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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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 第2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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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显然,他们不知道这家绸缎庄的后台是谁,要是知道,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秦琬和杨娘子都没有以势压人的打算,人总是能雇到的,你要走就走吧,就是意难平——这些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东西?都是什么玩意?
  长安百姓的日子虽比旁的地方好了许多,温饱是能满足的,可一旦出了什么变故,比如家里有人病了之类,照样日子过得困窘。秦琬多给她们工钱,还包吃包住,既解决了伙食又可以补贴家里,你们是缺心眼么?就因为自家女人收入多,折了丈夫的气概,一定要把她们带回去?至于那些白眼狼,更不要提,就当钱财喂了狗!
  “卫拓成天装模作样,有句话倒是说得不错,归根到底,无非权力在作祟嘛!”裴熙先惯常鄙视了卫拓一句,再对他眼中的庸人大加鄙夷,“皇帝有主宰帝国的权力,宰相有维持帝国运转的权力,这是大的。往小的说,只要是一个男人,哪怕他在外头再无用,在家里,他仍旧是一家之主,妻子儿女,说卖就卖,你说是不是?”
  这份权力来自于哪里呢?前者来源于地位,后者来源于经济,还有世俗规矩。妇女固然也是劳动力,但赚得钱没有男人多,一个家庭的顶梁柱还是男人,所以男人在家里的权力就是至高无上的,越是富贵人家,这一点就体会得越明显。
  秦琬给予了蚕妇织工们足够的工钱,令她们赚的钱越过了丈夫,心宽的人自然乐呵呵的,心中狭窄的人怎么受得了昔日对自己逆来顺受的妻子,如今腰也直了,声音也大了?
  对这些小心眼的男人来说,宁愿让妻子卑躬屈膝做奴婢,都不愿让她们抬头挺胸做女工。哪怕前者是用尊严换钱,后者是自食其力,但前者赚再多钱也不会让丈夫折了面子,因为奴婢本就低人一等,赚得钱再多也不会受人尊敬,指不定还能借此攀上贵人,后者却显得男子不如女啊!
  明明是好心照顾,却遇上了这样的人,谁都会不好受,尤其是秦琬,由此想到了女官和女学,更是憋气。
  她不是没想过任用女官,女官天生细致,有上进心如纪清露的,任劳任怨尚不足以形容。可正如裴熙说的,女子为官,实际上是分薄了男子为官的权力,有些男人,妻子多赚了钱还要领她们回去,何况女官?成为女官,十有八九要孤苦一生的。
  也是可笑,秦琬若是个男人,想要开禁,任用女子为官,反而轻松些。文官们顶多觉得这事有辱斯文,乱了刚常,还不会想得特别深远。要是秦琬提这种事,估计什么“阴阳逆转”“女尊男卑”这些秦琬都没想过的事情都能被文官们考虑到,惶恐之下,反对的声音会如山呼海啸般,压都压不下来。
  秦琬之抑郁,不为别的,只因她满腔热血,想做些好事。倒不是说一定要旁人感激她,但自己的付出能被认同,也令人畅快不是?偏偏有的人连碗都来不及放就骂娘了,面目实在可憎,想到括户一事,非但世家乡绅阻拦,流民怕也有诸多不愿,心思便有点拧。
  裴熙知她卡在什么地方,不由微哂,因为他年轻的时候也犯过这个毛病,谁没点虚荣心呢,尽心尽力做了事,你哪怕不夸我,也别骂我啊!但人就是这样,过得不好的流民自然愿意回归农耕,过得好的流民便得骂括户是“多事”了,故裴熙笑了笑,说:“你想为百姓做点实事,是为了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受益的百姓,仅此而已,哪有做实事不被骂的呢?那些不重要的抱怨,当做耳旁风就行了。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性子尚截然不同,有的选择尊严,有的选择富贵,你说是不是?”
