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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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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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耶,阿耶,那条船好大,好大!”
  秦恪不觉得一个县长的船会有多大,只觉得女儿连大船都没见过,心中难受,刚欲安抚两句,忽然听得有人倒抽冷气:“这船,这船……莫非就是新使君的么?”
  “天啊,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船!”
  秦恪惊讶地将视线投向远方,不消片刻,面上浮现一丝愕然。
  
  第十六章 裴熙
  
  顺着滔滔江水而来的,是一艘足有两层的大船,从远处看,气势逼人,待船到近处,仔细一瞧,雕梁画栋,精致至极,端的是万金难求。
  “这,这,这……”彭泽县的功曹和主簿皆是本地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阵仗,免不得倒抽一口冷气,“前来此地的,莫非是什么大人物不成?难道……”他们下意识地往秦恪那边看过去,就见秦恪目光深邃,望向大船开来的方向。
  功曹和主簿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想上前询问,却又怕惹祸上身,迟迟没有个决断。
  大船停稳之后,出来了八个服饰统一的精壮汉子,扫洒铺路,随即,两人从底舱中牵了两匹纯白如雪,一看就十分精神的骏马出来。
  秦恪见状,微微皱眉。
  倘若来得是大人物,少不得卫士开道,不至于是这点排场。但若说来得是小人物……莫说知晓世家勋贵做派的他,就连旁边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农夫,也是不会相信的。
  秦琬看了看甲板,又看了看父亲,刚要说什么,就见三十几个汉子从船舱中出来,每人手提两个又大又厚的箱子,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在码头吩咐,拖了几辆车来,将箱子小心谨慎地装在上头。看车轮被压得重重陷下去的样子,也知道这些箱子的分量着实不轻。
  “竟是花梨木……”秦恪更加惊讶。
  他不过远远瞧了一眼,无法准确判断具体的材质,观其色泽,却已将大体材质判断得八九不离十,故小声道,“若是普通花梨木倒也罢了,若是黄花梨……这位新来的彭泽县长,究竟是何等来头?”
  花梨木?黄花梨?那是什么?
  眼见这些仆役装卸货物似乎没完没了的样子,彭泽县的主簿终于按耐不住,迎了上去。
  这时,一位青衣的少年缓缓从甲板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这个少年生得极好,面若冠玉,目似朗星,神采顾盼,自有一股高贵骄傲之态,令人无法挪开目光。但他的衣衫却极为朴素,除却腰间一枚白玉佩之外,周身便再无他物,发髻上也只有一根黑黝黝的木簪,与这精致的大船格格不入。
  主簿摸不准这少年的来历,却有几分小机敏,见旁人恭恭敬敬的态度和少年自身风华,也知他并非仆役一流。至于幕僚,那就更不可能了,哪家幕僚不是挑老成持重的人,怎么会挑个嘴上没毛的小孩?如此一来,范围就很小了。是以这位主簿挤出和蔼的笑容,态度温和到了极点:“这位应当是裴郎君吧?不知郎君的长辈,裴熙裴使君所在何处?某家姓李,乃是这彭泽县的主簿,今日特来拜会裴使君。”
  少年闻言,眼皮都不抬一下,懒洋洋地说:“家祖正在河南做令尹,家父身在长安,不知李主簿打算何日前去拜会他们?”
  李主簿的脸登时白了,只见他如木桩般傻站了良久,才如梦初醒,拜道:“下官主簿李平,见过裴使君!”
  “竟然是他……”
  “阿耶?”
  秦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裹儿,咱们先走,阿耶有些事和阿娘说。”
  见父亲神情严肃,秦琬点了点头,却问:“裹儿可以听么?”
  “裹儿——”秦恪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禁不住女儿渴求的目光,点头,“自然可以。”
  秦琬看得出来,父亲的心事很重,这一点在回到家后体现得更明显——秦恪一进屋,见沈曼还未休息,破天荒没先问她和孩子好不好,便急急道:“曼娘,你可知新来的县长是谁?”
  沈曼露出疑惑的表情,好在秦恪也不要她猜,便道:“裴熙,裴旭之。”
  听见这人年纪轻轻,已经有了表字,秦琬忍不住“啊”了一下,却未曾想到被母亲的惊呼声盖过:“大郎,你说的这个裴熙,莫不是洛阳裴氏的那个裴熙?”
  “除了他以外,天底下还有哪个裴旭之呢?”秦恪叹道,“曼娘,你说,圣人这是什么意思?”
