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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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思想通史 第二卷-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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臍之不及?若飘风以不终朝兮,骤雨不终日;雷隆隆而辄息兮,火
犹熾而速灭,自夫物有盛衰兮,况人事之所极?”
从这里,可以看出,扬雄承继周易与老子的世界观的确证。在这几句话
里又充分表现出他在倚伏、喜夏、吉凶、俗圣、寒暖、盛衰的两面,惶惑起
来,怀疑起来。这就导出他的世界观的摇摆不定性。但他在伦理问题上,又
将老子与其他诸派的思想,完全舍弃,而独尊崇儒教。所以他说:
“老子之言道德,吾有取焉耳:及槌提仁义,绝灭礼学,吾无
取焉耳。”(法言问道)
又说:
“庄杨荡而不法,墨晏俭而废礼,申韩险而无化,■衍迂而不
信。”(法言五百)
似此,周秦诸子偷理哲学,既均不足取,显然只有儒家堪作楷模,这是
扬雄思想的结论。所以他说:
“或曰:人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将谁使正之?曰:万物
粉错,则悬诸天:众言淆乱,则折诸圣。或曰:恶覩乎圣而折诸?
曰:在则人,亡则书,其统一也。”(法言吾子)
在扬雄看来,“说者莫辨乎易,说事者莫辨乎书,说体者莫辨乎礼,说
志者莫辨乎诗,说理者莫辨乎春秋”(法言寡见)这些儒教的经典,“或因或
作,而成于仲尼”(同上,问神),因此认为“山经之蹊,不可胜由矣,向牆
之户,不可胜入矣。曰:恶由人?曰:孔氏。孔氏者,户也。”(法言吾子)
他又说:
“书不经,非书也:言不经,非言也,言书不经,多多赘矣。”
(法言问神)
凡此都是扬雄的偷理学说采取儒家的证明。
扬雄的世界观,无疑地混合着唯物论的因素。例如太玄玄瑩篇说:
“夫作者贵其有循而体自然也。??故不攫所有,不疆所无。
譬诸身,增则赘,而割则虧。??其可损益歟?”
这一段话,有二点可以注意:第一,不局限于人生论范围,而以自然=
宇宙为研究的对象,这表现出从儒家传统思想中获得了相对的解放。因为“其
所循也大,则其体也壮,其所循也小,则其体也瘠”,可见在扬雄看来,唯
有从客观世界出发,世界观才有根据,才可成为伟大的体系:第二,自然是
独立于人类意识而存在的客观实在,一切的学说,只有契合于自然的本质,
才能成为真理,如果出于主观的歪曲,即或“攫”自然所本有,或“疆”自
然所本无,而妄事增减,则非“赘”即“虧”,皆是错误。这两点,在基本
的精神上,都是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命题。
其次,扬雄以为字宙是一元的存在,其根源的范畴,就是他所说的“玄”,
太玄玄图所谓“夫玄也者,天道也,地道也,人道也。”
在这里,扬雄作为宇宙最后根据的“玄”,实陈上就是老子所说的“道”
的同义语。请看他说:
“玄者,幽攡万类而不见其形者也。??仰而视之在乎上,俯
而窥之在乎下,企而望之在乎前,弃而忘之在乎后:欲达则不能,
嘿则得其所者,玄也,??知阴知阳,如止知行,知晦知明者,其
惟玄乎。”(太玄玄攡)
可见扬雄所谓“玄”与老子的“道”同样,从玄妙莫测上而言,是超感
觉的范畴,但同时又都是规定着万物的发生、运动及其秩序的最高的原动力。
在另一方面,“玄”之与“易”,也是异名同实的东西。此点早经司马
光道破。例如他说:
“观玄之书,昭则极于人,幽则尽于神,大则包宇宙,细则入
毛发,合天地人之道以为一,刮其根本,示人所出,胎育万物而兼
为之母。??考之于混元之初而玄已生,察之于今而玄非不行,穷
之于天地之未而玄不可亡,叩之以万物之情而不漏,测之以鬼神之
状而不达,概之以六经之言而不悖。??乃知玄者,所以赞易也,
非别为书以与易竞也。??或曰:易之法与玄异,??如与易同道,
则既有易矣,何以玄为?曰:失败者,所以为禽也,纲而得之与戈
而得之,何以异哉?书者,所以为道也:易、纲也,玄、戈也,何
