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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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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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霜,”他低唤,点了点头,慨然的说:“薄命怜卿甘作妾!”“薄命吗?”吟霜低 语,声音轻柔如梦。“我属于薄命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以后该是幸福而欢乐的,还有什么事 能比生活在爷和夫人身边更快乐的呢?”
  云鹏不语,他满心都充溢着欢愉和惊喜之情,以至于无语可说了。窗外,那一直在窥视 着的弄玉悄悄的走开了,带着满脸的喜气,她迫不及待的去整理出那些该退回去的庚帖。一 面,兴高采烈的计划着新房的设计和布置了。白狐,一只报恩的白孤,她该为云鹏生个儿子 的,不是吗?
  五真的,第二年的夏天,吟霜生了一个男孩子。
  还有比这件事更大的喜悦吗?知县府中,整日整夜鞭炮不断,老百姓们,齐聚在县衙门 门口舞狮舞龙。弄玉吩咐扎起一个戏台子,唱了好几个通宵的戏。葛府中上上下下,全穿上 了最华丽的衣服,戴上喜花,人人都是笑吟吟的。老家人葛升,更津津乐道于述说白狐报恩 的故事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尤其云鹏已经三十几岁了,这才是第一个儿子!吟霜的地位 更加重要了,弄玉命令下人们,谁也不许称吟霜“姨娘”,而要称“二夫人”。私下里,她 宁可废礼,逼着吟霜和她姐妹相呼。她宠她,爱她,怜惜她,更胜过一个亲姐姐。而吟霜 呢?丝毫没有恃宠而骄,她更加谦和,更加有礼,更加温柔,难怪人人都要称扬她,喜欢 她,而尊重她了!
  但是,这一次生产却严重的损伤了吟霜的健康,她显得非常消瘦而苍白。满月的时候, 她虽然也挣扎着下了床,提起精神,应付一连几天的酒宴。可是,不到半个月,她就又睡倒 了。云鹏十分焦急,延医诊治,都说血气亏损,要好好调理休养。但,尽管参汤燕窝的调 治,吟霜仍然日益憔悴。
  云鹏得子的喜悦,远没有为吟霜生病的焦虑来得大。坐在吟霜的床前,他握着她那瘦削 的手,担忧的望着她,恳挚的说:“吟霜,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看不到你活活泼泼的在屋 子里转,我什么事都做不下去。”
  吟霜微笑着,由于瘦了许多,那笑容在唇边就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爷,您别老是挂 着我,”她委婉的说:“你何不出去走走。”
  “等你好了,我带着你和你姐姐,一起出去玩玩。”
  “只怕… ”吟霜低叹了一声,把头转向里面。“我是没有这个福气了,爷。”云鹏一 把握紧了她的手,眼睛紧紧的盯着她。他心里早就有个不祥的预感,只是在吟霜说穿之前, 他根本就不允许这预感存在。如今,他被刺痛了,紧张了,也心惊肉跳了!
  “吟霜,”他喊着:“不许这样想!你还那样年轻,你还要跟我共度一大段的岁月,你 决不许离开我!吟霜,”冷汗在他额头沁了出来,他仆向她:“再也不许说,你知道吗?吟 霜,你必须好好的活着!为了我,吟霜,你不是什么都为了我吗?你必须为我好好的活着! 因为,没有你,我的生活就再也没有意义了!”“哦,爷。”吟霜低呼着,眼里蕴满了泪, 她用手轻轻地抚摸云鹏的手,劝慰的说:“你不该说这话的,爷。您是个男人,我不过是个 闺阁女子,失去了我,还有更好的,何况,有姐姐陪着你… ”这话简直像在诀别了,云鹏 五内俱伤,心惊胆战,一把捂住了吟霜的嘴,他嚷着说:“别再说了!吟霜,你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你一定要放宽心思,好好调养自己,我 不能失去你。”他紧攥住她。“呵,吟霜,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吟霜凝视着她,泪珠沿颊滚落,但是,她在微笑着,在她唇边,浮现着一个好美丽好幸 福的笑容。
  “哦,爷。”她说:“我想一个流离失所的卖唱女子,能得到爷这样推心置腹的恩宠, 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是死而无憾了。”“不许提死字,吟霜!”云鹏含着泪喊,忽然 又热烈的俯向她。“吟霜,记得那年你曾救了冬儿一命,你既然能救冬儿,你当然也可以救 自己,那么,救救你自己吧!吟霜!为了我,救救你自己吧!”吟霜含泪看着云鹏。“你真 那么怕我死?”她幽幽的问。
  “吟霜!”他把她的手拉到他的胸前,紧压在他的心脏上。她可以感觉他的心在怎样狂 野的跳动着。她又叹息了,轻声的,她像许诺般的说:“爷,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真的吗?吟霜?”“真的。”她对他微笑。他看着她,于是,忽然间,他觉得她那许 诺是真会实现的,她不会死!他似乎放下了一重重担,她不会死。可是,到了夏末秋初的时 候,吟霜更是瘦骨支离了,她已无法下床,也懒于饮食了。弄玉完全不顾妻妾的名分,整日 守在吟霜的房里,和云鹏一样,她也求她“救救你自己”。但,吟霜显然无法救她自己,她 一天一天的步向死亡,云鹏也一天一天的丧魂失魄。这天,弄玉整天都在吟霜房里,她们似 乎谈了许多知心的话。到晚上,弄玉含泪来到云鹏面前。
  “吟霜请你去,云鹏,她有话要告诉你!”
