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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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思想通史 第三卷-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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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翕然。言事者以诞扬等修浮华,合虚誉,渐不可长。明帝恶之,免诞官。
正始初(曹爽秉政),玄等并任职,复以诞为御史中丞尚书,出为扬州刺史”。
经过王凌、毋丘俭诸役,诞以功为镇东大将军都督扬州,转为征东大将军。
“诞既与玄扬等至亲,又王凌毋丘俭累见夷灭,惧不自安。倾帑藏振施,以
结众心。厚养亲附,及扬州轻侠者数千人为死士。甘露元年冬,吴贼欲向徐
堨,计诞所督兵马,足以待之,而复请十万众守寿春,又求临淮筑城以备寇, 
内欲保有淮南,朝廷微知诞有自疑心,以诞旧臣,欲入度之。二年五月,徵
为司空。诞被诏书愈恐,遂反。召会诸将自出攻扬州刺史乐琳,杀之。敛淮
南及淮北郡县屯田口十余万官兵,扬州新附胜兵者四五万人,聚谷足一年食, 
闭城自守。遣长史吴纲,将小子靓,至吴请救。吴人大喜,遣将全怿、全端、
唐咨、王祚等,率三万众,密与文钦(毋丘俭之败,文钦亡至吴)俱来应诞。
从诞为左都护,假节,大司徒,骠骑将军,青州牧,寿春侯。”(三国志卷
二十八诸葛诞传) 
世说品藻第九,有论诸葛氏的文字:“诸葛瑾弟亮及从弟诞,并有盛名, 
各在一国。于时以为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诞在魏,与夏侯玄齐
名。”又三国志本传注引世语:“司马文王既秉朝政,是史贾充以为宜遣参
佐慰劳四征,于是遣充至寿春。充还,启文王,诞再在扬州,有威名,民望
所归。今徵必不来,祸小事浅,不徵事迟祸大。乃以为司空。”又注引魏末

传:“贾充与诞相见,谈说时事。因谓诞曰:‘洛中诸贤,皆愿禅代,君所
知也。君以为云何?’诞厉色曰:‘卿非贾豫州子?世受魏恩,如何负国, 
欲以魏室输入乎?非吾所忍闻。若洛中有难,吾当死之。’充默然。”可知
诸葛诞原为正始名士,与夏侯玄邓扬友善,思想与司马氏先已蹊径不同;其
后在禅代问题上,输忠魏室,自然不能为司马氏所容。
司马氏跟魏室政治中枢的最高权力象征皇帝的直接冲突,是在高贵乡公
甘露五年。据汉晋春秋,“帝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乃召侍中王沈、尚书
王经、散骑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 
今日当与卿自出讨之。’王经曰:‘昔鲁昭公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
笑。今权在其门,为日久矣,朝廷四方,皆为之致死,不顾逆顺之理,非一
日也。且宿卫空阙,兵甲寡弱,陛下何所资用,而一旦如此,无乃欲除疾而
更深之耶?祸殆不测,宜见重详。’帝乃出怀中版令投地曰:‘行之决矣! 
正使死,何所惧,况不必死邪?’于是入白太后。沈业奔走告文王,文王为
之备。帝遂率僮仆数百鼓噪而出。文王弟屯骑校尉伷入遇帝于东止车门,左
右呵之,伷众奔走。中护军贾充又逆帝,战于南阙下。帝自用剑,众欲退。
太子舍人成济问充曰:‘事急矣,当云何?’充曰:‘畜养汝等,正谓今日, 
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前刺帝,刃出于背。文王闻,大惊,自投于地, 
曰:‘天下其谓我何?’太傅孚奔往,枕帝股而哭,哀甚,曰:‘杀陛下者, 
臣之罪也。’”(三国志高贵乡公纪注引)结果,以太后下诏,罪高贵乡公
不孝,说他是“自陷大祸”,结束了这紧张的一幕。这是双方政治矛盾发展
的极致,从而,强有力的一方突破了表面均衡的矛盾,以压倒的力量,表现
出向一方倾欹的优势,宣告了司马氏在政治斗争中的胜利。
(三)嵇康在政争中所扮演的角色及其身世性格
现在,我们要问,在上述一连串曹氏与司马氏的政治斗争中,嵇康是怎
样与这种斗争结会着的呢?换句话说,在这种斗争中,嵇康的思想行为,表