害不既纲而使弋者为之助乎?”(读玄)
在汉代儒术神学化并庸俗他的时代,扬雄敢于怀疑“俗”的一方面,部
分采取了老子思想,自有共异端的倾向,又通过了老与易的模拟而表示出部
分的唯物主义色彩。同时,他在玄学的研究上,一方面开魏晋玄学作风的先
河,另一方面在雨汉之陈也有具独立的贡献。本传赞载:
“雄??作太玄。??刘歆亦尝观之,谓雄曰:‘空自苦!今
学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后人用复酱瓶也。’
雄笑而不应。??天凰五年卒。??时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闻雄
死,谓桓谭曰:‘子常称扬雄蓄,豈能传于后世乎?’谭曰:‘必
传!顾君与谭不及见也。凡人贱近而贵远,亲见扬子云禄位容貌不
能动人,故经其书。昔老聃著虚无之言两篇,薄仁义,非礼学,然
后世好之者尚以为过于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
今扬子之书,文义至深而论不诡于圣人,若使遭遇时君,更阅贤知
为所称善,则必度越诸子矣。’”
扬雄的唯物主义思想,在汉代因了非禄利之学,“时人皆曶之”,
而独见称于异端思想家桓谭,此点大可注意!到了道学支配的宋代,
程子还斥之为“曼衍而无断,优柔而不决”(反对其二元论的雨重灵
魂),朱子作通鑑编目,特书“莽大夫扬雄死”(斥其附新篡汉),其
秘密即在于此。
但是,扬雄思想的积极性因素也止于此。他由从“玄”为宇宙的最高动
力出发,更向前进,即杂从阴阳家的历法(如玄图所谓:“一与六共宗,二与
七共明,三与八成友,四与九同道,五与五相守”),而构成了神秘的宇宙间
架。这就是说,扬雄认“玄”在空间上分为一方二方三方,共为三“方”;
每方又各分为一州二州三州,共为九州:每州又各分为一部二部三部,共为
二十七“部”;每部又各分为一家二家三家,共为八十一家。在时间上,玄
又综合了“方”“州”“部”“家”四者如
(一方一州一部一家)
(一方一州一部二家)等为“首”,共为八十一“首”,每首附九“赞”,
共为七百二十九“赞”;每二赞为一日,此七百二十九赞,共合三百六十四
日半;此外,另加两赞,凑成了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半之数。扬雄以为在这样
的宇宙间架中,“旁通上下”,万物可得而有,“九管周流”,岁时可得而
成。扬雄更进一步,仿易纬及孟京易的卦气说,以代表每州第一部第一家的
首,为一“天”,共为九天。他说:
“九天,一为中天,二为羡天,三为从天,四为更天,五为晬
天,六为廓天,七为减天,人为沈天,九为成天。”(玄数)
在玄圆篇又申述其理:
“诚有内者存乎中,宣而出者存乎羡,云行雨施存乎从,变节
易动存乎更,珍光淳全存乎晬,虚中弘外存乎廓,削退消部存乎减,
降队幽藏存乎沈,考终性命存乎成。是故一至九者,阴阳消息之计
邪。反而陈之,子则阳生于十一月,阴终于十月可见也,午则阴生
于五月,阳终于四月可见也。生阳莫如子,生阴莫如午,西北则子
美尽矣,东南则午美极矣。”
这就是说,阳始于亥,生于子,阴始于已,生于午,一岁始于十月,十
一月为中首,此时万物萌动,蕴蓄未发;终于十月,十月为成首,此时万物
命终,成熟收藏。并且,人类既是太玄支配下的一小玄,则其发展的阶段,
也自然是九个。所以扬雄接着便论到了人类的九个发展阶段,而归本于“生
神莫先乎一”的观点。他说:
“故思心乎一,反复乎二,成意乎三,条暢乎四,著明乎五,
极大乎六,败损乎七,剥落乎八,殄绝乎九。生神莫先乎一,中和
莫盛乎五,倨勮莫困乎九。夫一也者,思之微者也,四也者。福之
资者也,七也者,祸之勮者也。三也者,思之崇者也;六也者,福
之隆者也;九也者,祸之穷者也,二五八,三者之中:也。”
他甚至拿数字来说明阶级的命定以及阶级的调和:
“自一至三者,贫贱而心劳,四至六者,富贵而尊高,七至九
者,离咎而犯菑,五以下作息,五从上作消。数多者见贵而实索,
数少者见贱而实饶。息与消乱,贵与贱交。”
“一与六共宗,二与七共明,三与八成友,四与九同道,五与
五相守。”
这样,只要理解了太玄之理,则未来的吉凶祸福,便皆可预卜。这无疑