  他这么一说,秦琬也露出一丝笑影:“你又在说前朝之事了。”
  洛阳裴氏传承悠久,世世代代又是大族,知晓前朝许多秘辛。裴熙也没什么为尊者讳的想法,一股脑全说给秦琬听,中有一则便是燕朝的皇权怎样旁落到世家手上的,倒也是一桩奇闻轶事。
  徐氏是窃国之贼,徐然之子命刘氏禅让,自立为帝,自然有忠臣反对这等举动。哪怕到他的儿孙在位时,仍有人谋划复兴汉室。失败是失败了,全家也被抄了,但燕朝的规矩是,罪官的子女,若是年纪小,男的流放岭南,女的充入掖庭为奴。
  被充入掖庭的罪官之女中,有一双钟氏姐妹,在宫中七八年,逐渐长开,生得天姿国色。桓帝欲纳这双姐妹为妃,被皇后阻拦,说钟氏姐妹的身份实在尴尬。若不念父仇,专心侍奉君王,便是不孝,才德不堪为后妃;若惦念父仇,便可能危害皇帝的安全,实不相宜。天下美人何其多,与其放钟氏姐妹在身边,倒不如另寻出身清白、德才兼备的美人,以充实宫廷,教化妇女。
  皇后出身大家,族中长辈多大儒,子弟亦十分出色,她在闺中便以贤德著称,做太子妃、皇后的时候更无一丝错处,又给皇帝生下了三子一女,满朝都赞她贤德可比樊姬,才学可比班婕妤。这样的人说话,自然是极有分量的。
  
  第三百八十章 处置方案
  
  从古至今,文人墨客们无不赞美樊姬,怜悯班婕妤,却忘了若无楚庄王从容纳谏,樊姬纵是舌绽莲花也无丝毫用处。桓帝皇后一心想做第二个樊姬,却只有班婕妤那样的运气——色衰爱弛不说,还因家族势力过大,惹了帝王厌弃。
  钟氏姐妹得幸后,姐姐温柔和顺,妹妹骄纵非常,后者尤其被桓帝所喜,独宠专房。
  桓帝皇后见小钟氏喜怒形于色,贪恋富贵,对自己咄咄相逼,俨然一副窥视后位的模样,便对大钟氏盯得很紧,觉得小钟氏不足为惧,大钟氏却可能在隐忍蛰伏,图谋刺杀皇帝,结果却恰恰相反:小钟氏在宫中特权极多,与皇帝同寝都可不卸配饰,故她趁桓帝熟睡,以金簪刺向桓帝胸口。
  这本是天衣无缝之策,为何失败?因为她姐姐大钟氏告发了她。
  桓帝本不信美人会这样做,见小钟氏真下了手,大怒之下,命人将她活活打死。小钟氏面色不变,痛斥桓帝与大钟氏,直至气绝,仍无一语求饶。
  自那之后,桓帝对大钟氏宠爱有加,认定她爱自己爱到连相依为命的亲妹妹都可以放弃,实在是后宫之中难寻的真情。皇后却坐不住了,认为大钟氏实在太过凉薄,文臣们亦觉得这是宠妃祸国之兆,齐齐上书。
  桓帝见状,非但不反思自己,反倒认为皇后这是见太子长成,想要逼宫,好做吕后。他早就对皇后的劝谏不耐烦,而且事实证明皇后往往是对的,这等竟不如妻子有眼光的现实,更让他恼羞成怒,便欲废了皇后并太子,除了皇后家族。
  他对后族步步紧逼,倒行逆施,终究是寒了许多臣子的心。皇后见事不可为,不愿再做贤妇,让人生吞活剥,毅然举兵宫变。虽因筹备不足,又因族***了叛徒而失败,到底削弱了中枢军力,桓帝又大肆屠戮,追究与此事有干系者。一时间,略有些热血的忠臣良将死的死,辞官的辞官,朝中高位皆被小人占据。
  桓帝对年长的儿子都不信任,找理由将他们或杀或贬或废,待到他病逝,大钟氏做了太后,其子年仅八岁。好在大钟氏先前做皇后的时候,福泽家人,兄弟被召回,封公拜侯,打理朝政。又有宦官,因是阉人,被桓帝和大钟氏所信,权柄极重。
  外戚势力至此,宦官横行,又逼走了一批忠臣。皇权就这样从徐氏旁落到了钟氏,当然了,钟氏也没讨得好,很快就被世家所灭。从那之后,徐氏皇族一蹶不振,朝政被世家所把持,令中原二百余年内,上品无寒士,下品无豪门。
  顺带一提,大钟氏成了太后之后,大肆蓄养男宠,美其名曰我给桓帝戴了许多顶绿帽子,终于为妹妹报仇了。厚颜无耻至这等份上,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想到前朝之事,秦琬也振作了起来——天底下有大钟氏这般,为了荣华富贵,无视血海深仇、骨肉亲情和十年相依为命的妹妹,踩着他们的尸骨往上爬的人;便有小钟氏这般享尽荣华,离皇后之位就差一步之遥,尚且舍生取义的人。你再讨厌前者,这种人也是车载斗量;你再尊敬后者,这种人也多不到哪里去。所以啊,实在没必要为了那些闲言碎语计较,做好自己的事情,问心无愧即可。
  “弘农杨氏,还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吧!”秦琬思忖片刻,才道,“先透出想招他们来的意思,再发明诏杀纪家,随即派人暗地里去杨家,让他们交出铁矿和历年所铸兵器,则可免去一死。”
  事情做到这份上,也能算仁至义尽了。
  裴熙知秦琬这是让步了,毕竟是首辅的意见,不能不考虑,故他点了点头,说:“杨家嫡支不想做家主,有的是人想做。风声一旦放出去了,杨家自己就要乱,再敢造反,那就是他们自己不想活了。”
  这两人都是不怎么在乎名声的,若不是顾虑到彻底灭绝弘农杨氏这一支会令世家心寒,后果不怎么好,他们还真想来个抄家灭族,哪怕不能灭……朝廷扶植起来的旁支,哪有名正言顺的嫡支底气正?不管如何,括户一事,就从杨家开头!
