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李敖:我最难忘的事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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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李敖:我最难忘的事和人-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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锥娜巳ㄇ榭觯蚕M日蜓固彀裁琶裰髟硕闹泄芎虯I展开对话。
  
    路透社这一报导,引起我一点回忆。在我第一次政治犯坐牢前,先被国民党情治人员“跟监”十四个月。在被“跟监”的日子里,马丁到了台湾。魏胖(魏廷朝)、老谢(谢聪敏)到我家,约我一起去看马丁。我说我李敖架子很大,对洋鬼子尤其大,马丁如果真来帮助我们,就请他到我家来看我吧,我不会去看他的。听了我的话,魏胖、老谢都认为有理,就转告马丁。马丁倒有服善之勇,他同意到我家来,登门拜访,“行客拜坐客。”于是,就约定一天晚上来。当时我虽处境自顾不暇,却很想托马丁为在牢中的柏杨想点办法,为了加深马丁的印象,我请小情人小蕾给柏杨太太艾玫打公用电话(我家的怕窃听),问她愿不愿意跟马丁见见面,电话中艾玫说她愿意来,可是到时候,她爽约了,为什么爽约,我至今还不清楚。虽然如此,但我们都知道艾玫在柏杨被捕后,帮了柏杨极多的忙,只是柏杨忘恩负义了。

  
    马丁到台湾,国民党对他又恨又怕,于是派三个人跟踪他。那时跟踪我的是三个人,跟踪魏胖、老谢的各两人。马丁他们上楼后,大家自四楼窗前朝下望,只见下面各路跟踪人马大集合,有趣之至!我指给他们说:“你们看,我家对门变成警察局了!”大家俯视一笑,深感国民党治安良好,真名不虚传。
  
     就在这次“行客拜坐客”里,我把一些被“跟监”的照片和孟绝子交给我的泰源监狱名单,交给了马丁。我没交代他怎么处理,他也没说怎么处理。一切都好象心照不宣似的。后来名单登在海外的《台湾青年》上
,不久我就被捕了。 

  我被捕后,罪状甚伙,其中之二,就是我帮助柏杨和泄漏了泰源监狱名单。——“国际特赦组织”没帮成我,反倒害了我,在牢里吃了更多的苦头。 

  我出狱后,看到一张“国际特赦组织”的宣传单,举了世界上三个有名的良心犯,我在其中。

                                                                                   一九九一年六月十四日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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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难忘的一片小湖

——中兴湖

 

  
     美丽的大学都有湖,从清华大学的相思湖,到燕京大学的未名湖,都是有名的。中兴大学也一样。并不美丽,但于湖则一。不过,在命名方面,它既不寄于相思,也不晦于未名,而是政治性极强的诉求——以中兴在望,因以为名。

  
     中兴湖的造型以中国地图为蓝本,千分之九百九十七的大陆,配上千分之三的台湾,隔“陆”挖空,各注以水,形成完整的中国。乍看起来,神州不是陆沉而是水没,怵目惊心,令悲观者不无沧桑之慨,但是,对乐观者说来,当他站在台湾“陆”峡,左顾右盼,又何尝不起地质学上三叠纪的遐思?遥想那—年代,台湾与人陆根本尚未分割,台湾海峡根本就是陆地,中国早就统一于地理之内。如今,当你站在中兴湖的台湾“陆”峡上,举目虽有河山之异,但异中求同、同中求远,你不妨从悲观转为乐观,发现中国本就是如此。自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观之,多少陆沉、多少水没、多少聚散、多少分合,岂不正是亿万年来正常的表相?自地质学看来,天大人小,人世的沧桑,在宇宙的沧桑面前,已经渺小得不算什么,变得“曾不能以一瞬”;但是,宇宙的沧桑却是雄伟的、瑰丽的、多彩的,苏东坡说“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这正是宇宙沧桑的气魄。对比之下,人世沧桑的变局,就显得卑下而猥琐,出将入相、江山易主、百年世事、长安弈棋,实在不值得那么悲观,反倒是宇宙的玄黄乍变,令人终起乐观之想。——在造化眼中,人世虚幻,终归空无;但宇宙不灭,得涤万染。造化弄人,岂不值天帝一哂、如来一笑?晒笑之间,乐观在焉。

