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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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裸阳-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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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脸扭曲着,陷入伴随回忆而来的恐惧之中。贝莱看她无助地独自坐在那里,有些不忍心。

  她从不曾见过一具尸体,从不曾见过淋淋的鲜血、破碎的头颅。尽管索拉利世界的夫妻关系很淡薄,可是这到底是她曾亲眼见过的人的尸体。

  贝莱不知道他下一步该说什么,或是做什么。他很想向她道歉,可是身为警察,他不过是在执行任务罢了。然而这个星球没有警察,她明白这是他的工作吗?

  他尽量以温柔的声调缓缓地说:“格娜狄亚,你还有没有听到什么?除了你丈夫的喊叫以外,你有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她抬起头,即使满脸忧戚,却依然十分美丽——也许这种表情使她看起来很美吧。“我什么声音也没听见。”她说。

  “你有没有听到逃跑的脚步声?没有别的声音?”

  她摇头:“什么都没听见。”

  “你找到实验室的时候,只见到你丈夫一个人?现场就只有你跟他在?”

  “是的。”

  “没有别人曾经在场的迹象?”

  “我看不出来,再说,怎么可能有别人在那里?”

  “怎么不可能?”

  她似乎吃了一惊,一会儿,她才沮丧地说:“我老是忘记你是从地球来的。我的意思是那里绝不可能有别人。我丈夫只见过我一个人,他从小就没有见过别人,他也不是会去见别人的那种人。瑞开律己甚严,非常遵守索拉利世界的习俗。”

  “也许他没办法选择见不见人。如果有个不速之客自己来见他,而你丈夫事先根本不知情呢?不管他多么遵守习俗,他还是不得不见这个人。”

  格娜狄亚说:“也许吧。可是他一定会立刻叫机器人把这个不速之客带走,而且,没有人会不请自来的,我实在无法想像这种事。此外,瑞开也绝不会让别人来见他的。你这个想法很可笑。”

  贝莱柔声道:“你丈夫是因为头部受到重创而死亡的,对不对?你不否认这一点吧?”

  “我想是的。他整个——”

  “我现在不是在问你这些细节问题。我要问你的是,他的实验室里有没有什么机械装置,可以让人以遥控的方式击碎他的脑袋?”

  “当然没有。起码,我没看到有这种装置。”

  “嗯,如果那里有这种东西,我想你应该会看到。所以,一定是某个人手里拿着某种可以令人脑袋开花的东西,向你丈夫的头打下去,而且这个人还必须在距离你丈夫一公尺的范围之内才办得到。所以,此人确实曾见过他。”

  “不!没有人会见到瑞开的!”格娜狄亚急道,“我们索拉利世界的人根本不见人。”

  “但是一个要杀人的索拉利人,应该不会在乎见人吧,对不对?”其实贝莱自己也觉得这种说法颇有疑问。

  格娜狄亚摇摇头:“你不了解见人的意思。地球人想见谁就见谁,所以你不了解……”

  她似乎在和自己的好奇心挣扎着,随后她眼睛一亮:“见人对你们来说好像是很平常的事,对不对?”

  “我一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贝莱说。

  “不会困扰你?”

  “为什么会困扰我?”

  “我看过的胶卷书上没有说。我一直想知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问。”贝莱不动声色。

  “你有没有被指配一个妻子?”

  “我结婚了。我不知道什么叫被指配的妻子。”

  “要是你想见你妻子,随时都可以见到,她也一样。你们两个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贝莱点点头。

  “呃,当你见到她,假设你想跟她——”她举起手,停在胸前,好像在思索一个适当的字眼。她试着说,“你能——不管什么时候……”她又说不下去了。

  贝莱不想帮她。

  她说:“算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烦你这种事。你问完了吗?”她的模样好像又要哭了。

  贝莱依然锲而不舍:“再试着想想看,格娜狄亚。不要去管可不可能有人见到你丈夫,假设有人曾见到他,这个人会是谁?”

