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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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思想通史 第二卷-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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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内,存万方,不因道之数,而专己之能,则其穷不达矣!”(主术
训)
“逮至高皇帝,??天下雄??豪英,暴露于野泽,??出百死
而绐一生,从争天下之仅,奋武厉诚,以决一旦之命。当此之时,
丰衣博带而道儒墨者以为不肖;逮至暴乱已胜,海内大定,??履
天子之圆籍,造刘氏之貌冠,总邹鲁之儒墨,通先圣之遗教,戴天
子之旗,乘大路,建九斿,撞大钟,击鸣鼓,奏成池,扬干戚,为
此之时,有立武者见疑一世之间,而文武代为雌雄,有时而用也。”
(“氾论训)
按以上所引的三段文字,反对儒墨,甚为露骨。我们应注意的是,其中
所举的理由完全与墨家无关,但为什么儒墨或孔墨连称呢?墨家在汉初除了
墨侠可以寻案外,并没有在朝的墨家,何以硬把墨者和儒者相混在一起呢?
章太炎谓汉代礼法混合不分,我们看来,这里说的儒墨实际上乃指儒法。汉
初黄老学派多沿袭了老庄反对儒墨的文法,在客观上没有多大价值。因此,
我们只有从淮南王的主观主张方面寻索他的理论。
上面的引文,把儒者形容得言语无味,面目可憎,成了一群僧道,专门
替主人设计富贵,装饰门面,这指的正是叔孙通到董仲舒的行径,排演诗书
礼乐的喜剧。显然,淮南王刘安的“招致天下诸儒方士,讲论道德,总统仁
义”,和汉廷法度之下的独尊儒术,形成雨极。因此,他才指出儒老之出卖
六艺,荒淫无耻,专己之能,苟取名誉:甚至更说,“行货赂,趣势门,立
私废公,比周而取容,曰孔子之术也!”(泰族训)
他和武帝对立,“时欲谋反”,鸿烈集道术的号召成了斗争的精神武器,
明白地责骂汉廷是“俗学”,是“暴行越知”。在上段倜真训的后面即说:
“是故圣人之学也,欲以返性于初而游心于虚也,达人之学也,
欲以通性于辽廓而党于寂漠也;若夫俗世之学也,则不然,擢德??
性,内愁五藏,外劳耳目,乃始招蛲振缱物之毫芒,摇消掉捎仁义
礼乐,暴行越智于天下,以招号名声于世;此我所羞而不为也!是
故与其有天下也,不若有说(乐)也,与其有说也,不若尚羊物之终
始也。”
这显然是对于有天下的武帝进行肆无忌惮的攻击,而毫无保留。有天下
而越智暴行,是他羞而不为的,他甚至说这样的诈术欺骗,无耻暴行,不如
作一个老百姓,何必专己之能,居极害人呢!淮南王的野心在这里是通过了
政权争夺的实厦而展开学术的“鸿烈”旗号的。他手持了阴阳道家的圣学和
通学,而与儒者的俗学和文学相抗,他说他具有圣洁清节的道德,而对方是
“贪污之心”,前者才可以有天下,而后者“皆以仁义之术教导于世,然而
不免于儡身,犹不能行也,又况所教乎!是何则,其道外也”(同上)。由此
可见,汉初统治阶级之间儒道之争是各以“外道”互讪,以遂其政争的目的。
淮南王刘安的道家旗号,与司马谈的道家要旨不同,后老是托重言以全百家,
而前者则是托黄老以统一百家,例如:
“黜讒佞之端,息巧辩之说,除剥削之法,去烦苛之事,屏流
言之迹,塞朋党之门。??夫钳且大丙,不施辔衔,而以善御闻于
天下,伏羲女娲不设法度,而以至德遗于后世。”(覧冥训)因此,
刘安虽然明白反对武帝的“法度”,但也主张黜息异说,屏绝外道。
同时,他在客观上把儒者歌颂的汉代隆盛之治,形容为乱世衰世的征象,
例如:
“乱世??为行者相揭以高,为礼者相矜以伪。车舆极于雕琢,
器用逐于刻镂,求货者争难得以为宝,诋文者处烦挠以为慧,争为
诡辩,久稽而不诀,无益于治,工为奇器,历岁而后成,不周于用。”
(齐俗训)
这颇暴露出封建统治者的享乐生活,尤其暴露出封建制社会不雇再生产
而倾向于贵族的享乐范围。叔孙通的一套礼仪布置,董仲舒的一套春秋大义,
除了反映封建制的“不周于用”的浪费外,便是虚伪的宗教形式。淮南王书
更说到:
“衰世之俗,以共知巧诈伪,饰众无用,贵远方之货,珍难得
之财,不积于养生之具。??翡翠犀象,黼黻文章,以乱共 目;芻
豢黍粱,荆吴芬馨,以嚂其口;钟鼓管箫,丝竹金石,以淫其耳;
趋舍行义,礼节谤议,以营共心。??法与义相非,行与利相反。??