  秦琬听得迷迷糊糊,好容易逮住一个空隙,忙问:“洛阳裴氏是什么?裴熙的名气很大么?”
  从见到裴熙的那一刻起,秦恪就有些坐立不安,他本不想解释,见到女儿的模样又软下心来,缓缓道:“洛阳裴氏文风昌盛,家学渊源,历经三朝而不倒,位至三公九卿者不计其数。土地田产遍布河南、弘农等地,乃是本朝屈指可数的膏粱之家,顶级门阀。你所学的《新论》、《典论》等著作,皆是出自洛阳裴氏的祖先之手。”
  说到这里,他觉得有必要对女儿解释一下洛阳裴氏和其余世家的区别,便道:“前朝末年,烽烟四起,洛阳裴氏旁支胆大毛天,谋害嫡支,拥立伪帝,自立为王。裴氏嫡子历经千难万险,远赴秦川,投于太祖麾下,受封上宛侯,世袭罔替。”
  “上宛侯?”
  “正是,你莫觉得他们家才一个爵位,还仅仅是个侯爷就小瞧于他们。上宛乃是著名的铁矿所在地,置铁官,富裕至极。更何况他们家的男丁,代代都领得是实职,就好比裴熙,他的祖父身为河南尹,位列从二品,与首相、次相平级。至于他的父亲……”秦恪想了想,才说,“七年前我离开长安的时候,他的父亲是门下省左补阙,不知现在如何。”
  还有句话,秦恪没说。
  在大夏秦氏皇族的治下,世家的日子实在有些艰难,清名能保证,实权很难拿,唯独洛阳裴氏例外。
  作为第一个投效大夏的膏粱之姓,又是在那样破罐子破摔的情况下,第一任的上宛侯完全是太祖手上的刀,指哪打哪——太祖说要重定世家名录,上宛侯就鼎力支持;太祖不承认自己的生父,上宛侯就引经据典,舌战儒林;太祖要削弱世家,上宛侯立刻捐出许多祖传田地……正因为裴家的识时务,才让他们成为了大夏第一世家,同样,也被旁的世家排斥得厉害,多有闲话。
  闲话这种东西,说归说,想真正动摇裴氏一族的地位,却是不能的,更何况,这个裴熙……
  “这个裴熙,是大夏有名的神童。”秦恪顿了顿,才接了下一句,“以狂放不羁,胆大包天著称。”
  沈曼点了点头,追忆往昔:“他年岁与九弟差不多大,因神童之名传遍天下的缘故,被圣人和穆皇后招入东宫,做太子的伴读。”
  听到这里,秦恪的面色就有些发苦:“九弟的学问虽优,却也不算顶好,但一道读书的那些人,无论是他的兄长还是伴读,无一人敢越过他。偏偏这个裴熙,一来便处处压着九弟,九弟先是故意犯错,惹他受罚,被圣人斥责过几次后,索性明目张胆地欺凌于他。谁知裴熙非但没忍气吞声,还与九弟打了起来。穆皇后为此勃然大怒,圣人心中也十分不快,本打算责罚于他。谁能想到裴熙一通奏对,非但让圣人大为欣赏,还给他赐了字?要知道,那一年,他可只有八岁啊!”
  秦琬知道,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阿翁,最喜爱的孩子便是嫡出的小儿子,排行第九的皇子,亦是当今的太子。代王只因年长,可能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就被圣人寻了个机会流放到此地,七八年未能回去。这个叫裴熙的家伙得罪了圣人视若心肝的穆皇后和太子,竟还能讨得圣人欢喜,非但安安稳稳地活下来,还活得这么张扬,一点没过得不好的意思,实在是……很有本事。
  正因为如此,问题就来了,这位洛阳裴氏的嫡子,大名鼎鼎的天才,为何挑了个这么“好”的时机,招摇过市地来到彭泽这个如此敏感的地方?
  秦恪和沈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夫妻沉默半响,最后都化作深深的叹息。
  如今的他们,就如盲人在黑夜中行走,完全摸不清方向,无力至极。
  这时,七月走了进来:“大王,娘子,小娘,赵肃和程方回来了。”
  
  第十七章 所为
  
  赵肃?程方?这两人怎么凑一块去了?
