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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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思想通史 第二卷-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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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待制之士,却在第二年,即光和元年,正式置鸿都门学了。邕传说:
“光和元年,遂遣鸿都阴学,画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其诸生
皆敕州郡三公举用辟召,或出为刺史太守,或入为简书侍中,乃有
封侯赐爵者。士君子皆耻与为列焉。”
可见这个鸿都门连像白虎观的宗教理论也制不出来了,抬出来的是孔子
的画像。鸿都门学生的数量,据后汉书灵帝光和元年经注,有“千人“之多。
杨赐传(卷八十四)载,光和元年,赐上书说:
“今妾媵劈人,阉尹之徒,共专国朝,欺罔日月。又鸿都门下,
招会群小,造作赋说,以虫篆小技,见宠于时,如??兜共工,更相
荐说,旬月之间,并各拔擢。乐松处常伯,任芝居纳言,郄俭梁鹄,
俱以便嬖之性,佞辩之心,各受丰爵不次之宠,而令摚鹬剑
伏畎亩。”
杨赐书中明白指出鸿都门学是和“妾■嬖人阉尹之徒”密切联系着的。
可知太学摧残之后,鸿都门学是代替太学而起的。而鸿都门学的辞赋、书画、
尺牍、以及方俗闾里小事,与太学中的五经是大异其趣的,前者是技术的,
而后者却为圣人是非之所系,可见官僚群的“清议”彼“禁锢”之后,所可
能生存的乃是怎样的更庸俗的意识形态了。其实,摚鹬讲⒚挥小拔
亩”,即在鸿都门学未成立前,太学生既已被捕系了多人,留下来的,自己
内部也早已在分裂了。后汉书卷一百九上儒林列传序便指陈这种情形道:
“党入既诛,其高名善士,多坐流废,后遂至忿争,更相言告,
亦有私行金货,定蘭台漆书经宇,以合其私文。熹平四年,灵帝乃
诏诸儒正定五经,刊于石碑,为古文篆隶三年书法,以相参检,树
之学门,使天下咸取则焉(按汉石经实仅隶书一体)。”
这部熹平石经,据蔡邑传,则是蔡邕与堂谿典、杨赐、马日磾、张驯、
韩说、单颲等共同奏定,而由蔡邕书写的。杨赐蔡邕,既奏立石经于前,又
论鸿都门学于后。然而论定五经更表面化了。从石渠阁、白虎观到这时的鸿
都门,愈到后来愈不能求得意识上的统一。鸿都门的主要工作仅是从书法上
刊定五经字句而已。
与政治上的党锢同时,思想上也有了“清议”的“禁锢”。禁锢了的清
议,不得不开始转向,另求出路,具结果是清议转而为清谈。从是非臧否,
到“发言玄远,口不臧否人物”(晋书阮籍传);从空洞无物的纲常名教,到
纲常名教的否定而“叛散五经,灭弃风雅”(后汉书仲长统传),以至圣人(孔
子)与老庄“将无同”,流为纯概念的游戏。其间转向的契机,实应从郭林宗
讲起。郭虽善人伦,而不危言核论,实开清谈之风。嵇生以其知人则哲,崇
为亚圣,后来林下谈风,避实就虚,不能不说导源于林宗品题的学风。狭义
的名族公论,遂至狭义的概念的公论,这转变,衡之当时的政治情势,实是
逻辑发展的必然归趋。
与郭林宗同时或略早的诸人,如徐穉、黄宪、荀淑、陈寔、周勰、戴良、
向栩、袁闳之流,皆与郭一道同气,因此要论述郭林宗的避实就虚,上述诸
人也须一起加以论列。而且为了说明一种风尚的形成,凡是有关的先驱人物,
自当在搜讨之列,不可遗漏。后汉书关于周勰诸人,有如下的记载:
“(周)勰宇巨胜,少尚玄虚。??常隐处窜身,慕老聃清静,
杜绝人事,巷生荆棘,十有余岁。至延熹二年,乃开门延宾,游谈
宴乐,及秋而梁冀诛,年终而勰卒。时年五十。”(卷九十一局勰传)
“戴良字叔В昴仙餮羧恕#浚可傧呀冢胳淅r鸣,良常学
之以娱乐焉。及母卒,兄伯Ь勇ㄖ啵窃恍校级朗橙庖疲
哀至乃哭,而二人俱有毁容。或问良曰:‘子之居丧,礼乎?’良
