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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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思想通史 第二卷-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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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众人或或(惑)兮,好恶积意,真人澹(汉书作“恬”)漠兮,
独与道息。释知(智)遣形兮,超然自丧(庄子有“今者吾丧我”之句),
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乘道德而浮游之意)。乘流则逝兮,得坻(汉
书作“遇坎”)则止,纵驱委命兮,不私与己。其生若浮兮,其死若
休(庄子有“劳我以生,休我以死”之句)。澹兮(乎)若深渊之静(靓),
‘泛兮(乎)若不击(汉书作“系”)之舟’(庄子有“泛若不系之舟”
句)。不以生故自宝(汉书作“保”)兮,养穹而游(浮),德人无累兮,
知命不忧,细故遰葪(鲠刺,汉书作“蔕芥”)兮,何足以疑!”
以上辞句,多出庄子齐物养生等篇文意,从自然天道观的相对无穷,到
知识论的相对无真,以至人生观的死生齐一,结论为庄子的委命知命。贾谊
的这篇赋,是战国老庄思想的继续,颇与汉初黄老的道术思想异趣。
复次,贾谊的治安策在形式上就有荀子的富国议兵等篇的结構。他年十
八在河南守吴公门下,甚得幸爱,吴公“与李斯同邑而尝学事”,故贾谊必
深得荀子一派儒学的教养。我们且举两点来证明荀贾学术的师承关系:
贾谊治安策关于置三公三少以教训太子,主张从孩提之时,以道习之:
他的立论点就是基于荀子的”性善者伪(人为)也”的理论,他说:
“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习
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择
其所耆,必先受业,乃得尝之,择其所乐,必先有习,乃得为之。
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习与智是,故切而不
愧,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夫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
开于道术智谊之指,则教之力也,若其服习积贯(行),则左右而已。
夫胡粤之人,生而同声,耆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不能
相通,行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汉书贾谊传)
这显然是荀子人性论的演绎,比喻也同于“居越而越,居楚而楚”的道
理。他又有荀子“谨注错,慎习俗”的复述,荀子谓“积礼义而为君子”,
贾谊说:
“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
不察也。人主之所积,在其取舍。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以刑罚治
之者积刑罚。”
这与荀子“习俗移志,安久移质”之说相会。荀学到了汉代和墨学首先
衰微,贾谊思想中的荀学余绪实在是有价值的诸子遗产。因此,他是一个敢
说话的政论家,自负甚高,所谓“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
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过秦论)。汉袭秦制,
内法外儒,凡所设制度,和秦没有基本上的区别,过秦论曾说,前事不忘,
后事之师,正是指汉代袭秦制必有危亡之结果。他说“秦之盛也,繁法严刑
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这是说,汉代虽在繁法严刑之
盛世,但里面却含有衰亡之征候。所谓“见终始之变,知存亡之由”,即预
言汉朝封建制度必然导致“危民易与为非”的局面,而不能长治久安。他的
治安策开首即说:
“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
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
他在博士官们修礼设仪,粉饰封建滥费的太平时,敢说这些人“非愚则
谀”,而其所为都是“背理而伤道”的,在他们争取富贵,歌颂功德时,他
反而说“事埶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是太息者六”,难道汉代
还有比文景之世的现实世界更理想的么?他在这样的世界,暴露出不可克服
的社会矛盾,必然要走入悲剧思想的途径。因此,我们不是以个人的主观主
张来评价贾谊,而是以他所提出的历史的图景中之主要的棘手问题来评价。
刘向谓贾谊的治安策,虽伊尹管仲不能远过,这是纯主观的评论,历史科学
不作如斯看法。
贾谊所谓“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
埶,何以异此?本末舛逆,首尾冲决,国制抢攘,非甚可纪,胡可谓治?”
其实,这不仅是汉初社会的矛盾,而且是封建制社会不能克服的矛盾。因此,
贾谊理想中的政治治安及其阶级的正义心,被他所提出的问题从根本上讽刺
了。
按他的治安策中所提出的问题在封建制社会是棘手而不能解决的。我们
且分如下二点来论述:
第一,封建贵族的超经济的剥削,和理想中的廉洁社会是不相容的,在
汉代就以买爵卖子制为法令,荀悦所谓“官家之惠,优于三代,豪强之暴,
酷于亡秦”。贾谊说:
“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内之亲中;??美者
黼绣,??今富人大贾,嘉会召客者以被戕;??今庶人屋壁得为
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此臣所谓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
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
亡饥,不可得也。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
国已屈矣,盗贼直须时耳!”
从卖奴隶说到农民暴动,这是最深刻的矛盾,所谓礼仪就建筑在文中所
说的不生产的滥费之上。贾谊以为这个根本矛盾使秦亡国,汉代王朝呢,他
说:
“今转而为汉矣。然其遣风馀俗,犹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竞,
而上亡制度,弃礼谊,捐廉耻日甚。”
他主张治安应从移风易俗做起,而在他看来,当时的风俗乃是豪强的掠
夺世界:
“盗者到寝户之帘,搴两庙之器。白书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
金。矫伪者出几十万石粟,赋六百馀万钱,乘传而行郡国。此其亡
行义之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至于
俗流失,世坏败因,恬而不知怪,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适然耳。”
在他的逻辑推论中,这是“奸人并起,万民离叛”的理由,然而法合则
是一套严刑峻法,以防止“群下”,这“群下”又是大多数的生产者,所谓
“群下至众,而主上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粹于群下也”。贾谊指出,统
治者对于他们的镇压方法是:
“束缚之,系緤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司寇小吏詈骂而榜
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
可以如此也!”
