想什么?”他问,心无城府的。
  “想… 哦,想… 这个大园子。”她嗫嚅的说。“为什么会闹鬼?”“听说是… 我 曾祖的曾祖吧,有个姨太太,年纪轻,又漂亮,却和那时寄居在寒松园的一个秀才有了暖 昧,我曾祖的曾祖发现了,就逼令那姨太太跳了井,那口井,就在落月轩的后园里,谁知那 秀才却也多情,知道那姨太太跳井后,就在落月轩的小书斋里上了吊。从此,那落月轩就开 始闹鬼,又是男鬼,又是女鬼的。到了我曾祖的父亲那一代,又因为我的曾曾祖母虐待一个 姨太太,那姨太太也跳了那口井,从此鬼就闹得更凶了。我祖父的一个丫环,也不知为了什 么,在那落月轩的小亭子里上了吊,他们说是鬼找替身,所以,我祖父就决心搬出来了。自 从搬进城之后,就再也没出过事。而这寒松园的鬼,就远近出名了。”
  巧兰听得出神,她的思绪被那个最初跳井的姨太太所吸引了。大家庭的老故事,周而复 始,她听惯了许多这一类的故事。那对殉情的男女,他们死有未甘吗?他们的魂魄至今仍飘 荡在这园子里吗?她低档的叹了口气。“怎的?”他问。“没什么。你相信那些鬼吗?”
  “说实话,我不信。我敢住在那落月轩里,你信吗?看那鬼会不会把我怎样。”“哦, 不要,千万不要!”她急急的说。“知道你胆子大就行了,何必去冒险!”“你怕什么?怕 我死吗?”元凯说,侧过头去望着她,眼光落在她那稚嫩而又纤柔的面庞上。她又脸红了, 随着她的脸红,他猛然觉得心中怦然一动,如果说他开始了解了人生的男女之情,恐怕就在 这一刹那之间。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才蓦然发现,面前这张自幼看熟了的面庞,竟有那样一 份崭新的美丽与光彩,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无法从她的面颊上离开了。“不许胡说八 道!”她低档的叱骂着。“也不避讳,我不爱听死字。”“可是……你怕我死吗?”他固执 的问,逗弄着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逗弄她。
  “好了,好了,怕####!好了吧,别再说了,行不行?”她一连串的说,脸更红了。
  他笑了,有股莫名其妙的满足。
  “告诉你一件事#”他说:“我不死,我要永远保护你!”
  永远!这是两个奇异的字,表示的是一种无止境的永恒。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来说, 能了解多少呢?但她是那样容易脸红呵!成长经常就是在这样不知不觉中来临的,谁也避免 不了。
  是的,谁也避免不了。十六岁,她已出落得如花似玉,揽镜自照,也懂得自己长得不 俗。他呢?十六岁就中了乡试,成为秀才,只等大比之年,赴省会去参加省试。才子佳人, 自古就有写不完的佳话。韩家与白家是世交,又是亲戚,孩子们自幼不避嫌疑,如今虽已长 成,却仍然维持来往。元凯和巧兰不再勾小指头,不再吵架,不再忽儿绝交,忽儿和好。他 们变得彬彬有礼,表面上,似乎客气而疏远了。但是,私下里,他常那样长长久久的盯着 她,她也常那样娇娇怯怯的回视着他,无数柔情,千种心事#就在这彼此的凝视中表达了。 表达得够多,表达得更深,表达得够明白。于是,一天,巧兰的母亲从巧兰的首饰盒里找到 了一张小纸条,上面题的竟是:
  “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不用盘问,那韩夫人也知道这是那白家才子的笔迹,私相授受,暗中传情,这成何体 统!而且,他是那样骄傲和自负呵!叫来女儿,韩夫人义正辞严的把巧兰狠狠的训了一顿。 那巧兰低俯着头,含着泪,红着脸,默然不语。训完了,韩夫人气冲冲的再加了一句:“从今以后,再也不带你去白家,也不许那白元凯到我们这儿来!”
  巧兰如电打雷劈,惊惶的抬起头来,哀恳的对母亲投来一个柔肠寸断的一瞥,不敢申 辩,不敢说话,不敢抗拒,但那泪汪汪的眸子是那样让人心疼呵!韩夫人故意不去理会她, 站起身来向门外走,一面走,一面说:“我现在要去找白家那小子论论理!”
  “妈!”巧兰这才惊惶而哀求的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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