曰:‘然。札所以制情佚也。情苟不佚,何札之论?夫食旨不甘,
故致毁容之实。若味不存口,食之可也。’论者不能夺之。良才既
高达,论议尚奇,多骇流俗。同郡谢季孝问曰:‘子自视天下,孰
可为比?’良曰:‘我若冲尼长东鲁,大禹出西羌,独步天下,谁
与为偶。’举孝廉不就,再辟司空府,弥年不到。州郡迫之,乃遁
辞诣府,悉将妻子,既行在道,因逃入江夏山中,优游不仕,以寿
终。”(卷一百十三戴良传)
“向栩字甫兴,河内朝歌人,向长之后也。少为书生,性卓诡
不伦,恒读老子,状如学道,又似狂生。好被发,著绛绡头。常于
灶北坐板床上,如是积久,乃有膝踝足指之处。不好语言,而喜长
啸。宾客从就,辄伏而不视。有弟子名为颜渊、子贡、季路、冉有
之辈。或骑骑入市,乞匄于人,或悉邀诸乞儿,俱归止宿,为设酒
食。时人莫能测之。??后特征,到,拜赵相。??及到官,略不
视文书,舍中生蒿莱。征拜侍中,每朝廷大事,侃然正色。百官惮
之。会张角作乱,栩上便宜,颇讥刺左右,不欲国家兴兵,但遣将
于河上,北向读孝经,贼自当消灭。中常侍张让讒栩不欲令国家命
将出师,疑与角同心,欲为内应,收送黄门北寺狱杀之。”(后汉书
卷一百十一向栩传)
“延熹末,党事将作,(袁)闳遂散发绝世,欲投迹深林,以母
老不宜远遁,乃筑土室,四周于庭,不为户,自牖纳饮食而已。旦
于室中,东向拜母,母恩闳时,往就视,母去便自掩闭,兄弟妻子,
莫得见也。及母殁,不为制服设位。时莫能名,或以为狂生。潜身
十八年,??五十七,卒于土室。”(卷七十五袁闳传)
从上面所引的四个人来看,我们就知道竹林七贤的虚无任达的生活态度,在
这里先已开了端绪。试取晋书阮籍传来比勘,可以发现彼此十分类似的地方来:
东汉诸人魏晋之际之阮籍
周勰少尚玄虚,隐处窜阮籍容貌瓖杰,志气宏
身,慕老聃清静,杜绝人事, 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而
巷生荆棘,十有余岁。喜怒不形于色。或闭户视书,
戴良母卒,食肉饮酒,哀累月不出,或登临山水,经日
至乃哭,有毁容。才既高达, 忘归。博览群籍,尤好庄老,
议论尚奇,多骇流俗。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
向栩卓诡不伦,恒读老意,忽忘形骸。时人多谓之
子,状如学道,又似狂生。好疑。拜东平相,乘纑到郡,坏
被发,著绛绡头。不好语言, 府舍屏障,使内外相望。法
而喜长啸。拜赵相,到官,略合清简,旬日而还。母终,饮
不视文书,舍中生蒿莱。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
袁闳散壁绝世,欲投迹升。将葬,食一蒸肫,饮二斗
深林。以母老不宜远遁,乃酒,然后临诀,直言穷矣,举
筑土室,潜身十八年。声一号。吐血数开,毁瘠骨
立。
在后汉书中,黄宪是一个谜样的人物,书论风旨,无所传闻,然而当时
大家都推崇他,郭林宗对他尤致倾服。范晔论黄宪说:“(宪)言论风旨,无
所传闻,然士君子见之者,靡不服深远,去玼吝。将以道周性圣,无德而称
乎?余曾祖穆侯,以为宪聩然共处顺,渊乎其似道,浅深莫臻其分,清浊未
议其方,若及门于孔氏,其殆庶乎?”后汉书把他编在周燮徐稚姜肱申屠蟠
同卷,卷首的传论与卷未的赞,都标示“隐身”“韬伏”之旨,剔是视同隐
逸一流的。停中列记与宪往还的人物,为荀淑、袁闳、戴良、陈蕃、周举、
王龚、郭泰诸人,除陈周王三人外,其余均属同一类型可知。从这数点来推
论,黄宪实为一“儒道兼综”的人物。以儒道兼综的人物,而得到当时诸名
士的高度倾服,可知“正始之音”,汉末固已发其绪论。
颍川荀淑父子,在言论迹象上,比之黄宪,都是文献足征,容易寻求的。
后汉书本傅称荀淑“少有高行,博学而不好章句,多为俗儒所非,而州里称
其知人”。其八子时称八龙,世说载其与陈实相会一节,直至夸饰为“真人
东行”,“德星聚”,“五百里贤人聚”:
“陈太丘诣荀朗陵,贫贱无俘役。乃使元方将车,季方特杖后
从,是文尚小,载箸车中。既至,荀使叔慈应门,慈明行酒,余六
龙下食,文若亦小,坐箸厀前。于是太史奏具人东行。注引檀道
续晋阳秋曰:‘陈仲弓从诸子侄造荀父子,于是德星聚,太史奏五