  秦恪心中奇怪,下意识地望向妻子,就见沈曼微微皱眉,面上露出几分忧色:“赵肃回来得如此之快,事情只怕没成。”
  因着裴熙的到来,秦恪本就心乱如麻,听见妻子这样说,眉头更是拧成了一个结,半晌才道:“是福是祸,终究没办法躲过,你好生休息,我去正屋。”
  秦琬见状,忙道:“我也去,我也去。”
  “你这个小东西,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添乱。”沈曼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神色温柔而宠溺,又夹杂着点无奈,“成天跟着你阿耶,就和条小尾巴似的,怎么都甩不脱。”
  秦琬皱了皱鼻子,很不高兴地说:“我才不麻烦呢!”
  秦恪唯恐女儿误会,忙道:“不妨事,不妨事。”
  沈曼一听,登时笑了出来:“是我说错话啦,你们莫要在意。”
  被妻女插科打诨一番,秦恪心头的阴霾也驱散不少,他牵着女儿,来到正屋,赵肃一见到他,立刻跪下:“卑职办事不利,未能请到折冲府的增援,还望大郎君恕罪。”
  秦恪已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消息,虽有失落,却没有想象中的震怒和失望。他轻叹一声,话语间带着几分认命,几分麻木:“人走茶凉,自古有之。我已做了七八年的庶民,落魄到闲帮村汉都能讥讽的程度,折冲府的都尉不愿因我的‘猜测’便出手相助,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大家都觉得他是烫手山芋,躲还来不及,何况是私自派兵呢?别到最后,什么事情都没出,平白惹了一身腥。
  他的感慨发自内心,赵肃和程方却不敢应,秦恪自嘲一笑,也觉无趣,暗道除了曼娘,谁还能对他这般推心置腹,任何事情都能毫不避讳地提起?谁料这时,清脆的童音却响起:“所以啊,这人做不了大官。”
  “裹儿?”
  秦琬“啊”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女儿……不小心说出来了。”
  “无事,你说得很对。”秦恪见女儿聪慧又懂事,骄傲得紧,心中酸涩也去了一两分,“一个两个都这样,做事只做一半,将大家都当做傻子一样看待。纵我心中知晓他们皆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想法,也是会不高兴的啊!”
  见父亲赞美自己,秦琬心中喜滋滋的,只见她眼珠子转了转,唇边就仰起一丝狡黠的笑意:“刘使君不敢直接拒绝父亲的要求,曾都尉肯定也不敢,赵九郎虽然没借到兵,也不至于是无功而返吧?”
  赵肃早知秦琬聪明,却未曾想到她小小年纪竟能窥破这其中的玄机,想到这个孩子是由他看着长大,感情谈得上不错的,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松了一口气,头垂得更低,语气中除却满满的羞愧外,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羞愤:“周队正与卑职几人,日夜兼程,赶往军府。因周队正的面子,卑职方喝到了军府的茶水,可……”
  他顿了一顿,似是在克制满腔的悲愤,身子却不自觉地颤抖:“队正说明来意之后,曾校尉忽然变了一张脸,冷得吓人。他斥责队正不守本分,还说,还说,说队正没吃够教训,看上去洒脱不羁,实则没从过往中走出去。不仅如此,他还说,昔日因两人的交情,他违反规矩,将铁器卖给了卑职。然后,他命人抬出了数百贯钱,说要改正错误,硬逼着让卑职将这些铁器交出去。”
  秦恪听了,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见父亲摇摇欲坠,秦琬连忙上前搀扶,秦恪站稳之后,轻轻摇了摇头,他望着赵九,声音嘶哑:“说,你接着说!”
  赵肃应了一声,继续回禀道:“队正自觉受辱,拂袖而去,曾校尉却不依不饶,硬要卑职收了这些钱,否则不让队正和卑职出门。无奈之下,吾等只好拿钱装箱,这时,曾校尉的亲卫偷偷对卑职说,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
  “队正和卑职商讨过后,知晓事情不妙,便兵分两路。周队正拿着大半的钱,大大方方地去更远的军府,说那儿也有他的熟人,卑职则领一小部分钱财,寻到……”赵肃咬了咬牙,才如实道,“寻到了最近的水匪,以钱财相诱,让他们在附近游曳。若发生什么事,便以举火为号,他们立刻会赶来。作为报酬,剩下的那些钱财,便,便是他们的了。”
  说罢,他伏在地上,几乎低到尘埃中去:“卑职自作主张,还望大郎君宽恕。”
  周五和赵肃出身北衙军,祖上有田,是官,秦恪尚有些不放在心中,何况是匪类呢?只是这等情景,也不知……秦恪刚想说什么,秦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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