  
     中兴湖是一个普通的湖,正因它造型特异,所以引人遐思,使人赋予它不凡的感受。沿湖漫步,在清早,你感受的,是处处动态,湖边人们三五成群,或奔或跑,湖上则是白鹅戏水,载浮载沉,相映别成图画;在午间,你感受到的,是处处慵懒,人们倚石小寐、白稿鹅蜷卧成眠,清风徐来,水波难兴,仿佛湖亦有情,不无睡意;到了晚上,你感受到的,是处处静谧,情人寄语,白鹅静浮,月光如水,水中见月,虽有蛙声初唱,但令人不觉嘈杂,反有“鸟鸣山更幽”的感受,没有蛙声,好象反倒衬不出夜色与幽静。

  
     在这些感受中,你会因它的造型特异而别有遐思,遐思到“无何有之乡”、遐思到“广漠之野”、遐思到庄子那种境界,而“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你的境界会提升,提升到不止是沿湖漫步早、午、晚看人看鹅的层次,你会遐思到探索宇宙观的层次,因湖寄情,因情交感,而别有所托,在湖滨之外。

  
     八百多年前,朱熹与陆象山于江西铅山县有“鹅湖之会”,在鹅湖之滨,做宇宙哲理的重大辩论。陆象山说朱熹思想支离,不能直指本心;朱熹说陆象山自信太深,不能客观察物。两人不欢而散。但是,“鹅湖之会”的底子,在六年后还是拉近了两位哲人,陆象山在江西星子县白鹿洞应邀为朱熹的学生讲课。陆象山口才过人,讲得朱熹的学生为之泪下。后来陆象山死了,朱熹带学生去吊祭他,成为“鹅湖之会”后的一幕绝响。

  
     从中国的鹅湖到外国的天鹅湖,湖滨的美丽总要有白鹅来陪衬。中兴湖的景色,不能跟世上许许多多名湖相比,但是白鹅在兹,却又使一切改观。从白鹅身上,人们看到了美丽、优游、安稳、认真而原始。这些特色,岂不正是古今哲人所向往的境界?这种境界的动物,长守湖边,恰为中兴生出无穷颜色。你以为白鹅何知,但白鹅又何须有知?白鹅本身与宇宙合为一体,合得比“天人合一”还来得斧凿无痕,在湖边看它们、看它们,我们会变得相形自惭。古人写诗说:“输与仙都吉居士,一帘山雨听鹅经。”在白鹅面前,人类是输家、是失败者。人类要中兴在望,方能自足,但白鹅呢,它以中兴为湖。—…中兴不须远望,中兴就在它家里,它就在中兴家里。白鹅在兹、中兴在兹,人们只是中兴湖的过客,真的主人,原来正在那里。

                                                                                             一九九零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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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难忘的一个邻居

——裴老爷子

 

  
     裴老爷子一生做官,官衔甚多。他黄埔三期毕业,官拜中将,人称裴将军,又任军事委员会云南行营政治部主任,人称裴主任;又任云南省党部书记长,人称裴书记长;又任军事参政院总务厅厅长,人称裴厅长;又任昆明市市长,人称裴市长;又任三民主义青年团云南省支团部干事长,人称裴干事长;又任中国电视公司常驻监察人,人称裴监察人;又任立法委员,人称裴委员。……虽然有这么多五花八门的称呼,但在我们的大厦里,芳邻从牙医张太太以下,都称他做裴老爷子。这个称呼免掉了官衔,变得敬老而亲切,裴大官人也就在邻居和管理员中,变成了裴老爷子。

  
     在大厦中,我住在十二楼,正是住在八楼的裴老爷子的楼上。我和他做了十一年的邻居,可是从没讲过一句话;见面、同电梯无数次,从没打过一次招呼。——我对国民党老帮子全无好感,他们对我也一样,所以古人“天涯若比邻”,我们却“比邻若天涯”。不过,每年选举住户代表参加大厦管理委员会,我总暗中投裴老爷子一票,逼他管点事。立法委员,对应付警察之类的牛鬼蛇神,还是有点用的。李登辉做台北市长时,有一次,找上大厦中庭花园的麻烦,经裴老爷子坐镇,其怪遂绝。相对的,选住户代表,裴老爷子却绝不投我的票,所以我年年落选。——大厦邻居深知李敖乃一刁民,敬而远之为妙。