百里贤人聚’。”(世说新语德行第一)
在八龙中,负“无双”盛誉的荀爽,共与李膺一书,最足代表颍川荀氏
家传的“避就”之隐。后汉书李膺传载:
“陈蕃免太尉,朝野属意于膺。荀爽恐其名高致祸,欲令屈节
以圣乱世,为书贻曰:‘??顷闻上帝震怒,贬黜鼎臣,人鬼同谋,
以为夭子当贞观二五,利见大人,不谓夷之初旦,明而未融,虹蜺
扬煇,弃和取同。方今天地气阴,大人体否,智者见险,投以远害,
虽匮人望,内合私愿。想甚欣然,不为恨也。愿恰神无事,偃息衡
门,任其飞沈,与时仰扬’。”
荀爽深于易义,故书中多引易义。其易传一书,上接费氏之传,而下开
王弼易住,与正始之音,有甚深关系:固不仅书中所揭示的“怡神偃息,与
时抑揭”的生活态度,为后来林下诸贤如山涛嵇绍等开一条先路而已。荀爽
居官之后,所上奏疏,论三年之丧,论尚主之仪,论采女猥多,论臣僭君服,
均非当时紧要问题,故其所论虽非避实就虚,然而却是避重就轻。其后荀悦(爽
兄俭之子)作申鉴,亦多茹而不吐之语。而论尚主一节,更为直承其季父之作,
当是传家之学。
与荀淑同卷的锺皓,李膺常叹以为“至德可师”,范书说:“皓曰,‘昔
国武子好昭人过,以致怨本。’卒保身全家,尔道为贵。其体副所安多此类
也。则其明哲保身之道,与荀氏同风。与荀淑同卷的另一人是陈实,其名声
之盛,尤出荀淑之上。但细案实传,其为人并无奇节伟行,不过“善则称君,
过则称己”而已。然而这一点,正合乎道家“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的处世哲学。我们看他往吊中常侍张让父丧一事,可以知道他是很能够“与
时抑扬”的。实传称:“灵帝初,大将军窦武辟风为掾属。时中常侍张让权
倾天下,让父死归葬颍川,虽一郡晕至,而名士无往者,让甚耻之,实乃独
吊焉。及后复诛党入,让感实故,多所全宥。”这与荀爽就董卓之征,有异
曲同工之妙。
自荀淑以下,锺皓,陈实,都是颍川人,他们都是一个类型的人物。他
们与郭林宗,在“保身怀方”一点上,是彼此相同的。
至于徐稚,则干脆是一个隐士。但他在吊丧时的“只鶏絮酒米饭白茅”
的公式,正与严子陵的五月羊裘,有同样的广告作用,虽不见丧主,不告姓
名,而商标具在,人必知其为“南州高士徐孺子”。隐身而不隐名,就是名
士之所以为名士的缘故。他曾托茅容转言郭林宗,说:“大树将颠,非一绳
所维,何为栖栖,不遑宁处?”这话,是在黄琼会葬时说的,琼卒于桓帝延
熹七年,在第一次党锢前二年,那时正是郭林宗最活耀的时候,及党事起,
林宗遂转趋消极,闭门教授。可见这话对林宗是发生了作用的。
在第二节、第三节中,我们已经指出郭泰是当时清流的领袖,诸名士的
谈宗,其品题学风,曾莫可匹敌,风靡一世。所以自徐稚黄宪以下这许多人,
只能看作是郭泰的一道同风者,他们虽与魏晋清谈有血缘关系,然而使清议
转而为清谈的契机人物,我们仍得认定乃是当时的谈宗郭泰。郭泰的生活态
度,在许多地方,与上述诸人相似。颍川荀氏这一类型,避重就轻,保身圣
家,正与郭秦的虽善人伦而不危言核论相似;陈实独吊张让父丧,训譬梁山
君子,正与郭泰受凶德贾淑之吊,慰勉犯法见斥的学生左原相似,同是所谓
“贞不绝俗”。周勰向栩之流的玄虚任达,外表似与郭泰的褒衣博带,奖训
士类不同,而精神上的虚无倾向则并无二致。所以郭泰在生活的消极一面,
正是汉末那些隐逸君子与随时抑扬的明哲之士的集合体。试看一看郭泰对汉
末大局的观察与其自己处身的表白的那一番话,便足以证实我们的看法。
“(宋仲)劝林宗仕,泰曰:‘不然也。吾夜观乾象,书察人事,
天之所废,不可支也。方今卦在明夷,爻直无用之象,潜居利贞之
秋也。独恐沧海横流,吾其鱼也。吾将岩栖归神,咀嚼元气,以修
伯阳彭祖之术,为优哉游哉,聊以卒岁者。’遂辞王公之命,阖门
教授。”(抱朴子卷四十六正郭篇,字句与此微异:“或劝之出仕进
者,林宗对曰:‘吾书察人事,夜看乾象,天之所废,不可支也。
方今运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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