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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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劫-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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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人不过因祖上荫德进宫任了郎官一职,自幼规矩,家中唯长姐主持,并无复杂背景。”

    刘弗陵颌首。金赏迟疑,刘弗陵沉眉:“何事不可对朕言?”

    金赏一咬牙,说道:“赵越调任未央宫卫尉,尚符玺郎一职必由大将军亲信担任,如此一来,那玺印还是落入了大将军之手。”

    “然则如何?”刘弗陵手抚着汉节,浑不在意,“君以为不过小小的尚符玺郎,能看管得住什么?”

    “大将军将此人调任至斯,必另有一番计较。尔切不可拘泥于玺印一事。”

    “诺。”金赏不甚受命。躬身站在刘弗陵身后。

    沉寂的天子再无话说,金赏立在其后凝着他清孤的身影,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儿时第一次随家翁进宫面圣时的场景。室内烟雾袅娜,重纱叠幔布之后只有一个小小的,穿着孝服,却异常挺直的身影。那是血雨腥风之后的大汉朝迎来的又一位天子,一个虽万人之上,已然失怙失恃的年幼稚子。

    寝殿内悄然无声,只闻得滴漏啪嗒啪嗒肆无忌惮往下掉水珠的声音。倒是不知,外间落起了夜雨。

    刘弗陵终于放下手中汉节,摆手示意金赏:“汝且去罢。”

    金赏道“诺”,推门而出。

    室内一时只剩下刘弗陵一人。他向无颜色波动的清俊面容上露出一丝颓色,喉口麻痒,单手握拳抵在下唇处低低咳了两声。昨夜吹了凉风,恐是有些受寒。

    晚些时候椒房殿又差人过来,说是皇后准备了几样他属意的菜式,愿他过去看一看。且不必多说,定又是霍家那些人的主意。范明友暂缺未央宫卫尉一职,身为霍光的二女婿,长乐宫卫尉邓广汉自是诚惶诚恐。刘弗陵让徐安先行通传,将今早呈上来的奏折又看了几卷才推门出去。

    金赏已通知太仆寺准备好一切。刘弗陵方在金赏面前站了一站,金赏还未开口告知车马准备情况,刘弗陵眉头忽然紧皱成团,左手虚抬,人便往前栽过去。金赏大惊,徐安忙两只手伸过去扶住刘弗陵的手臂。

    “陛下!”金赏脸色煞白,急道,“徐安,快传太医!”

    “不必。”那一瞬间的眩晕过去,刘弗陵额上沁出不少冷汗,他阻止侧身要走的徐安,“朕无恙。”

    金赏扶住他:“近来冷热交替频繁,安全起见,陛下还是请太医来看一看为好。”

    刘弗陵将手臂撤回,只道:“吩咐太仆,往椒房殿。”

    金赏侍立在旁,欲言又止。刘弗陵已先行下了石阶,徐安往那金赏看了一眼,垂首弓腰跟了上去。(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一忆梅下西洲,折梅寄北(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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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中宫椒房殿需得经过清凉殿,御撵行了一段路,凉风从揭起的帘子后袭来,刘弗陵越加觉得头重昏沉,喉咙口隐隐发痒。真有染了风寒之嫌。

    “徐安!”

    走在御撵旁侧的徐安闻得天子唤他,忙小步跟到御撵旁近天子的位置,一边加快步子跟上行动的撵座,一边低声回道:“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差人先行,告知皇后,朕恐得晚一些到。”

    他抬抬手,嗓音多了几分沙哑:“朕需得下来走一走。”

    金赏就在撵座的右手边,见到徐安朝他看了看,他不禁紧皱了眉头。待刘弗陵从御座上下来,金赏上前道:“陛下,还是召太医吧陛下。”

    刘弗陵脸色确实不佳,但还算不上不好。他摆摆手,往清凉殿前的一片花木葱郁的所在看了看。随后便掠过徐安伸过来欲搀扶的手臂。

    “朕无碍。”

    徐安无可奈何,随在身后,只能往金赏看去。金赏亦只是摇头,吩咐身后随行宫人后退些,两人一左一后跟着刘弗陵在这偌大空旷的汉宫中慢慢行走。

    所幸离椒房殿并无多少距离,很快他们就见到椒房殿前那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花草林木。其间有一棵树,听闻是卫皇后初入椒房殿时亲手所植,征和二年的那场血灾弥灭了椒房殿的主人,却没有波及到那颗合欢树。这几年,它越发长得茂盛,叶如华盖,竟成了与红色椒房殿同样引人注目的所在。

    合欢合欢,物是人非,汝有合欢?