地是神秘主义的唯心主义思想。特别应加注意的是,他的宇宙构成论,剥去
了物质性,神化了数宇性,宇宙除了“数”的机械的结会和调和,再没有东
西了。这一点正是宋代周敦颐太极图的张本。
我们从这一点和前述的观点相对照,有充分的理由说,扬雄的世界观是
由唯物主义因素和唯心主义因素所奇妙结合的二元论的体系。
至于扬雄的偷理学说,除了大体上复述儒教的传统教条(例如五偷说与五
常说)以外,无甚积极的建树。但他主强“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
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法言修身),以加重人为的自我修养的必要性,这无
异对董仲舒的性三品说,作出了相反的命题。此外,扬雄在偷理问题范围内,
颇能严守人文主义的观点,以反驳今文派所吸收的宗教迷信观念。例如法言
的吾子说:“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后之塞路者有矣,窃
自比于孟子。”杨雄以孟子自命,所批判的对象,正是一些迷信观念。例如:
一、或问:“五百岁而圣人出,有诸?”曰“:尧、舜、禹,君臣也,
而并:文、武、周公,父子也,而处,汤、孔子,数百岁而生。因往从推来,
虽千一(引者按:即千岁一圣,或一岁千圣)不可知也。”(法言五百)
二、或问:“圣人占天乎?”曰:“占天地。”“若此,则史也何异?”
曰:“史以天占人,圣人以人占天。”(同上)
三、或问:“星有甘石何如?”曰:“在德不在星。”(法言五百)
四、象龙之致雨也,难矣哉。(法言先知)
五、或问黄帝终始。曰:“托也。昔者姒氏治水土,而巫步多禹。扁鹊,
卢人也,而医多卢。夫欲雠伪者,必假真。禹乎!卢乎!终始乎!”(法言重
黎)
六、或问:“赵世多神,何也?”曰:“神怪茫茫,若存若亡,圣人曼
云。”(同上)
七、或问:“人言仙者,有诸乎?”“吁!吾闻伏羲神农殁,黄帝尧舜
殂落而死,文王毕,孔子鲁城之北,独子爱其死乎?非人之所及也!仙亦无
益子之彙矣。”(法言君子)
八、或曰:“圣人不师仙,厥术异也。对人之于天下,耻一物之不知:
仙人之于天下,耻一日之不生。”曰:“生乎!生乎!名生而实死也。”(同
上)
九、或曰:“世无仙,则焉得斯语?”曰:“语乎者,非嚣嚣也,与?
惟嚣嚣,能使无为有。”(同上)
十、或问仙之实。曰:“无以为也,有与无,非问也,问也者,忠孝之
问也。忠臣孝子,偟乎不偟。”(同上)
十一、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修:自然之道也。(同上)
这些命题,都具有鲜明的无神论倾向。扬雄的这种无神论是、和他的唯
物主义的因素分不开的。因此,扬雄在政治思想方面也。具有一些人民性,
反对“坐视天下民之死”。法言的问道篇说:
或问无为。曰:“奚为哉?在昔禹夏尧舜之爵,行堯之道,法度彰,礼
乐著,垂拱而视天下民之阜也,无为矣;绍桀之后,篡纣之余,法度废,礼
乐虧,安坐视天下民之死,无为乎?”
扬雄反对“无为”,而王充主张“无为”,形式上极端相反,而所指并
非一事。
总之,扬雄并非富于独创性的思想家,例如他的太玄一书,不但在内容
上是拾前人牙慧,毫无新见,即其全书的结构,也全然摹拟易经而成。他的
法言一书,也是摹拟论语体裁而成。而且其唯物主义因素与无神论的思想,
也仅止是一种萌芽的形态,而缺乏体系性,甚至此等断片,也非出自创见。
所以扬雄的思想,虽然字面上非常古奥晦涩,而其思想的内容,和诸子时代
比较起来,依然是贫弱的。宋苏轼谓扬雄“以艰深之词,文浅易之说”,正
指此事。但是,扬雄处于阴阳家方士思想弥漫朝野的两汉之陈而竟能正视历
史上的唯物论无神论的遗产,以对抗当时神学家的非常异义可怪之论,这实
在是值得我们特别重视的。
第四节 班固的庸俗思想及其人文思想
在理解班固的思想之前,我们先理解一下班氏的家世。兹据汉书(卷一○
○)叙传及后汉书(卷七○)班彪传所载,分述如下:
一、按班氏得姓,始于秦之灭楚。班固的七世祖班壹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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