现看怎样的一种姿态的呢?这个问题的解答,对于了解嵇康的身世与性格, 
有甚大帮助。
我们已经知道,嵇康的姓氏有着很大的疑问;嵇康与魏宗室,有着乡里
的与姻亲的两重关系;嵇康妻与何晏妻,在血缘上有着接近的关系。现在我
们要进一步指出: 
第一,嵇康的思想与四本论中的王广相近,王广主张才性离,嵇康主张
“明胆殊用,不能相生”,“明胆异气,不能相生”,“元气陶铄,众生禀
焉。赋受有多少,故才性有昏明。”(明胆论)“心之与声,明为二物”, 
“爱憎属我,贤愚属彼”,“外内殊用,彼我异名”。(声无哀乐论)他似
是四本论离异的一派,换言之,是党于曹氏而拒斥司马氏的一派。
第二,儒学名门出身的司马氏“以孝治天下”(晋书三十三,列传第三, 
何曾传,何曾谓司马昭语),而阮籍嵇康等居丧饮酒食肉,非毁礼法;司马
氏企图以强暴的力量夺取魏之天下,而嵇康“非汤武而薄周孔”,且以为“在
人间不止此事,会显世教所不容”(与山巨源绝交书);司马氏欲借禅让以
文饰篡夺,而嵇康“轻贱唐虞而笑大禹”(卜疑);朝廷任用王凌、毋丘俭、
诸葛诞于外,而司马氏一一加以剪灭,嵇康则借周公诛管蔡的事,声辩管蔡
无罪,为王凌毋丘俭等张目。“管蔡皆服教殉义,忠诚自然,卒遇大变,不

能自通,忠于乃心,思在王室,遂乃抗言率众,欲除国患,翼存天子,甘心
毁旦。斯乃愚诚愤发,所以侥祸也。”(管蔡论,这又与高贵乡公问博士语
互相呼应。)他在行为言论上,特别是言论上,处处直接诋呵司马氏的政治
行为与治术,终于以吕安不孝罪,被引入狱。司隶校尉“锺会廷论之曰:‘今
皇道开明,四海风靡,边鄙无诡随之民,街巷无异口之议。而康上不臣天子, 
下不事王侯,轻时傲世,不为物用,无益于今,有败于俗。昔太公诛华士, 
孔子戮少正卯,以其负才乱群惑众也。今不诛康,无以清洁王道。’于是录
康闭狱。”(世说雅量第六注引文士传)这是以思想罪论诛的,表现了专制
主义特别手法。
第三,嵇康反对司马氏,不仅表现在思想上,而且表现在行为上。三国
志王粲传注引世语:“毋丘俭反,康有力,且欲起兵应之。以问山涛,涛曰
不可,俭亦已败。”这记录过于简略,我们无法获得更详尽的材料,以说明
嵇康在当时如何作政治军事上的反司马氏的活动。但我们从侧面却有很多材
料证明嵇康是当时一种运动与风会的领导人物,而这种运动与风会是反司马
氏的。三国志王粲传说:“谯郡嵇康,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 
这“尚奇任侠”四字,说明嵇康是个活动分子,并不是一般所理解的一个仅
仅“好言老庄”的玄虚人物。据王隐晋书:“康之下狱,太学生数千人请之, 
于是豪俊皆随康入狱。”(世说雅量第六注引)太学生数千人与当时豪俊为
之请命,随之入狱,这事实指明嵇康的社会关系的不平常,与三国志所说“尚
奇任侠”是可以互相发明的。嵇康虽为谯国人,而大半生时间,是在河内郡
度过的,偶然也居住在洛阳。(世说德行第一注引康别传曰:“所知王濬冲
(戎)在襄城(属河内郡)面数百,未尝见其疾声朱颜。”可知在河内住居
甚久。世说言语注引向秀别传:“常与嵇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 
又世说言语注引嵇绍赵至叙:“至年十四,入太学观,时先君(嵇康)在学
写石经古文。”可知康亦偶至洛阳。)河内为魏宗室所居,洛阳系帝京所在, 
都是政治神经最敏锐的地方。嵇康在河内,与阮籍山涛王戎等周旋,所谓竹
林七贤这一种任达放诞的风气,便是在这里形成的。水经注清水注:“邓城
西北七贤祠,筠篁列植,冬夏不变贞萋,魏步兵校尉阮籍等同居山阳时,人
号为竹林也。水南径邓城,名之为邓渎。”则七贤所傲嬉的竹林,所谓“把
臂入林”的竹林,即在河内。而所以要任达放诞,住在山阳(属河内),据
三国志注引魏氏春秋,则是为了拒绝司马氏的辟召。“大将军尝欲辟康,康
既有绝世之言,又从子不善,避之河东,或云避地。”则这一种避世放诞的
行为蔚成一种风气,乃是消极的使司马氏无从辟召,抽空司马氏的政治班底, 
使它的力量无由壮大的一种不合作行为。在这一风气下,以七贤为中心,团
结了好些人物。如吕安,赵至等都是七贤以外的人物,而与嵇康一道同风。
(世说言语注引向秀别传:“秀字子期,河内人,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
谯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并有拔俗之韵,其进止无不同,而造事营生业亦不
