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年华之谭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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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年华之谭书玉- 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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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垂睫浅笑:“陛下急什么。您很快就要步入长生; 眼下的流言蜚语只是暂时的,又能对陛下有什么实质影响呢?”
  清帝的冷眼怒道:“朕何时能入地宫?”
  梅答:“惊蛰之日,陛下当可入地宫。”
  清帝总算是缓和了怒气。
  ***
  连轴转了月余,梅向清帝告假,言道长生蛊之母蛊炼制极为不易; 须得闭关两月。
  “陛下请放心,我自会在惊蛰之日前出关。”
  有了这句保证; 清帝才放了人。
  小梅却惴惴不安:“大人; 炼制永生花很是凶险,你……”
  梅神色倦倦:“如今阖族能炼出永生花的; 唯我一人。若不留下一朵永生花,我心不安。”
  “可是,永生花须得大人的一只……”
  “我知道。”梅阻住了小梅的话头; “一只眼睛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那人的性命以及八十一部铁骑的枉死; 她的这点痛楚算不了什么。
  小梅眼中有泪:“大人对王爷的这番良苦用心; 为何不对王爷说清楚呢?”
  “说什么?”梅淡道,“说我此番入清都就是为了取八十一部铁骑的性命而来?还是告诉他; 我恨不得将那狗皇帝凌迟百遍以偿南域百年来所受的凌…辱?”
  小梅呆了呆。
  “没有用的。”梅摇了摇头; “我与他自始立场便不同。”
  允礼那样的人啊; 不会因她看顾他的性命而心怀感激,他只会站在兄弟的尸骨上对她怒目而视。
  他大概宁愿与他麾下的将士长眠地底,也不愿受她半点恩惠独活于世。
  也许唯有恨才能让他隐忍百年,重归于世。
  他是她所见过的,活得最洒脱亦最漫不经心的人,偏偏又最是重情。
  这便是她爱的人啊。她明知得不到,还是忍不住想靠近。
  只怪她太贪心。
  “如果他能收下这朵永生花,于我而言也是一种造化罢。”
  百年后,若他能携永生花畅游世间,那么她的一只眼便能陪在他身侧,同他一起看尽百年后的浮世繁华。
  这大约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与他相伴的办法了。
  ***
  帝十二年,清都发生了数桩大事。
  天降乱象,灾害四起,战神颐顺王爷殒命。后惊蛰之日,帝暴毙,传位太子,举国哀丧。
  然而无人知道的是,山间河地的深深地底筑起了一座恢宏的地下皇城,储活尸数千将士,拱卫地宫中枢的那位九五之尊。
  棺椁之内,清帝的意识逐渐涣散。他鬼使神差地抓住梅的袖子:“你入地宫陪朕百年吧,百年后的天下,朕与你相伴。”
  红衣美人轻轻地笑了:“陛下,怕是不行了。”
  女人饱满的红唇开开合合:“百年后,你大约已是一抔黄土。刚刚我拿错了香囊,大概是把某种带了毒的蛊种在了你的身体里。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无力,难受得很?”
  清帝的瞳孔骤然紧缩:“你!”