  “再想也没有用。谁都不可能。”

  “一定有这个人。特工古鲁厄说,他有理由怀疑某人是嫌犯,所以一定有这个人。”

  这个女孩冷冷一笑:“我知道他认为是谁干的。”

  “好,是谁?”

  她举起手放在胸前:“我。”

  《裸阳》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第六章 目击者

  “伊利亚伙伴,”丹尼尔突然开口,“我也认为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结论。”

  贝莱有点意外。他看了这个机器人伙伴一眼,问:“哪里明显?”

  “这位女士自己都说,她是唯一见过,或唯一可能见到她丈夫的人,而索拉利世界的社会习俗也证明她的说法不假。特工古鲁厄当然会认为,一个索拉利世界的男人只有可能让他的妻子见到他,这种想法不但合理,甚至事实就是如此。能和死者见面的只有一个人,所以也只有一个人可能是凶手。你应该记得,特工古鲁厄说过,只有一个人会干这件事,其他人都不可能。你认为呢?”

  “他同时也说过那个人不可能做这件事。”贝莱说。

  “他的意思可能是指在凶案现场没找到凶器,也许,达尔曼太太能解释这个疑点。”

  丹尼尔以机器人那种冷漠的动作朝格娜狄亚指了指。影像中的格娜狄亚垂下眼睛,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

  老天,贝莱想,我们忘了这位女士还在场。

  也许是丹尼尔处理事情一贯的毫无情绪的方式令他恼火,也许,他是在厌烦自己太有情绪。总之,他居然烦躁得忘了格娜狄亚的存在。不管是为了什么,贝莱没有再往下细想。

  他说:“好,格娜狄亚,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清楚中断联系该说什么,所以,再见了。”

  格娜狄亚柔声道:“我们大都是说‘看像完毕’,不过我比较喜欢说‘再见’。很抱歉我好像让你有点为难,伊利亚,不过我已经很习惯被人视为凶手了,所以你不必如此。”

  “你有没有做这件事,格娜狄亚?”丹尼尔最后问。

  “没有!”她愤怒地说。

  “那么,再见了。”

  格娜狄亚怒容满面地消失了。有好一会儿,贝莱仍能感受到她那双特别的蓝眼珠所喷出的愤怒火花。

  她虽然说她已经习惯被人视为凶手,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她所表现出来的愤怒,比她所说的话更能表露她的内在,贝莱想,不知道她还撒了多少谎。

  现在,贝莱单独和丹尼尔在一起,没有外人了。“你不要当我是笨蛋。”贝莱开口。

  “我从不曾认为你是笨蛋,伊利亚伙伴。”

  “那么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说在凶案现场没找到凶器?目前我们并没有证据,也没听到什么说辞可以让我们下这个结论。”

  “是的,不过我还有一些你不知道的资料。”

  “果然不错。什么资料?”

  “特工古鲁厄曾说,会送一份他们自己的调查报告来。我已经看过这份报告了,今天早上送来的。”

  “你为什么没给我看?”

  “我认为你自己调查会更有收获,尤其在一开始,你还没为别人的成见所影响,只根据你的想法去调查会比较好。至于我,我认为我的逻辑分析会被这些结论所左右,所以刚才你们在讨论的时候,我并没有表示意见。”

  逻辑!贝莱马上想到他曾与一位机器人学专家谈话的内容。那位专家说,机器人合乎逻辑,可是却不通事理。

  “你最后还是加入了讨论。”他说。

  “是的,伊利亚伙伴,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有证据可以理清古鲁厄的疑点。”

  “哦?什么证据?”

  “我是从达尔曼太太的行为来判断的。”

  “说清楚一点,丹尼尔。”

  “如果这位女士有罪,我们却想证明她是无辜的,那么,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调查这件案子的侦探认为她没有犯罪。”

  “所以?”

  “所以,只要她能利用对方的弱点,就能让他判断失误。她很可能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太武断了,这根本毫无根据。”

  “一点也不。”丹尼尔冷静回答,“我想你也发现了,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你身上。”

  “那是因为我在跟她说话。”贝莱说。

  “她从一开始就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在她还不知道由你来主导问话之前,她就只注意你一个人了。事实上,根据逻辑推断,她应该认为是由我这个奥罗拉人来主控一切的,可是,她仍然只注意你。”

  “你从这一点推断出什么?”