这样看来,贾谊思想的人民性是突出的,甚至由于他对人民的同情,导
出卑贱者对尊贵者的阶级反抗的观点。
第二,在这个矛盾上面,贾谊的主观理想要“化成俗定”,使人民“主
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使上下
阶级的矛盾统一起来,“与之俱安”,这实在是一种幻想。因此他不能不说
出危亡的趋势:
“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
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
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蹶?汉之为汉,
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
入,请卖爵子,既闻耳矣,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汉
书食货志。王应麟说此段是治安策之一部分——引者按)
贾谊在形式上是设想统治者的治安问题,在内容里却含有对人民的同
情。他主观上要求统一矛盾,而客观上却暴露出封建制的“残贼公行”制度
中的矛盾。他的方策是使天下之民归农,皆著于本,颇有法家的富国强兵思
想,这是一面。另一方面,他以为封建统治必须廉洁,欲求廉洁,皇帝首先
应该以身作则,要使皇帝能够这样做,首先要从太子的教养开始,于是贾谊
演释了荀子的人性论,说出一套主观的梦想来:
“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故自为赤子,而教固
已行矣。??孩提有议,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
去邪人,不使见恶行。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
衙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
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则德智
长,而治道得矣。??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
定矣。”
他以为做皇帝的,从小孩做人起就积习于礼义,长大了便是积礼义的善
人,皇帝是善人,以身作则,施布正义,天下人臣就全是向礼义的善人了。
这是他对于封建统治阶级的理想,也即是中世纪思想家以社会改造建立于道
义基础之上的一般观点。这种“法圣智”的荀学,是不是治安策的客观价值
呢?我们以为,社会现实刚好讽刺了他的理想,因而他不能不把这个不可解
决的矛盾,还原而为正人与俗人的心理斗争,要求在他的内心里答出一个解
决,然而解决的道路则是悲剧的。他和屈原相同,以自己的毁灭,表现出真
与俗之间的社会悲剧,如他说:
“辍鬃鹣再猓髭牡弥荆合褪ツ嬉焚猓秸怪玻 
一切既然是颠倒的,那么他的理想也就和现实不能相容,故他的内心解
答是“哭泣岁馀死”。我们并不是在这里赞扬这一悲剧性的解决,而是说在
他的人格内部表现了封建社会矛盾图景的一个侧面,他的人格活动的确反映
了“残贼公行”的社会裂口,这就不是缝弥封建矛盾的庸俗博士们所能望其
项背的!
第三节 淮南鸿烈集中的子学及其学术
(一)淮南子的诸子发生说及其对儒法的批判
淮南王刘安,生年不可确考,卒于武帝元狩元年(公元前一二二年)。他
的代表作即淮南鸿烈集。
要略篇的诸子发生说的要点是:
一、孔子修成康之道,述周公之训,以教七十子,使服其衣冠,修其篇
籍,故儒者之学生焉。
二、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说,厚葬靡财而
贫民,久服伤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故节财薄葬闲服生焉。
三、晚世之时,六国诸侯,谿异谷别,水绝山隔,各自治其境内,守其
分地,握其权柄,擅其政令,下无方伯,上无天子,力征争权,胜者为右,
恃连与国,约重致,剖信符,结远援,以守其国家,持英社稷:故纵横修短
生焉。
四、申子者,韩昭厘之佐。韩,晋别国也,地墽民险,而介于大国之间,
晋国之故礼未灭,韩国之新法重出,先君之会未收,后君之令又下,新故相
反,前后相缪,百官背乱,不知所用:故刑名之书生焉。
五、秦国之俗贪狼强力,寡义而趋利,可威以刑,而不可化以善,可劝
以赏,而不可厉以名,被险而带河,呈塞从为固,地利形便,畜积殷富,孝
公欲以虎狼之势而吞诸侯:故商鞅之法生焉。
以上所述的诸子要赂,是就时代取舍与地理形势,而说明各家的起源。
在叙述中含着议论的是,各家都是因了时势变迁,乘机而兴,由孔而墨,由
墨而纵横名法,时移世迁,人心亦向背不同,地异势别,好恶亦南北殊途,
因此,各家的真理价值亦是相对的,不足从称为大道。
在叙述中含着贬抑的是,各家的主张都是因了机会的适应,没有真正的
创义,例如儒者之重衣冠篇籍,墨者之重节俭薄葬,没有“统天下、理万物、
应变化、通殊类”的内容,因此,各家的主张更是形式的。
这里面所以未述阴阳家与道家,是因为他们的道术可以“接径直施,以
推本朴,而兆见得失之变,利病之反,所从使人不妄没于势利,不诱惑于事
态,有符曮晲兼稽时势之变,而与化推移者也”。刘安在主观上用阴阳五行
之说合配于道家,以总统百家自居,文心雕龙所谓“淮南有倾天折地之说”,
盖指其主观高傲一切,有皇帝学者的势派。因此,他谓的诸子要赂比司马谈
的总结,从历史价值上来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复次,在鸿烈集中各篇,每多评讥孔墨,这是由庄子中剽窃来的,连文
句也相似,但附有他自己的意见,例如:
“周室衰而王道废,儒墨乃始列道而议,分徒而讼,于是博学
以疑圣,华诬以胁众,弦歌鼓舞,缘饰诗书,以买名誉于天下。繁
登降之礼,饰绂冕之服,聚众不足以极其变,积附不足经赡其费。
于是万民乃始极觟离跂,各欲行其知伪以求凿柄于世,而错择名利。
是故百姓曼衍于淫荒之陂,而失其大宗之本。夫世之所以丧性命,
有衰渐以然,所由来者久矣!”(倜真训)
“孔墨博通,而不能与山居老人棒薄险阻也。??而欲以遍照
海内,存万方,不因道之数,而专己之能,则其穷不达矣!”(主术
训)
“逮至高皇帝,??天下雄??豪英,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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