  “对,我就是来向你们清都皇族讨债的。当年我太…祖母受的辱,以及我族人百年来受的罪,都该讨回来。”
  女人忽而笑得妩媚:“忘了说,你身上这味蛊很是厉害,它会攀附在你的四肢百骸,待你尝尽了筋脉尽断之苦,它才会腐蚀你的皮肉。”
  清帝陡然发出一声痛呼,似乎某一根筋脉已崩然断裂。
  “对,就是这种感受。”梅淡道,“你若是怕痛,便叫出来吧,反正这偌大的地底皇城里也只有你埋下的铁骑能听得到你的哀嚎。”
  说罢,梅抬手合上了棺盖。
  棺盖隔绝了清帝狰狞而丑陋的面孔,亦隔绝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嚎。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将有报应!你必有报应……”
  梅笑了。
  她知她罪孽深重,但如果真有报应,也不该他来取。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正殿,堪堪停在层层石台拱卫而起的祭台边。
  祭台上,沉眠着她的爱人。
  她俯身贴近允礼的脸,低声道:“我来看你了,我知道你一定不想看见我。”
  “我愧对你良多,我……”
  明明蓄了千言万语,可临到了他的面前,她的舌头却打了颤。
  她想说,她在地宫出口的必经之地设了一座偏殿,待百年后他醒来便可以看到她对他的所有旖旎心思。她不怕臊,南域的女儿最是真性情,爱得直白而热烈。
  她还留了一封信在偏殿的机关内,以及她耗尽心血用一只眼睛炼就的永生花。
  惟愿他百年后一生安宁。
  可是这些话,他大概是听不到了。
  末了,她终是开了口:“如果有来生,但愿我能投生成一个没有背景的单纯姑娘,将满腔的爱统统留给你。”
  “我希望,转生后的我能与你相遇,那个时候你一定已经忘了我。但不要紧,我会对你一见钟情,追着你跑,为你唱歌,再把我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你。”
  “如果你愿意,那个时候我便把命还给你。受你受过的苦,承你心内的煎熬。”
  “你不必在意,因为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只愿……到时候,你能在我墓前放上一朵梅花吧。”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泪满双颊。
  允礼啊,她的允礼。
  ***
  “大人,我已将韩家安排妥当。他们会世代守护地宫入口,直至王爷归来。”小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好。”
  “大人,您若实在放心不下王爷,便将我制成人偶守在这地宫吧。小梅自幼为弃孤,若不是大人您将我捡来养在身边,并以续命香吊着一口气,小梅早已是一堆尸骨。”
  “请大人给小梅一个机会,让小梅还了这个恩罢。”
  ***
  帝十三年春,天灾消弭,百姓和乐,南域巫女祭司阿笃赫丽功成身退。然而叫朝中众臣不解的是,阿笃赫丽并未随同族人折返南域,而是独自入中土,立了家。
  立家后取汉姓为辜。
  辜,罪也。
  倘我不得还了此业报,便让我的后人来替我还吧。


第203章 番外·梅花簪(七)
  【允礼】
  地底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日复一日的万蚁噬心之痛以及如潮水般汹涌肆虐的回忆令允礼产生了幻觉。
  仿佛那短暂的二十多年的人生并不是自己的。
  他像一个迟暮的老者; 旁观了一位民间战神的一生。
  蛊虫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肉身; 并试图摧毁他的神志。原本完整的记忆打碎了又糅合; 好不容易拼起来却又瞬息成了碎片。
  唯一残留在他脑海中的便是那一片永无止境的漫天大雪。
  将士们无声的愠怒; 以及擎风临死前温和的泪眼。
  以及,一抹踏雪而来的红色窈窕身影。
  她……是谁?
  啊,想起来了,她是南域的巫女,活葬了他的八十一部铁骑; 并将他钉死在祭台之上。
  万蚁噬心之痛再度袭向他的心脏。
  神志涣散之际,他忍不住又想到了那个红衣女人。
  他已记不清她的容颜; 但依稀觉得; 女人的额间应该有一朵小巧端丽的红梅。
  梅……
  ***
  数不清这是神志混乱的第几天,某日他醒来; 忽而觉得自己恢复了对四肢的控制。
  大脑空白了几秒,他下意识抬起僵硬的胳膊,一把握住了钉在他胸膛上的长刀。
  他冷眼看着长刀一寸一寸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 刀口的痛感已不能让他再起波澜。
  终于; 整柄长刀被他拔了出来。他随手扔掉长刀; 缓慢地坐了起来。
  他抬眼环视四周。
  白玉雕砌的地宫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富丽堂皇,死气沉沉。
  他望向连接着祭台的索道; 以及索道尽头黑洞洞的宫门。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 宫门里该有清帝的棺椁。
  那位向往长生的帝王还没有醒么?
  他牵了牵嘴角。啊; 看来他比里头那位早醒了一步。
  要不要去捣毁里头那位的金棺呢?
  他在心里摇了摇头。
  眼下他无从得知皇帝的身体里种了何种厉害的蛊虫,亦不知那蛊虫与八十一部铁骑种下的子蛊有何种联系,轻举妄动恐伤了他的兄弟们。
  他活动了一下周身僵硬的关节。
  先从这里离开吧,待他弄清了其中的因果门道,再回来取那昏君的性命。
  想要长生么?呵,他偏不许。
  百年来陈封在此处,他努力回忆地宫的出口——当年他是从哪个方向被抬进来的?
