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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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6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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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疑:“此案报销,将岁支杂款,全行纳入军需,本非常科,即疆吏声叙在先,亦宜奏驳,既已含hún复准,经言者论劾,若户部即请简派大臣复核,则过出无心,犹可共谅。乃至户部堂官奏请复核,始与景廉面恳回避。风闻银数出入,散总不甚相符,且事先迅催兵工两部,不及候复,率先奏结,尤为情弊显然。人或曰:文韶jīng密,何独于报销则不jīng密?”
    第三疑:“崔尊彝、潘英章为此案罪魁祸首,既据商人供称:汇款系为报销。状证确凿,该两员即属有玷官箴。周瑞清已经解任,该两员不先革职,亦当暂行开缺,乃迭降明谕,但曰:‘严催解送’。他枢臣即未见及,王文韶若yù自明,何以默不一语?人或曰:文韶明白,何独于该两员处分则不明白?”
    张佩纶真不愧是清流中的健笔,字里行间的指责,皇帝当然看得出来,第二疑暂且不论,第一疑指王文韶故意放书办逃走,意在消灭罪证。第三疑是指王文韶包庇崔尊彝、潘英章。衡情度理,确有可疑。
    因此,持着这一折一片,皇帝便开始认真考虑让王文韶走路。继任人选,倒是早就想好了的,此刻还要考虑的是,张佩纶分析事理,jīng到细致,不光是会骂人、会说大话。然则该当如何重用?思考未定,便只有暂且搁置,于是王文韶第二次上折辞官,又méng慰留。但语气跟前不同了,说“览其所奏各情,本应俯如所请。不过军机处及总理各国事务办事需人,王文韶尚称熟悉,着仍遵前旨,于假满后照常入直。”
    这‘尚称熟悉’四个字,是军机章京看风头所下的贬词,经抱病复起的奕和文祥商量过,奏请裁可而见诸明发上谕的。熟悉朝章故事的,一看王文韶落得这四个字的考语,就知道他非得辞官不可了。
    王文韶自己却还有些恋栈之意,因为他的亲族故旧,mén客僚属,平素出入mén下的一班人,聚讼纷纭,意见甚多。主张自己知趣,及早chōu身的固多,认为反正面子已经丢完了,里子不能不要也有,皇帝虽然jīng明,但这十余年中,因为当年事情的缘故,于他总是有几分慈蔼,若是能够有得力之人在皇上面前进言,也不见得会听信张佩纶的话,罢斥一部尚书。再有一派认为要引退也得等些时候,张佩纶一上弹章,随即请辞,看来完全受他摆布,面子上未免太下不去。
    王文韶对这个看法,颇有同感,还想看看再说,无奈坏消息不一而足。先是江苏巡抚奏报,据崔尊彝的家丁呈报,说他家主人在丹徒县旅途病故。丹徒县就是镇江府城,虽为循运河入长江、到皖南的必经之地,但崔尊彝死在一月初,丹徒县接到崔家家丁的呈报是在二月,何以在镇江逗留如此之久,又何以迟一个月呈报,情节自然可疑,所以上谕命当地官府确切查明,崔尊彝是否病故?
    其实用不着查,与江苏巡抚卫荣光的奏报同时传到京里的消息,说崔尊彝是服毒自杀的,这就见得情虚畏罪了。朱光第听得这话,大为紧张,案中两名要犯,已经去了一个,如果潘英章步崔尊彝的后尘,也来一个‘病故’,那时死无对证,周瑞清可以逍遥法外,全案亦就永远要悬在那里,因而不能不采取断然的手段。
    他做事向来有担当,也不必禀明堂官,将王敬臣和周瑞清的家丁谭升,秘密传讯,软哄硬bī,终于又榨出来一些内幕。据谭升供认:崔、潘二人到京后,跟他家主人都常有往还。这倒还不关紧要,王敬臣供出来一段事实,对周瑞清却大为不利。
    他说:潘英章从他那里取去的银票,其中有一张是由百川通票号来兑现的。于是传讯百川通的店东,承认周瑞清跟他的百川通有往来。上年九月间,周瑞清拿来一张顺天祥的票子,存入百川通,换用了他那里的银票,显然的,这是周瑞清的一种手法,不愿意直接使用顺天祥的银票,免得落个把柄。
    此外王敬臣还说,有个户部云南司的‘孙老爷’,也曾经拿潘英章用出去的票子,到他那里取过银子。这都是‘通贿有据’,户部奏请将周瑞清暂行革职,以便传讯。户部云南司的‘孙老爷’,是不是主稿的郎中孙家穆,自应查究,亦请先行解任。
    照准的上谕一下,朱光第立即执行,亲自带人逮捕周瑞清,先送入户部‘火房’安置,不准家属接见。送进去的铺盖、用具、食物,无不仔细检查,连馒头都掰开来看过,怕内中夹着什么纸条。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案情逐渐明朗,而王文韶也再不能安于位了,上了一份奏折,请求归养。
    王文韶辞官,报销案却不能就此底定;正好相反,皇帝有意借此再度掀起朝局中的大*澜
    在恭王与曾国藩等人想,王文韶开缺,户部一案就算有了结果,邓承修指责军机颟顸无能的话,可以略而不提,至多轻描淡写地解释几句,便可jiāo代。那知二月十六日的早上,军机处叫起的时候,皇帝问道,“邓承修的话说得有理。军机上总不能不认个错吧?”
