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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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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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谢廷杰驻足的时候,汪孚林一篇策问已经写了一多半,他只觉得老生常谈,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不过中平二字。可等到汪孚林最后一个评点范仲淹,词锋渐渐锐利,甚至于还引用了学派中几句名人之言,他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了一些。可临到最后一句总结,他登时为之动容。

    吴起变法是被无数人攻击过的,而后自己也丢了性命;王安石独享天下大名三十年,先后两场变法却几乎遭尽攻击,若非人品无暇,早就和吕惠卿等人一块进奸臣传了;就是范仲淹的庆历新政,至今仍是褒贬不一,范仲淹自己也因此左迁。然而,三人致力新政,大刀阔斧,不畏祸福的决心,却在这最后两句中尽显无疑!

    汪孚林一口气写完了准备誊抄,揉手腕的时候方才发现有人挡了光。等到抬头一看,他看到伫立在面前的赫然是提学大宗师,登时大为意外。他亲笔写了那封托词何心隐的信,让人送去府学,撒了个弥天大谎,本来就没打算要瞒着谢廷杰。可看卷子的时候发现端倪,和此时此刻考试还没结束的时候就被拆穿,这是两回事。于是,他赶紧收回目光,立刻开始磨墨铺纸,打算赶紧誊抄完这份策问,省得这位大宗师不顾这是考试,立刻就来盘问自己。

    见汪孚林只瞅了自己一眼,竟是淡定地开始誊抄,谢廷杰不禁有些佩服这小少年的定力。敢亲手写那样的信,现在又在自己就站在面前的时候依旧不慌不忙誊抄,也难怪当初闹出那样绝大风波,连功名都险些丢了的时候,依旧能够镇定自若地解决困局。他再次扫了汪孚林一眼,目光在那最后一句话上停留了许久,这才信步前行,查看其他人的答卷情况。

    事实证明,汪孚林这样的快手很少见,大多数人都还没来得及答完第三道题,甚至有些临场应变能力不足的,还在纠结于第一道四书题的结尾。眼看太阳一点点西垂,已经有差役提着篮子一人一根发下蜡烛。这是岁考、科考、遗才这几种秀才考试的惯例了,等到日落之后光线不足点起蜡烛继续答题,这一根烧完之后要是还没答完,那也只能交卷,所以一场考试考到半夜三更,那是家常便饭。

    汪孚林誊完策问,然后仔细检查了一下总共四份卷子,便琢磨着是不是干脆交卷算完。毕竟,这地方坐得腰酸背痛,而且做完的卷子还得好好保管,万一一会儿天黑了自己手忙脚乱打翻什么给污了,那就麻烦了。可等到巡场的段府尊过来,见他一副巴望交卷的样子,却给了一个好心的回答。

    “岁考和乡试一样,不到时间不会开锁开门,你答完了也回不去,耐着性子等吧。”

    这下子汪孚林顿时傻眼了。他只能有气无力地把砚台墨汁全都放到脚底,把卷子放在一旁,随即趴在那张木板桌上出神。刚刚人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卷子上,他一点都没感觉到其他的,可眼下人一松懈下来,中午只吃了一个梅干菜肉煎饼,外加两口汤的后果,立刻分明显现了出来,他又犯了一饿就低血糖的毛病!

    总算幸运的是,他考试的地方是在歙县学宫,溜达过来的差役一看到他这无精打采挥手的模样,当即便去通知了一声,不多时就有人提着篮子跑了过来:“小官人,煎豆腐、肉包子、松饼、豆沙月饼……应有尽有,您要什么?”

    总算有眼色!汪孚林这才有了几分精神,等人揭开篮子上那层布,看到里头确实还有一堆东西,他问了声热的冷的,得知是温的,他便不假思索地说道:“松饼和煎豆腐,各给我一份!”