且富人则车舆衣纂(缯)锦、以饰傅旄象、帷幕茵席、绮绣条组、青
黄相错、不可为象;贫人则夏被褐带索,晗菽饮水以充肠,以支暑
热,冬则羊裘解札,短褐不掩形而炀灶口。
故其为编户齐民无以异,然贫富之相去也,犹人君与俘虏,不足以论之!”
(齐俗训)
这指出贵族的豪奢与农民的穷困,形成了对立阶级的普遍现象,贫富的
分野即人君与俘虏的区别,也指出封建的超经济剥削的后果,因此在后面又
说:“雕琢刻镂,伤农事者也,锦绣纂组,害女工者也。农事废,女工伤,
则饥之本而寒之原也。夫饥寒并至,能不犯法干诛者,古今之未闻也!”因
此,汉初的社会矛盾,恐怕就是刘家圣朝内部也不能再隐瞒的。他曾经比喻
亲戚手足对于这样衰乱之世也不能相顾,暗示出汉武帝的淫威政治。
复次,刘安也深斥法家。
“申韩商鞅之为治也,挬拔其根,燕弃其本,而不穷究其所由
生。??凿五刑为刻削,乃背道德之本,而争于锥刀之末,斩艾百
姓,殚尽太半。”(览冥训)
“水浊者鱼嚕羁琳呙衤遥乔驼弑乇溃秿斦弑赝樱噬
鞅立法而支解,吴起刻削而车裂。”(缪称训)
第一节已经讲过了汉室内法外儒的制度,鸿烈集中批评到缛礼便与苛刑
并举,故反对儒者同时即反对刑名。我们只要看前面所引批评儒墨之文,就
知道实际上是指儒法。淮南王刘安非议申韩商鞅,实际上是针对了汉庭来施
行攻击,至于他在别处说明的法家道理,反与申韩法家之言没有多大出入,
他不过并重人治,所谓“国之所以存者,非以有法也,以有贤人也”,请看
他的原法的理论:
“法生于义,义生于众适,众适合于人心。??法者非天堕非
地生,发子人间而反从自正。??所立于下者不废于上,所禁于民
者不行于身。??故禁胜于身,则令行于民矣。”(主术训)
这不是剽窃法家所谓无尊卑贵贱一断于法的道理么?他更说:
“法者天下之度量而入主之準绳也。丝法者,法不法也;
设赏者,赏当赏也。??尊贵者不轻其罚,而卑贱者不重其刑;
犯法者虽贤必诛,中度者虽不肖必无罪,是故公道通而私道塞
矣。??法籍札义者所以禁君使无擅断也。人莫得自恣,则道胜,
道胜而理达矣。”(主术训)
他更申言法家的术与势,例如:
“圣主之治也,其犹造父之御,??进退履绳,而旋曲中规,
取道致远,而气力有馀,诚得其‘术’也。是故权‘势,者,人主
之车舆也,大臣者人主之驷马也,??执术而御之,则管晏之智尽
矣,明分以示之,则蹠蹻之姦止矣。??故法律度量踽,人主之所
从执下。??有术则制人,无术则制于人。??数穷于下,则不能
伸理,行坠于国,则不能‘专制’。”(主术训)
这显明地又是一套封建专制的法术论,比申韩所讲的更加“专制”,所
谓“失处而贱,得势而肯”正是他自己的注脚。由此推行,齐俗训中更露骨
地表白出封建自然趣济的小夭井意识:
“人不兼官,官不兼事。士农工商,乡别州异,是故农与农言力,士与
士言行,工与工言巧,商与商言数,??各安其性,不得相干。”
由这种分割、不相干与的基尔特思想,又导出对于智能的轻视和对于思
辩的抹杀,依此反对名墨诸子:
“先知远见,远视千里,人才之隆也,而治世不以责于民;博
闻强志,口辩辞给,人智之美也,而明主不以求于下,敖世轻物,
不汗于俗,士之伉行也,而治世不以为民化:神机阴闭,剞阙无迹,
人巧之妙也,而治世不以为民业。故苌弘师萇先知祸福,言无遗策,
而不可与众同职也,公孙龙折辩抗辞,别同异,离坚白,不可与众
同道也;??鲁般墨子以木为鸢而飞之,三日不集,不可使为工
也。??视高下不差尺寸,明生弗任。??故国治可与愚守也。”(齐
俗训)
这样在精神上宣扬毫无个性发展的、高下智愚相齐的“俗”,是中古不
动的人性返原。在他看来,愚民政策的与愚守国,就是最好的统治方法。因
此,他对于名家纵横家,更有如下的批判:
“公孙龙粲然于碎而贸名,邓析巧辩而乱法,苏秦善说而亡国。
由其道则善无章,修其理则巧无名,故以巧门力者,始于阳常卒于
阴,以慧治国者,始于治常卒于乱!”(诠言训)
他从“齐俗”一观念出发,对于百家,主用黄老的道未来驾御。从精神
上的齐俗,要求实陈上不使习俗相反,所谓“有术以御之”,这样就可以为
王称霸了。因此,刘安和武帝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他反对是非之论并作,
例如:
“弦歌鼓舞以为乐,盘旋揖让以修札,厚葬久丧以送死,孔于
之所立也,而墨子非之,兼爱尚贤,右鬼非命,墨子之所立也,而
杨子非之;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杨子之所立也,而孟于非之。
趋舍人异,各有晓心。??是非各异,习俗相反。君臣上下,夫妇
父子,有以相使也,此之是,非彼之是也;此之非,非彼之非也!”