    恭王愕然,不知这个错怎么认法,向谁去认?如果错了,就得自请处分,既然他这样发话,自己就该有个光明磊落的表示。于是他略略提高了声音答道:“臣等处置谬妄,请皇上处分。”
    话中有点负气,是谁都听得出来的,皇帝心虽不悦,倒也容忍了。不过这一下更为坚持原意,“这处分不处分的,日后再谈”他说,“在朕这里,尔等都是国家柱石,偶尔有监理不到的,总还能为你们遮掩一二;但举国滔滔,众口籍籍,对言路上不能不有个jiāo代。明发的上谕,天下有多少人在看着,错一点儿,就有人在背后批评。听不见,装聋作哑倒也罢了,既然有人指了出来,不辩个清清楚楚,叫人心服口服,朝廷的威信可就不容易维持了。”

第108节 料理
    为#阝承修的一番奏折,竟在朝局中引起这么大的风bō,其固然是皇帝有意借此事而平地掀起bō澜,但言官的地位,从此之后越发抬得高不可攀也是实情而兔死狐悲,眼看许乃钊丢官出京,那些平日不惬于清议的大老,不免个个自危
    其中又有同为军机大臣的骆秉章,深知皇帝不会就此罢手,与其等到给他找到错处,如许乃钊那样,落得丢官罢职,灰溜溜的滚出北京,倒不如主动一点,自己上表请辞
    奏折封上,皇帝照例挽留几句,骆秉章接二连三的上了三份奏折,内中说自己年纪衰迈,未能赞启轮扉,为君父分劳,入朝多年,尸位素餐,深夜梦醒,岂无愧哉?反倒不如退居林下,为进贤才留一进身之阶,自己回到故乡,日夜焚香祝祷,期盼皇上万福安康云云
    皇帝看看差不多了,准许他仿效许乃钊前例,以原品秩休致,回乡安度晚年
    军机处一下子去了三个人祥久病在chuáng,听到府探望的奕回奏,文祥自知不起,只等着皇上赏赐陀罗经被了——倒显得空落落起来,不过皇帝却丝毫没有增补一员的意思,曾国藩几个人冶食议事的时候说起,大约圣心还是在琢磨不定?
    眼看着到了二月底,叫起的时候,皇帝问道,“如今许乃钊和骆秉章因故退值,你们几个人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了朕想,军机处中以曾国藩马齿最尊,所照应的差事也是最多,大违朕爱惜老臣之意;就将刑部和工部的差事jiāo给他们年轻人”
    说到此处,他自失的一笑,“说是年轻人,赵光和阎敬铭两个也已经是快到半百之年的了不过想来,比较起曾国藩来,还是jīng力较为旺盛嗯?”
    “是”赵光赶紧说道,“臣年已过五旬,但自问筋骨健硕,残躯尚能供皇上趋走数年”
    “嗯,那就这样,你和阎敬铭两个人多多担一些担子也是疼惜前辈”他的话题一转,又谈及到这一月以来,最让人头疼的吏治清明一事上来,“不过,你们做是做,管是管,可要做好,管严别nòng得又出了户部这样的hún账事,否则的话朕不饶你们”
    “是臣等敢清白做人,小心料理?”
    “还有一件事,是朕的家事”他换上一副在奕等人看来很久违的笑容,“长公主为朕添了个外孙,前几天抱进宫来朕为政事不谐,都没有仔细看过过几天,得到了三月初,朕当亲临曾府,也好和孩子们聚一聚,彼此热闹热阄”
    曾国藩顾不得多想皇帝免去自己几分差事所带来的心中寒意,忙碰头说道,“老臣不敢”他说“皇上若是思念孩儿臣自当命犬子带子进宫来,何劳皇上移yù之下命驾他顾?”