  云鹏心里一紧,敏感到事情不妙,他抓住了弄玉。
  “她不好了吗?”“不,现在还不要紧。云鹏,你去吧!”
  云鹏走进了吟霜房里,房角的小药炉上,在熬着药,一屋子的药香。桌上,一灯如豆。 吟霜躺在白色的纱帐里,面色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更显得憔悴而消瘦。但她那对乌黑的眼 珠,却比往日更加清亮,更加有神。云鹏走过去,坐在床沿上,轻轻的握住吟霜放在被外的 手,那手已枯瘦无力,一对白玉镯子,在手腕上好沉重的坠着。云鹏四面望望,屋内静悄悄 的没有一个人,他注意到,吟霜已经摒退了丫头们。
  “吟霜。”他心痛的喊着。
  “爷。”吟霜脸上仍然带着那楚楚动人的微笑。“我请你来,是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 因为,我的期限到了,我必须走了。”
  “吟霜!”云鹏惊喊,孩子气的说:“你答应过,你不会死!”
  “爷,”吟霜安慰的拍哪他的手。“我不会死,我没有说我要死呀!我只是要告诉你一 个秘密。”
  “一个秘密?什么秘密?”云鹏困惑的问。
  吟霜那对乌黑的眼珠亮晶晶的盯着他。
  “你当然知道那传说,”她轻声的说:“关于我是那只报恩的白狐。哦,爷,你认为我 是一只白狐吗?”
  云鹏深深的注视着她。
  “当然不,吟霜,你知道我一向不相信鬼狐之说。”
  “可是,你错了,爷。”吟霜叹口气,坦率而恳挚的看着他。“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 个,我确实是那只在山中被你救下来的白狐,为报当日之恩,化身为人,设计来到你家。我 曾立誓要帮你生个儿子,这段恩情就算报了,现在,我已经给你生了儿子了!”“吟霜?” 云鹏不相信的看着她,伸手摸摸她的额,她没有发烧,她的神志是清醒的。“你知道你自己 在说些什么吗?”
  “我知道,”吟霜说:“我很清醒,我讲的都是真话。爷,你想想看吧,我来你家的整 个经过,不是太巧了吗?我告诉您,我确实是那只白狐!”
  “我不管你是人是狐,”云鹏烦恼的说:“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好好的活着。”“可 是,爷,我的期限已经到了,我必须离去。”吟霜温柔而哀恳的说:“请你看在我这几年的 恩情上,为我做一件事,我会非常感激你。”“吟霜?”云鹏盯着她,那宽宽的额,那细细 的眉,那亮晶晶的眼睛,那挺挺的鼻子,那小小的嘴,那细腻的皮肤,那玲珑的手脚……这 是一只狐狸吗?荒谬!岂不荒谬吗?但,她真是只狐狸吗?“你说吧,吟霜。”
  “请你过两天之后,把我抬到城外西边那座森林里去,然后都走开,不要管我,也不要 窥探,我会重化为狐,回归山林。如果你不依我,我会死去的。”
  “吟霜!”云鹏惊喊,猛烈的摇头。“不!膊膊膊膊你根本神志不清,不行,在那森林 里,你会冻死!”
  “爷,我是只狐狸呀!”吟霜说,那乌黑晶亮的眼睛深深的盯着云鹏,云鹏不自禁的想 起了那只白狐,是的,这是那只白狐的眼睛!他有些神思恍惚而额汗涔构了。吟霜紧紧的抓 住了他。“知道吗?爷,我是属于山林和原野的,自来你家,虽然我也很幸福,但是,到底 不如以前的自由自在。我毕竟不是人,过不来人的生活,你勉强留下我,我一定不免一死。 爷,你希望我死吗?”“哦,吟霜,我要怎么办?吟霜?”云鹏凄楚的叫:“你既然必定要 走,何苦来这一趟?”