    “陛下?!”金赏尚随刘弗陵目光落在那枝繁叶茂的合欢之上,只听得一声不掩喜色的兴奋低喊,眼中就多了一道人影。

    刘弗陵眸光里的明色被那道突然蹿入的人影遮掩消弭,变成了护城河中难窥颜色的一潭湖水,他视线垂落在来人身上,半晌才声调平常的道:“长乐宫卫尉,尔今日不当值?”

    邓广汉不等皇帝喊起,自顾自抬头立起上身,脸上仍有三分喜色:“回陛下,臣今日休沐。”

    金赏闻之不禁严了神色,端剑上前便斥道:“君身为长乐宫卫尉岂是不知,未当值日无陛下召见不得擅自出入后廷!尔今如此,即可问罪!”

    邓广汉在霍光几个女婿中最是无用,不过凭着霍光担了长乐宫卫尉一职,此时听到金赏呵斥,腿脚发软,忙匍匐在地请罪:“臣,臣大不敬,求陛下恕罪!陛下饶命!”

    霍氏宗亲仗势妄为,比之邓广汉者众多,金赏此次借机呵斥,恰得其意。再者刘弗陵正是头疼,得风一吹,虽是好了些许,仍觉不快。因此并未立时让他起来。然而眼下跪着的人乃是本朝第一权臣霍光之婿,稍稍训斥也就罢了,刘弗陵右手虚抬,正要叫起,就听到有人先他一步开腔。

    “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眼前黑影掠过,已见两人齐齐跪倒在跟前。刘弗陵侧首望了金赏一眼,烦闷之心顿起,抬手一挥,趁着那三人皆俯身叩首,拔腿便往一旁去了,交予金赏、徐安处置。

    金赏望着地下跪着的三人,左起分别是霍光之婿一,邓广汉,霍光之妻霍显,及霍光幺女霍成君。身为霍光众多女儿之一的丈夫,如此情景实在不适宜他来处理,金赏冲徐安望了一眼,随那刘弗陵一道去了。徐安不禁暗中抹汗,应对这位博陆侯夫人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他往椒房殿的位置看过去,踟蹰又踟蹰,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妆点得贵气逼人的霍显脖子一抬,就昂起了首来。

    那发着贪婪亮光的视线一对上徐安讪讪的目光,立刻转换成刁钻厌弃。她一下爬了起来,扭着脖子骂道:“狗东西!你是什么身份,敢受吾等跪拜!狗彘!陛下呢!陛下在哪里?”

    她一轱辘拽着霍成君起来,冲到徐安面前大吼大叫,一边伸长了脖子找寻方才还在跟前的刘弗陵。徐安心中恼火一簇簇,无奈不得发作。他被霍显推搡到一旁,冷笑瞥了那母女俩一眼,望也不望还跪在地上的邓广汉,甩甩袖子就往椒房殿内去了。

    霍显嚷了一阵,不得回应,扭身过来要揪住他追问。一看,哪里还有影子?她恼上心头,伸脚就去踹地上跪着的邓广汉:“没用的东西!还不起来!跪跪跪!留着回去跪你府中老儿去!”边骂边夹着霍成君的胳膊,一阵风似的往内殿里里闯。(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一忆梅下西洲,折梅寄北(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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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显的嚷骂声,即便隔了一段距离仍清晰入耳。刘弗陵站在一株半开的花木之后,面色甚是不悦。金赏随之过来,俯首谢罪:“臣恳请陛下责罚。”

    刘弗陵抬手在耳旁摁了摁,垂眼收拾颜色,方半抬眼皮睇他:“你又有何罪?”

    “霍氏冒犯天颜,霍娉君乃是臣的内子,自难逃罪责。”

    早在他父亲金日磾在世时,便替他聘下了霍光六女,霍娉君为妻。及他行冠礼,便与霍娉君成了婚。他金赏,亦是霍光众多女婿之一。金赏垂目,眉间爬上无奈。

    刘弗陵凝了他一会,极轻的笑声逸出:“赏,尔当不会认为朕是喜好无故连坐近臣的暴君?”

    金赏一怔,抬头看他。刘弗陵眼目稍霁:“君与朕自幼相识,君是何人,朕不会不知。”

    金赏顿生感动,望着他一时无话可说,竟有哽咽之状萌生。然而这里并没有太多时间让他感慨,就听到“噗通”一声,有人惊道:“如秋!如秋!”