异。常与嵇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不虑家之有无。”)除进止
相同外,即灌园锻铁等造事营生业,亦无不同。这就是锺会所说“上不臣天
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世,不为物用,无益于今,有败于俗”的“乱群惑
众”的行为。嵇康在洛阳,据嵇绍赵至叙,是为了写石经。太学生跟他发生
关系,当在此时。此外,他又与向秀一起锻铁。这锻铁是颇有意味的事,他
锻成的东西,不一定卖钱,有时是送人的。世说注引文士传:“康性绝巧, 
能锻铁。家虽贫,人有说(悦)锻者,康不受直。”倘所锻者为兵器之类,

而又赠人不受直,则这一锻铁,就含有生产以外的特殊意义了。(佐证不多, 
我们不宜穿凿)因此,嵇康的尚奇任侠,与避地退隐,是生活态度上的矛盾。
对积极援助魏室来讲,他尚奇任侠;对消极堵塞司马氏的人事辟召来讲,他
避地退隐,饮酒清谈。在嵇康死后,阮籍则为郑冲作劝进文,向秀则举郡计
入洛,七贤的避地退隐的风会就被击破了。
第四,嵇康对司马氏的拉拢是毫不迁就的。魏氏春秋说,大将军欲辟康, 
而康避地。他与山巨源绝交书中,明白地拒绝山涛的荐引。这就触怒了司马
氏。嵇康对司马氏幕府中的论客及阴谋家锺会,更是不假辞色。“锺士秀精
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锺要于时贤隽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向子
期为佐鼓排,康扬锺不辍,旁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锺起去,康曰:‘何
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锺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世说) 
魏氏春秋也有同样记载:“锺会为大将军所昵,闻康名而造之。会名公子, 
以才能贵幸,乘肥衣轻,宾从如云。康方箕踞而锻,会至,不为之礼。康问
会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有所闻而来,有所见而去。’ 
会深衔之。”这里的何所闻何所见,与闻所闻见所见(或有所闻有所见), 
不仅是词锋的两不相让,也双关着锺会的觇伺的任务。因为司马氏善用间谍, 
史有明文,而锺会则为重要间谍之一,常替司马氏觇伺其政敌,故特以“闻” 
“见”来说。
分析了嵇康在曹氏与司马氏的政治斗争中所扮演的角色,我们乃可以进
一步具体把握到嵇康的性格与身世的全貌。
在嵇康的著作中,有不少心理上的自觉的抒写,是反映着他的性格的。
在绝交书中,在家诫中,在卜疑中,在幽愤诗中,保留有此类材料不少。这
种自觉的抒写,与别人对他的性格的客观的评述,比较参稽起来,有很多足
从互相发明之处。
“吾每读尚子平台孝威传,慨然慕之,想其为人。加少孤露,母兄
见骄,不涉经学。性复疏懒,筋驽肉缓。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
闷痒,不能沐也。每常小便而忍不起,令胞中略转乃起耳。又纵逸来久, 
情意傲散。简与礼相背,懒与慢相成。而为侪类见宽,不攻其过。又读
庄老,重增其放。故使荣进之心日颓,任实之情转笃。此犹禽鹿,少见
驯育,则服从教制,长而见羁,则狂顾顿缨,赴蹈汤火。虽饰以金镳, 
飨以嘉肴,愈思长林,而志在丰草也。阮嗣宗口不论人过,吾每师之, 
而未能及。至性过人,与物无伤,唯饮酒过差耳。至为礼法之土所绳, 
疾之如仇,幸赖大将军保持之耳。吾以不如嗣宗之贤,而有慢弛之阙。
又不识人情,暗于机宜。无万石之慎,而有好尽之累。久与事接,疵衅
日兴,虽欲无患,其可得乎?又人伦有礼,朝廷有法,自惟至熟,有心
不堪者七,甚不可者二。卧喜晚起,而当关呼之不置,一不堪也。抱琴
行吟,弋钓草野,而吏卒守之,不得妄动,二不堪也。危坐一时,痹不
得摇,性复多虱,把搔无已,而当裹以章服,揖拜上官,三不堪也。素
不便书,又不喜作书,而人间多事,堆案盈几,不相酬答,则犯教伤义, 
欲自勉强,则不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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