    “不怕的,朕在这城中也住得腻歪了,想出宫去走一走—走得若是远了,又架不住你们唠叨,干脆,就到曾国藩府上去做一天的客人;此事就这样定了”
    “那”曾国藩无奈点头,“请皇上宽待数日,容老臣从容布置,以迎接圣驾”
    “又要布置啊?你可得快一点,要是拖得太久,日子开始热起来,朕就不去了哦”
    曾国藩也笑了,“臣明白了,待臣回府之后,立即准备,再请皇上真龙降临臣府”
    “哦,是前几天的时候,皇后和朕说的,是为朕的第一个外孙广平求封赐一事,给朕驳了回去”他说,“朕平生最喜欢孩子,只要是朕能够满足的,都尽量满足,但事关国家名器,不可轻许啊你们想想,一个未足月的婴儿,就领着一份世袭云骑都尉的爵禄、俸饷,拿到几时、拿到哪一天是个头?”
    “所以朕想,此事就从这这里定做永例——前朝所封赐的不提,从咸丰二十一年之后,所有爵禄之赏,及于一身乃至——后辈有才者,不愁没有出头之日;无才的,也断断不能白白靠着父祖余荫,享受国家的钱粮赋稀‘”
    “皇上圣明”阎敬铭第一个碰头叫好,“正如圣上所言,有才者不必担心没有出头之日;无才的,国家也断然不能白白养着这些寄生虫”
    曾国藩几个无不苦笑有阎敬铭的这番话,旁的人就任什么反对意见也不能说出口了
    奕顾不得多想皇帝这番话中的深意,躬身说道,“皇上,日本使馆再度行文总署衙mén,这一次是奉上日本国太政大臣三条实美的亲笔信,请求我大清诏准,允许北洋海军到日本神户港做两国往来之行,此事,臣数日之前已经上奏皇上……”
    “嗯朕正要说
    他的信朕看到了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曾国藩,兵部那边和山东、辽宁等港口的海军衙mén商议得如何了?”
    “海军诸员,都愿意通过这一次两国往来,将我大清海军英姿展现在东瀛国人眼前只是,为派遣那一艘舰船去,彼此纷争不下,还请皇上定夺”
    “以远字级的辽远、威远号,配以雷加级,”他忽然又摇摇头,“不让威远去,改为派定远舰,和辽远舰一起,领衔海军诸舰,其他的,就照旧”他说,“给各省海军衙mén的廷寄要严厉一些,让那些船上的管带认真管束自道水手,别让这些丘八到人家的国土上惹祸,到时候丢面子的是朕”
    这其实是皇帝的杞忧,海军条例非常严格,舰上的水手cào行不悖一年海军在广西北海引发百姓不满,多是船上搭载的绿营士兵造孽,不过百姓不分彼此,把这笔账都记在海军头上了
    曾国藩答应着,又再问道,“皇上,除海军诸员之外,朝廷宜乎也派人共同前往,以昭其隆”
    “那,好,你们议一议该派谁去为好?”
    “臣弟想,此番海军出访日本,当以海军大臣领衔前往”
    “你是说老五?”皇帝言下之意有点不大放心似的,“他去自然是没有问题,比较起你们来,他反倒有很多年的经验只是,出访日本,兹事体大,朕怕他做不来呢”
    “臣想,若担心王爷有负圣望,不如派一员与他通往,也好收从旁谲谏之效”
    “这个办法好”皇帝欣然点头,“让老五去,让许庚身和他一起去他是兵部参谋司的一员也读得多,可以从旁帮衬——就这样定了”
    “喳”奕答应一声,又再问道,“皇上,王代朝廷出使日本与日本国君臣彼此礼仪相见之时,这礼法约束各款,还请皇上训示”
    “这件事啊,等回来日本人把这一次我大清海军出访的日程表呈递上来之后再说”他说,“不过有一件事是要先行cào办的,把三条实美的亲笔信转回日若是只有海军出访也还罢了,如今是我大清的一国亲王亲至东瀛小国,要日本人重起草邀请信函——特别是其中有觐见日本天皇一款是要和他们字斟句酌——我大清上国每一个人都是远远越日本国人的存在,不必说是朕钦命封赐的亲王了”
    “皇上的意思……请恕臣弟不明白”
    “很简单老五此去见日本天皇,绝对不能使用什么觐见的字眼儿这一节要认真和日方商谈,日本人若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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