  吟霜似乎也一阵惨然,泪珠就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下,握紧了云鹏的手,她凄然说:“爷,如你疼我,好好待那个孩子吧。我在林中,还是会过得快快乐乐的,你尽可以放 心,不要挂念,如果有缘,说不定我以后还会来见你。别了,爷。请照我的话办,一旦我死 了,就来不及了。现在,你愿意出去,让姐浇进来吗?我有话要和姐浇说。”云鹏心神皆 碎,五内俱伤。他掩泪退出了吟霜的房间,痛心之余,真不知神之所之,魂之所在。弄玉含 泪进了吟霜的房间,整夜,她都逗留在里面,没有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云鹏就必须出门,因为知府来县中巡视,他要去陪侍。他无暇再去探视 吟霜。黄昏时分,他回到府中,来不及换去官服,就一直冲进吟霜的卧房,才跨进房间,他 就大吃了一惊,呆呆的愣住了。吟霜房中,一切依旧,只是那张床上,已一无所有。“云 鹏,”弄玉追了进来,含泪说:“吟霜已经离去了。”
  “离去了?到哪儿去了?”云鹏跳着脚问。
  “我们遵照她的意思,把她送到城外西边的森林里去了。”弄玉说:“她逼着我做的, 她说,等你回来,就不会放她走了!”
  “糊涂!”云鹏跺脚大叫:“你怎么听她的?她病得神志不清,说的话怎能相信?谁抬 去的?放在什么位置了?有没有留下人来照应?”“是葛升他们抬去的,我们遵照她的意 思,把她放在草地上,就都走开了,不敢留在那儿看她。”
  “啊呀,我的天!”云鹏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用手拍着额,他一叠连声的叫葛升备马, 他要赶到那森林里去看个究竟。
  “爷,你就让她安安静膊的去吧!”弄玉劝着:“天已经暗了,路又不好走,您何苦 呢?”
  “我要去把她带回来,”云鹏嚷着:“你知道山里有狼有虎吗?她就是死,也不该尸骨 不全呵!”
  不管弄玉的劝阻,他终于带着家人,扑奔城西的丛林而去。出了城,郊外山路崎岖,秋 风瑟瑟,四野一片凄凉景象。想到吟霜被孤零零的丢在这山野里,他就觉得心如刀绞,不禁 快马加鞭,直向丛林冲去。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丛林里,葛升勒住马说:“就在这儿!”云鹏停住马,举目四顾, 一眼看到在那林中的草地上,有一团白色的影子。云鹏喊了一声,滚鞍下马,连跑带跌的冲 到那白影子的旁边,一把抓住,却是吟霜的衣裳和鞋子,衣裳之中,什么都没有。“吟 霜!”云鹏惨叫,举起衣裳,衣物都完整如新,只是伊人,已不知归向何处。他昏昏然的站 起身来,茫然四顾,森林绵密,树影重重,暮色惨淡,烟雾迷离,秋风瑟瑟,落木萧萧。那 原野起伏绵延,无边无际。吟霜在哪里呢?他紧抱着吟霜的衣物,呆呆的伫立着,山风起 处,落叶纷飞。葛升走了过来,含泪跪下说:“爷,白姑娘是回她的家乡去了,请爷节哀顺 变吧!”
  是吗?是吗?她真是化为白狐,回归山野了吗?云鹏仰首问天,天亦无言,俯首问地, 地亦无语。云鹏心碎神伤,不禁凄然泪下。抚摸着那些衣衫,衣香依旧,而芳踪已杳。他不 忍遽去,伫立久之,家人们也都垂手而立,默无言。山风呼啸,夜枭哀啼,天色逐渐黑 暗,山影幢幢,树影参差,几点寒星,闪烁在高而远的天边。老仆葛升再一次跪禀:“爷,夜深了,请回去吧!白姑娘有知,看到爷这样伤心,也要不安的。”当此际,纵 有千种柔情,百种思念,又当如何?云鹏慨然长叹,含泪默祝:“吟霜,吟霜,你如果真是 白狐,山林辽阔,请好生珍重,一要远离猎人网罟,二要远离猛兽爪牙。你一点灵心,若不 泯灭,请念我这番思念之情,时来一顾!”
  祝完,他再看看那密密深深的荒林,重重的跺了一下脚,带着满怀的无可奈何与怆恻之 情,他说:“我们走吧!”执辔回鞍,一片凄凉,再回首相望,夜雾迷离,山影依稀。那树木,那 小径,那岩石,那原野,都已模糊难辨了。云鹏怆然的想起前人的词:“料得年年肠断处,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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