(氾论训)而且百家对于治道并无什么关系,他说:
“百家异说各有所出。若夫墨杨电商之于治道,犹盖之无一橑
而轮之无一辐,有之可以备数,无之未有害于用也。己自以为独擅
之,不通之于天地之情也。”(倜真训)
(二)淮南子中道家与阴阳家的传统及其宗教化庸俗化的思想
淮南鸿烈集中表现的自己的思想又如何呢?
刘安的这本书是招致宾客诸儒方士,集合并多人的意见写成的,类于吕
氏春秋,可以就是“择焉而不精”。原来,此书除现存内篇二十一卷外,又
有中篇八卷青神仙黄白之术,更有外篇十九卷。执笔者有苏飞、李尚、左吴、
田由、雷被、毛被、伍被、大山、小山诸人,阴阳、儒、道、名、法半集。
故具书意多杂出,文甚沿复。此书要略对于书中二十训,都有提纲,说明成
书之义旨,首未更夸大其辞,以为“刘氏之书”空前绝后,如开首说:
“夫作为书论者,所以纪纲道德,经纬人事,上考之天,下揆
之地,中通诸理,虽未能抽引元妙之中才,繁然足以观终始矣!”
这部杂家之言,间有儒者六艺与法家术势诸说,而主要篇幅则为阴阳五
行家与老庄道家的混血种。我们要研究他的“杂”之所以然,而不是章实斋
所谓“杂于己而不杂于人”的“杂”家定义。
在要略中叙明诸子发生之时,就没有把道家与阴阳家列入并论,汉从这
点而言,刘安已经以阴阳道家之旨为超乎时空而居于百家之上。
在要赂总要举凡,说明各篇题旨时,更明白地以阴阳道家分别篇名,大
概原道、倜真、精神诸篇沿袭道家的术语,而天文、地形、时则诸篇沿袭阴
阳家的术语,例如题旨说明:
“原道者,虚牟六合,混沌万物,象太一之容,测窈冥之深,
以翔虚无之轸,托小以苞大,守约以治广,使人知先后之祸福,动
静之利害,诚通其志,浩然可以大观矣。??”
“倜真者,穷逐终始之化,赢垀有无之精,离别万物之变,合
同死生之形,使人遗物反己,审仁义之间,通同异之理,观至德之
统,知变化之纪,说符玄妙之中,通回造化之母也。”
这是属于道家的,即所谓“考验乎老庄之术”。
“天文者,所以和阴阳之气,理日月之光,节开塞之时,列屋
辰之行,知逆顺之变,避忌讳之殃,顺时运之应,法五神之常,使
人有以仰天承顺,而不乱其常者也。”
这是阴阳家的传统,其他地形、时则二篇附和月令的材料,题旨所述也
同此意。至于二家的不可分离关系,他又说:
“言道而不明终始,则不知所仿依;言终始而不明天地四时,
则不知所避译。??言至精而不原人之神气,则不知养生之机,原
人情而不言大圣之德,则不知五行之差。”
这与史记孟荀列傅所载芻衍“深面阴阳消息,而作怪迁之变、终始大圣
之篇”一段话,甚相符合。我们颇疑战国末叶的阴阳五行家言,在淮南鸿烈
集中保存了不少遗文。天文训说:
“天先成而地后定,天地之袭精为阴阳,阴阳之专精为四时,
四时之散精为万物。”
“天地以设,分而为阴阳,??阴阳相错,四维乃通,或死或
生,万物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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