  宰相们熬了一夜,写好奏疏,斗志满满准备和秦琬来一场持久战。听见秦琬的说法,琢磨半天,还是放弃了乘胜追击,不住点头,觉得这个条件可以接受,但修改了很多细节和步骤——只要世家不造反,他们当然乐意收回矿产,这可都是政绩啊!
  帝国权力最核心的七人琢磨了三天,终于拿出了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世家家主就不要招来了长安了,免得落人话柄,动摇人心,不知道原委的还以为世家家主们要被皇族当人质扣下呢!仅招杨家等几家也不好,太显眼了,万一不是朋党,也因此事成了弘农杨氏的同党,那就不妙了。
  干脆以纪家私开矿产的理由,直接诛新安纪家三族,追查与此事有干系的,但凡卷入其中者,暗情节轻重决定满门抄斩还是流放。再派特使秘密去弘农杨氏,令他们交出铁矿,与此案有干系的自尽一两个,其余人方可免除一死。不仅如此,铁矿周边的山林、田地,那些负责开矿的壮丁也要全部归国家所有。令弘农郡守曹瑞、弘农折冲都尉岑越,以及周边郡县的主官们做好两手准备,一是准备接人接矿,二就是准备提防造反。
  至于这些矿工该怎么处理……大家心里都有个谱,但秦琬没明着说括户,他们就装作不知道,谁都不先提这件事。
  这样的处理方式,略显强硬,落在几位宰辅眼里却还算相宜。毕竟,纵是稳重的首辅大人,也是脾气刚硬的男儿。虽不至于眼里揉不得沙子,却也有强硬的一面。再说了,朝廷强盛的时候不强势,难不成弱势的时候打肿脸充胖子?那才是徒增笑柄。
  只要秦琬觉得她能压得下来,圣人又同意了,他们这些老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至于宣旨的人选派谁去,监察御史里头选一个,内侍里头选一个,毋庸置疑。
  张榕对监察御史们的履历倒背如流,又知此事不可派御史台几个大名鼎鼎的棒槌去添乱,派太圆滑的吧,恐他们失了分寸,自作主张,反而坏了事。故张榕权衡片刻,又与徐密、江柏等人商议了一番,方推荐了一个名唤拓跋励的监察御史——拓跋家也是世家,按照世家谱系,虽也是乙等,家族在燕云却颇有权势。他们家乃是汉末徐初的胡人归顺而来的,因效力于徐然方渐渐发达。
  类似的燕云世家还有几个,这些家族因为“跟脚不正”,一向是被中原士族所鄙视的,压根不把他们当世家的一员看,时常羞辱对方是“黄发奴”“胡虏儿”之类。虽说十几代联姻下来,这几个燕云世家早已看不出半点胡人的痕迹,仍旧在世家圈子里头处于颇为尴尬的地位。
  放到前朝,这些世家忍气吞声也就算了,本朝没这样清晰的三六九等,世家对政治资源谈不上垄断,燕云世家也就不弯下脊梁了。挑这么一个御史去,与弘农杨氏同流合污的可能性,很小。
  至于内侍,秦琬请了匡敏来选。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宫中的内侍,无不想方设法要和匡敏攀上关系。真要论起来,匡敏连第七代的孙子都有了。虽然他从来没承认过哪个“义子”,但猫狗在人面前待久了尚且有感情,何况天天端茶送水,毕恭毕敬的人呢?
  匡敏知道,秦琬这一举动,与其说让他选得用的人,还不如说选个能到她身边伺候,没那么畏畏缩缩,却也没那么急功近利的,最好品貌也要出色,让人一看就觉得可信。故他琢磨了许久,点了一个叫做孙吉祥的内常侍。
  内常侍是正五品下的官,通判省事,对内侍来说已经算是高位了。这个孙吉祥呢,名字很喜庆,身材非常魁梧,面貌刚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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