    等到面前两个小瓷碟摆上,他不假思索地大快朵颐,却不知道这食物的香气飘到左邻右舍,足以让那些考棚里正埋头和试题作战的考生们怨念到崩溃。有人想自己这第四题还没开始做,竟然有人就已经做完了,还在大吃大喝,这什么变态的家伙;有人想这一定是破罐子破摔,而且还借着大吃大喝来影响别人;也有人到现在还没做完第二题,一摔笔决定今天放弃……总而言之,这时候还能心思吃东西的,除了汪小官人,别无分号。

    至于方便,所有人都必须在自己的考棚内解决,不能离开这狭窄的地方半步。

    一直到月上树梢时分,大多数人的蜡烛都点完了,这一场持久战似的岁考方才告一段落。随着收卷,原本寂静的考场中渐渐有了说话的声音,大部分都是抱怨题目太多,根本做不完。也有少部分人正在乐观地认为,大宗师出是出四道题,但应该和题量非常大的乡试一样,只着重看第一篇四书题。可转瞬间就有人举出提学大宗师之前录取生员的时候,同样是参看每篇……这会儿外头已经夜禁了,虽说大门已开,却也出不去,所以大多数人乐得交流交流。

    少部分住在歙县城里的本地人,又或者路子宽广,就在附近客栈中住的外县生员,这会儿却懒得在这考棚里多呆,三三两两往外走。这其中,也包括汪孚林和程乃轩。然而,两人还没走到学宫大门口,就只听后头连声小官人,等汪孚林转过身时,就只见今天亲自带着民壮在此值守的赵五爷跑了过来。他先是瞅了程乃轩一眼,这才低声说道:“小官人,大宗师有命,让你去见他。”

    程乃轩登时眼睛瞪得老大。什么情况?刚考完大宗师就要叫人?

    汪孚林做的那小动作,方先生知情,却瞒着程乃轩。他知道谢廷杰能忍到这种时候就不错了,当即在这损友肩头一拍,若无其事地说:“不用等我,你先回去,我一会就来。”

    “喂,双木……”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见汪孚林撂下这话就跟着赵五爷去了,程乃轩顿时气得翻了个白眼。虽说他已经是汪孚林的头号狐朋狗友,可每逢碰到事情,汪孚林总是能自己扛就自己扛,这习惯可真不好,哪像是他,有什么说什么,因为很多事他根本就扛不住啊!

    歙县学宫这地方,赵五爷虽说是带路的,可真要说熟,当然不比汪孚林——汪孚林没在紫阳书院上过一天课,但却隔三差五上这儿来找冯师爷,再加上之前把刘会藏在这儿的期间天天来,他对于每座建筑都了若指掌。故而,只看方向他就知道那是教谕署的位置,就不知道是谢廷杰一个人见他,还是另有他人在场。带着这少许的疑问,他看到赵五爷在教谕署门前通报了一声,而等到里头传话出来,他就整理了一下衣衫入内。

    一进教谕署,他就发现,冯师爷这个理所当然的主人不在,谢廷杰坐在中间,偌大的屋子里,除了高高在上的提学大宗师,就是他这个小秀才。

    恰是外人不可知更不可说的两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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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零九章 宋朝的林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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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自己说吧。”

    谢廷杰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丢出了这个问题。他还算满意地看到,汪孚林没有脸色茫然地装糊涂,也没有试图顾左右而言他,更没有准备狡辩。从面前这个小秀才的口中,吐出的是同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那封信是学生写的,也是学生让人送的。”

    砰——

    不管是真是假,谢廷杰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扶手上,疾言厉色地喝道:“你大胆!”

    汪孚林说这话的时候,依旧很镇定。这几个月来他什么大阵仗都见过了,要说意志,早已被磨得犹如钢铁一般不可动摇。所以,谢廷杰的这种严厉态度,他习以为常,甚至躬身答道:“学生一向很大胆。但这一次,学生原本打算是各凭本事,好好应考的,谁知道就连这种时候,也有人不放过,硬是要折腾出一堆事情来。金宝的母亲早不现身晚不现身,偏偏在大宗师到渔梁镇的时候现身;早不疯晚不疯,偏偏在大宗师的眼皮子底下疯。”

    见谢廷杰的神情微微一动,却没有别的表示,汪孚林便继续说道:“而且,歙县县衙中一个积年的老刑名在府城县城暗访,居然能让他凑巧听到,有人听说大宗师此次要对南直隶十几个府进行岁考,题目都是早就预备好的,所以只要出得起钱,就能买到。这个老刑名又凑巧卷入了一场小小的斗殴,然后人家就把之前我在信上提到的那两道题目,以十两银子的价钱卖了给他。而他觉得事情不大对头。又拿了给我。”

    谢廷杰虽说没当过亲民官。一开头便是在朝廷任十三道监察御史。随即才放出来当提学,可并不是一个糊涂人,汪孚林连着举出这种凑巧的例子,他细细沉吟,不得不认为背后像是有人在捣鬼。可是,他并不愿意在汪孚林面前露出这重意思来,当即反问道:“那又如何?”