  
     裴老爷子满头白发,但是梳得很整齐,虽然七八十岁的年纪,但是出入理发厅马杀鸡,日以为常。裴老太太好象也心知肚明,懒得管他。裴老太太是美人,从她孙女的神韵上可想象当年。我在台中寻访史料,在杜致勇的天花板上,找到杜聿明将军当年同裴老爷子裴老太太的照片,顿时灵感交集,这些人物,我跟他们素昧平生,但是历史与新闻、过去与现在、青年与衰老、兴亡与荣枯,种种对比,却常常交汇在我思绪里。有一次,我半夜翻看沈醉将军在大陆写的《军统内幕》,看到国民党特务头子毛人凤跟裴老爷子的神秘关系,那时正值沈醉从大陆写信来给我,我一边看一边心里就想:沈醉写裴老爷子那些往事的时候,绝没想到,裴老爷子就住在我楼下;而在楼下午夜梦回的裴老爷子,做梦也想不到,在楼上,有个下笔无情的历史家,正对他们当年在大陆如何祸国殃民,研究得一清二楚呢!

   又有一次,我半夜翻看一九三四年的《中国国民党年鉴》,在(丙)二三零页看到云南省党务指导委员会三巨头,执行委员龙云、监察委员卢汉之下,赫然就是书记长裴老爷子。我一边看一边心里就想:裴老爷子出道可真早!他在云南做地头蛇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第二天清早,我下电梯,裴老爷子穿着花格子西装,打着红领带,叼着雪茄烟,悠闲的坐在大厦门庭的椅子上,等着去立法院聊天。我瞄了他一眼,心里一直笑:“老家伙,昨天半夜又碰到你了!”

  
     如今,裴老爷子八十七岁了,前天他宣布,在退职条例生效后,他要率先不干立委了。四十年来,他未曾生过病或请过一天假,如今退职是要让位给青年人。消息传出,一位在立法院待过七八年的新科立委问:“裴存藩是谁
?我都没有听说过!”反证了裴老爷子四十年如一日,哪一日就是一纸空白。

   裴老爷子不在乎他在台湾的空白,他的生命发光在昆明西班牙式华丽住宅里。——台湾对他太小了,雪茄的烟雾,说明了一切。

                                                                                         一九八九年二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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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难忘的一场演讲

——陈璧君到陈碧君

 

  
     前年在清华大学讲了“清华生与死”、去年在淡水工商讲了“淡水深与浅”、今年在师范大学讲了“师大新与旧”。本来想去辅仁大学讲“辅仁神与鬼”的,大概风闻我这恶客话没好话,所以没被邀请。但是,交通大学看中了我,要我去讲,我决定讲“交通快与慢”。这场演讲,早在几个月前,就由对方跟李敖出版社的小苏约好了,小苏通知我,我漫应之。

   到了上个月,对方要我去讲了,我却意兴阑珊了,小苏没法,乃又通电话又打电报又写快信,表示歉意,告诉他们李敖先生不能来演讲了。

  
     十二月四日晚上,出版社转来一封快信,是交通大学学生活动中心学术部长陈碧君写给我的,信中说:“十一月份您之未能莅校演讲,同学们均深表遗憾,一致要求再度邀约。……您的拨冗光临,将令我们的活动更形生色。”我拿着信,深感自己不对,上次约得好好的,竟不去讲,这次一定要补过,于是我亲自挂电话到新竹。在电话中,陈碧君声音轻微而平静,她细腻地向我说明了演讲活动的细节,真像一个学科学的。她的说明使我愿意前往。她由我选时间,我选了十二月二十一日。

  
     陈碧君再来快信,对我表示感谢,并寄来我要的校方资料,“如有不详尽处,我们可以再补寄进一步的资料。”并告诉我:“十二月二十一日(四)下午约四点半,本校同学吴彰明会至您处接您至交大。”后来又打电话到出版社,改为四点,以便可以有较多的时间请我吃饭,并参观校园。我对这位小朋友办事的周到、细心,有了很好的印象。

  
     我厌倦繁华世界,我的凯迪拉克轿车就卖掉了,我很少出门,出门大多健步。为了去新竹,我和上次去清华演讲一样,还是请远景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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