  “这表示,她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是个地球人。”

  “那又怎么样?”

  “她对地球有研究。她的举止一再透露出这样的信息。我在一开始看像时请她隔绝日光,她完全知道我在说什么,丝毫没有惊讶或不解。如果她不了解地球,她一定会很诧异,不明白我的意思。”

  “然后呢?”

  “既然她对地球有研究,那么,她便有可能发现地球人的缺点,这是很合逻辑的推断。她一定知道地球上有关裸体的禁忌;她还知道,裸体会让一个地球人印象深刻。”

  “她——她解释过看影像和见人——”

  “她是解释过。可是你完全相信她的说辞吗?她曾经两度裸露出身体——”

  “你的结论是,”贝莱说,“她想勾引我?”

  “勾引你,让你失去你的专业判断。这就是我的想法。我虽然没有人类情绪的反应,可是根据我指示线路上设定的资料显示,这位女士的肉体非常迷人,非一般人所能及。此外,从你的反应判断,我认为你也觉得她很迷人,而且很喜欢她的外貌。我甚至还断定,达尔曼太太想以这种行为让你偏袒她。”

  “喂,”贝莱有点不爽地说,“先别管她想对我干什么,你要搞清楚,我可是个能够明辨是非、有职业道德的执法人员。现在,我们先来看报告吧。”

  贝莱不发一语地阅读报告。读完后,他把报告翻过来又看了一遍。

  “这份报告提供了一条新的线索,”他说,“那个机器人。”

  丹尼尔点点头。

  “她没有提到他。”贝莱慎重地说。

  “因为你问错了问题,”丹尼尔道,“你问她发现她丈夫时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你问她凶案现场有没有别人?机器人不是‘人’。”

  贝莱点点头,心想:如果我自己是嫌疑犯,被人盘问凶案现场有没有别人时,我也不会说,“除了这张桌子,没有第三者。”

  他说:“我想,我应该问她有没有机器人在场。”(他妈的,在这种陌生的星球上,他要怎么侦讯?)他接着又问,“机器人作证合不合法?”

  “什么意思?”

  “在索拉利世界,机器人算不算目击证人?他能不能作证?”

  “你何以怀疑?”

  “机器人不是人,丹尼尔。在地球上,他不能当合法的目击证人。”

  “但是在索拉利世界,一个合格的机器人是可以作证并被采信的。”

  贝莱没有继续和丹尼尔讨论机器人能不能作证的问题。他托着下巴,心里想着机器人这件事。

  他想,格娜狄亚发现她丈夫的尸体时非常害怕,而且曾传唤过机器人。等到机器人赶来,她已经昏过去了。

  机器人报告,在现场发现了她和她死去的丈夫,但还有一样东西:另一个机器人。这个机器人原本就在那里,不是奉命而来的,它也不是家里的机器人,所有的机器人都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不过,从这个机器人身上也没有发现什么。他已经不能运作了。他被发现时,动作十分紊乱,显然正电子脑出了问题,而且他在语言及机械性的动作上也无法做出适当的反应。有个机器人学专家彻底检查他后,宣布他已经完全报废。

  这个机器人唯一还算有点正常的动作,就是它一再重复说:“你要杀我——你要杀我——你要杀我——”

  没有找到任何可能让人脑袋开花的凶器。

  贝莱突然说:“我想吃点东西,丹尼尔。然后,我们再跟古鲁厄见个面我是说,跟他的影像会面。”

  联系确立时,汉尼斯·古鲁厄正在吃饭。他吃得很慢,仔细地从许多盘菜里每样挑一口来尝一尝,同时又以渴望的眼神在各色菜式中搜寻新鲜的菜。

  贝莱想,他可能已经活了好几百年,吃饭对他而言也许已变成一件很没意思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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