    “学生那时候很苦恼,很懊丧。所以拿着这两件事,去请教了叶县尊的西席,也是此次为学生特训的方先生。方先生为人方正,对这种诡谲伎俩不屑一顾,建议学生向大宗师禀明。奈何大宗师那时候闭门不出,学生从方先生那里得知,大宗师对何夫山何老先生素来推崇敬佩,所以,学生就胆大包天,借用了一下何老先生的名义。毕竟。大宗师身边的人也许会拦下一般的信件,但何老先生名满天下。借他的名头,应该能侥幸送到大宗师手中。”

    歙县令叶钧耀的西席?

    谢廷杰到了徽州之后几乎足不出户,而且他从前远在南直隶,哪里会关心区区一个县令的西席是谁。然而,人家能够准确地在泰州学派那么多人当中,选出名声足够,而他又确实打心眼里推崇的一个人,借用其名义给自己送信,那如果不是对自己很熟悉的人,绝对办不到!于是,他几乎把认识的人当中所有姓方的,而且可能委身当区区一个西席的人过了一遍,须臾就苦笑了起来。

    “你是说,你为了这次岁考,在那位方先生门下学习?”

    管用了!他就说嘛,方先生能被汪道昆认可,成为汪二老爷汪道贯的业师,即便不是名满天下,可也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汪孚林心里这么想,但脸上却越发恭敬。他当然不会把方先生教自己怎么巧妙地夹王学私货这种事说出去,只是把方先生用题海战术,把他和程乃轩折腾得欲仙欲死这种强化特训给渲染了一番。紧跟着,他就词锋一转道:“而学生收到那样两道题之后,坊间突然疯狂流传相同的题目,即便不是大宗师身边有人泄露,而是有人打算借此招摇撞骗,可倘若大宗师今科岁考真的只出两题,也容易引来闲话。所以学生才假托何老先生,请大宗师宁严勿宽,宁可多出题,也不能少出题,让人有钻空子的机会,如此方才不负大宗师长途跋涉,亲自莅临徽州府调考的一片苦心!”

    “你就不怕本宪出题的时候严苛,判题的时候同样严苛?”

    “大宗师行事素来一视同仁,学生当然不敢置喙大宗师的一片公心。”汪孚林很恭敬地躬身一揖,接下来却小声说道,“不过其实是因为方先生说,乡试题多,不少在岁考科考名列前茅的到了乡试就折戟而归,既然如此,岁考和科考能收紧一些,生员也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乡试的压力,如此方才能够收到成效。如果学生不幸落了低等,那也是自己不够努力,绝对不是大宗师嫌弃学生多事。”

    谢廷杰顿时为之气结。想到汪孚林背后那位严苛的老师,哪怕他本来想在评等上卡一卡这个小秀才,可此时此刻不得不改了主意。虽说他不会徇私情,但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总不至于让人背后说他不公道。接下来,他也没什么可说的,正要开口赶人,突然想到了当初汪孚林那篇策问中最后一句话。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是你自己的原话,还是有出典?”

    林则徐老大人,对不起了,得给您换个朝代!

    汪孚林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声,这才用十万分诚恳的表情说道:“大宗师,这是我从前在书坊翻到的一本绝版书上,讲的一个故事。宋时一位林姓官员被贬谪远方戍边,吟了一首诗辞别老妻,道是:‘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谪居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戍卒宜。戏与山妻谈故事,试吟断送老头皮。’老妻问他典故,他说,宋真宗闻隐者杨朴能诗,召对,问:‘此来有人做诗送卿否?’对曰:‘臣妻有一首云:更休落魄耽杯酒,且莫猖狂爱咏诗。今日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他正是仿此而作。学生今日写策问的时候一时心头激昂。就把此句给用上了。”

    他唯恐谢廷杰不能身临其境体会林则徐的心情。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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