  正走出两步,他蓦地顿住了脚步,继而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离开地宫之前,他要去看一眼他的将士们。
  十层石窟在百年内演变出了更为可怖的生物,但无论是毒虫还是那些怪物,皆不敢近他的身。
  他知道,他的身体已经被那巫女种下的蛊虫彻底改变了,他徒手便能将这里的异物撕碎干净。
  他沿着甬道,一层一层往上走。
  每一层的石壁上嵌着数十具棺木,有些是他的亲兵,有些是他带过的汉人军队。
  都是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
  他每走到一层,便双膝下跪,磕一个响头。
  十层石窟,十个响头。
  他愧对他们的,终将为他们讨回来。
  第一层石窟到了顶,他仿佛脱力般跪坐在地,一步也迈不开了。
  身上承载的愧怍令他喘不过气来。
  突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声响。
  伴随着那诡谲声响的,是一股腥咸的潮湿气息。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巨大的水流翻滚而入,将他整个人席卷到了水涡之中。
  原来这山间河地连通了湖海,每到一定的时节,潮水涌入,自成一道天然的开口,而他误打误撞经由潮水离开了地宫。
  巨大的水流携卷着他,他索性放松了身体,任凭潮水将他带往未知之地。
  浮浮沉沉间,他仿佛又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再睁眼,他看到了一片陌生的国度。
  那些奇装异服的人以及周边奇怪的建筑,无一不在告诉他,这里是百年后的世界了。
  只是,他为何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他被一户渔民带回了家,连比带划了半天他才恍然,原来这里已不是大清的版图,这里是东瀛。
  而大清也已不叫大清,它有了新的名字——民国。
  八旗早已不在,他的族人已不知身在何方。
  那一瞬间,他感到了深切的惶恐。宗族已不在,那么他的根又该在何处?
  他很快学会了东瀛的语言。
  寄居的主人家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愣,大脑再度混沌了起来,他叫什么呢?他努力发了一个音:“……礼。”
  主人家却自发将他的发音理解成了一个姓,开心地笑起来:“原来是礼宫先生。”
  礼宫?
  他愣了愣。罢了,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若他想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活下去,有一个东瀛人的名字也更省事。
  接下来的日子,他花了短短的数月时间建立了自己在东瀛的势利。
  无论在哪里,绝对的武力和刚柔并济的手段都是囊括势利的利器,尤其在割据动乱的幕府统治之下。
  很快,镰仓一带都知道,海外来的礼宫秀明先生是幕府将军的座上宾。
  那位礼宫先生,有着最精致的容颜和最温和有礼的仪态。
  直叫无数镰仓女子魂牵梦萦。
  却无人懂他心底的千疮百孔。
  他记不住她们的名字,也不欲与她们纠缠。他潜意识里觉得,女人最是麻烦的生物,越是美丽越是毒辣。
  众多女子中,有一位姓相叶的歌女对他尤为执着,时常让他避无可避,很是狼狈。
  甚至他提早乘船回国,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避开那个缠人的歌女。
  回国后,他马不停蹄地寻找昔日的族人,意外地发现,当年骁勇善战的八旗子弟已被时光磨去了傲骨。
  他找到了阿穆鲁特尔的族人。当年阿穆鲁特尔的妻子诞下了一对双生子,如今绵延到这一代,已很是没落。
  他站在阿穆鲁特尔破落的府邸前,起了兴族的念头。
  他将阿穆鲁特尔这一辈的孩子带在身边,取名雅博,亲自教养。
  在茫然的人生中找到了这样一件事情来做,这对于他而言,确是一件好事。
  只是遗憾他无法绵延自己的子嗣,无人可承他的衣钵。
  他注定孤零一人,没有自己的亲族。
  ***
  如今,礼宫秀明已熟悉了自己的新名字和身份。而他的容貌也因常年地底囚禁和蛊虫的侵蚀发生了变化。
  他已逐渐忘却自己的原本面貌。
  那又如何呢?名字和面貌,于他而言皆是身外之物。
  民国三年,他养在石窟里的影子逃了。他亲自带人一路追踪,谁知手下人莽撞,酿成了一场车祸。
  车内,年轻的夫妇当场死亡,独留一个女婴奄奄一息。
  那样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惜了。
  他驻足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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