    刘弗陵侧头往金赏看了一眼,金赏忙的受命往离这不远的绿湖过去,手按佩剑,脚步迅疾,片刻之间就到了呼叫之人身侧。金赏倒是一怔,那人并不是别人,正是理该在清凉殿的李绿衣。

    “李姬?!”

    “如秋!如秋掉湖里了!”她面色发白,急躁不安,扯住金赏的袖子连说了两声,随即就去扯身上的腰带,脱脚上的鞋子。

    金赏随她目光往那湖里看,果然在即将开败的几朵荷花之中看到扑腾的身影。

    “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椒房殿乃是禁地,没有皇后的召见,擅闯此间可是大罪!

    绿衣顾不上和他多做解释,推开他拦她的手臂,直说:“再不救她,她就要死啦!”

    边喊边蹬着两只赤裸裸的脚,要往那并不浅的绿湖里跳。刘弗陵此时也走了过来,见状,命道:“赏,先救人!”

    金赏道“诺”,立即脱去皂衣,纵身一跃往那湖水里跳去。只见水花四溅,他已到了溺水的如秋身旁。

    绿衣万分担心,身体一径往前顷,几乎就要掉到那水里去了。此时正有风,湖面的水汽被那风吹到她脸上,沾了湿意,又像是汗又像是湖水落到她脸上的水汽。雪肤凝脂衬着晶莹剔透,与她那一双玲珑生动的双眼,平分了秋色。

    “别担心,赏水性颇佳。”

    她急切难耐,恨不能救人的是自己。忽闻得耳朵边有人低语,像是未能预料而吓了一跳,肩膀小小的抖动了一下,猛然回头。刘弗陵未想到她会有此动作,也是躲不及时,下巴便因此受到一击。酸麻的感觉立时袭来,他不禁往后退了一小步,抓住她臂膀的手也松了开来。

    突然少了桎梏,袖间立蹿入不少凉意。绿衣睁大了眼睛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略存疑惑的转动眸子将视线调往自己左臂,才发现刚才,刚才竟是他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一股暴躁像点了火似的,猛往脑袋里冲。她正要发作,浑身湿透的金赏将因呛水连连咳嗽的如秋推到了岸上,自己也一跃而出。

    绿衣因此分神,忙扑过去,擦着如秋脸上的水珠,迭声问:“如秋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如秋头脸皆湿,一身狼狈,咳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无法回答绿衣。金赏在旁站起来,拧了衣摆的水,肃着满是水珠的脸,立到刘弗陵身后。

    刘弗陵置眼狼狈坐在地上的两名女子,未有多言,竟只是对金赏说:“吩咐下去,安排她二人沐浴更衣,尔后前去见皇后。”

    不单是绿衣、如秋,连金赏也觉诧异,不禁道:“陛下……”

    “皇后该久等了。”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甚是平淡的转身往椒房殿走去。

    金赏实在不解,跟了好一段路才说:“陛下,陛下不觉蹊跷?他二人好端端来此处做什么?再者那个宫婢,臣斗胆,以为她落水必是有意。”

    刘弗陵脚步不停:“有意?”

    金赏道:“识不识水性其有不同,臣救她时,她并非像一般溺水之人紧抓住臣以求生机,反倒是预料到了有人会去救她一般,待臣靠近,便极顺从的由臣摆布。这位宫婢,恐是有意接近陛下。”

    “即是如此。”

    站在石阶之上,刘弗陵往殿宇之上的滴漏看了一眼,低声道:“成其所愿如何?”

    金赏惊诧,正要相问,他们已来到内殿之前。(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一忆梅下西洲,折梅寄北(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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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上官妍虽是霍光嫡女之后,然则终究姓了上官,她身边亦同皇帝身边,可信之人并不多。金赏便不再说什么,闭嘴敛神。

    “奴婢叩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早前收到消息,已等候许久的黄门令及内谒者令,并几许宫婢见到刘弗陵与金赏,躬身下蹲行礼。徐安亦在其间。

    刘弗陵颌首示意他们起来,徐安便走到刘弗陵旁,低声告诉道:“博陆侯夫人等已在内等候多时。”

    刘弗陵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金赏亦恨极:“帝后共用昼食,无召御,如何由得到旁人打扰?”

    “吩咐宫人于东厢准备昼食。”

    刘弗陵转身便走。

    金赏跟上前来:“陛下。”

    霍显行事向来张扬无畏,只是她竟将皇帝后宫,将椒房殿视若自己府邸,也实在太过了!金赏对霍显从无好感,无奈她终究是妻子霍娉君之母,无法更改,平日里相见,不得不勉强应付。然而此次她着实过了,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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