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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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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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像传闻中那么厉害。
    帐中齐鹏已经开始逼问陈慕来离水后的所作所为。
    提起首阳先生遇刺的经过,不知是受刑不住还是心里压力太大,陈慕叙述地明显没有之前那段清晰,只颠来倒去重复:“他骗我,他只是说要偷走师父的乐谱,没说要杀了师父。我被他骗了,已经太迟了……”说来说去终于嚎啕大哭,任齐鹏怎么呵斥打骂都止不住。
    费文友见状商量李曹:“录事,如今真相大白,陈慕出自玄音阁,还请将他交给我们带回京里去处置。”
    李曹哪肯叫他这么把人带走:“费先生,如今虽然抓到了内贼,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呢,此去京里长途跋涉,何不趁着那只疯狗就在左近,趁热打铁,叫他招出来一网打尽?”
    这说得也在理,若陈慕真知道那东夷杀手的下落,却因为自己一意孤行错失了机会,回去后也不好交待。费文友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来问他,只是我玄音阁秘法恐有得罪录事和诸位部属之处,事急从权,望勿见怪!”说话间,一撩帐帘当先走了进去。
    齐鹏早知道他们一行人在帐外听审,但见他突然进来,还是配合着做了个吃惊的表情,道:“费先生,您这是……?”
    费文友没有理睬他,也不管地上肮脏一撩袍子就地坐下,望了一眼满身是血神智不清的陈慕,将片刻不离身的瑶琴横放于膝上。
    玄音阁虽最初是由谭国师创办,他们这些乐师受大梁举国供奉,享受着当权者的奉承尊重,地位超然,而同时,他们也是大梁的国之利器,不要说陈慕害死了师父,单他做了东夷人奸细这一条,他们之间已经再没有什么同门情谊可言。
    李曹一见他这架势,暗叫“不好”,连忙吩咐手下诸人找东西将耳朵堵上,他也匆匆扯下块衣襟来,团了团,塞在耳朵里。
    费文友左手按琴,右手抹过七弦,“嗡”的一声,远近所有的声响为之一静,不知有多少人感觉着方才突然有一股无形气浪冲击到了脑海里。
    文笙开始怀着好奇还想试试自己是否能抵御得住,只这一下,她便晓得厉害,赶紧塞上耳朵。
    可即便是这样,距离费文友最近的齐鹏也有些受不住,只片刻工夫,他便脸色发白,悄悄往后退开几步。
    帐篷内外看上去没什么反应的好像只有费文友和他的几个师弟。就连陈慕明明受刑不过昏昏沉沉,受琴声影响也远逊于齐鹏等人。
    文笙悄悄向后退了退,暗忖:“这大约便是他们那个妙音八法了吧。”她眼神极好,离远牢牢盯着费文友弹琴的八根手指,想看出点什么玄机来。
    
    第四十六章 瑶琴杀人
    
    费文友指法繁复,尤以右手的四根手指为甚。
    忽如蜻蜓振翅,飞龙拿云,又如风惊鹤舞,蝴蝶穿花。
    因为费文友的手势变幻太快,许多细微处文笙已经来不及分辨,只觉眼中好像出现了几道虚影,她只这么盯着看,就有一种头晕目眩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前世错过了跟父亲学琴,只在最后时刻由祖父手把手教了几个常用的指法,导致现在她只能做个外行看看热闹而已。
    文笙心中说不上有多懊悔,却更坚定了来日学琴的决心。
    此时不但是李曹等一众将军府的将士,就连费文友的几个师弟似也有些经受不住,帐篷都已经撤掉,众人齐齐退出七八丈远,围成一个圈儿,中间只剩下费文友和动弹不得的陈慕。
    费文友神情凝重,抬头去看陈慕。
    陈慕趴在地上,脸上又是血渍又是冷汗,头发一绺一绺的,眼望琴声响起的方向目光呆滞,说不出得落魄。
    两人目光相对,费文友蹙了蹙眉,张嘴于琴声中问了他一句什么。
    陈慕的反应就像是一个痴傻儿,牢牢盯着费文友的双眼,嘴唇嚅动,慢慢随着费文友的问话在与他对答。
    李曹和齐鹏几个大感不是滋味,他们这时候终于体会了到京里乐师们那种将寻常人排斥在外的高高在上。
    看样子费文友显是在与陈慕当着众人的面一问一答,可因为这可怕的琴声,将军府的人不得不主动塞上了耳朵,陈慕招认了些什么,只有他们师兄弟几个才听得分明。
    奶奶的,失策了,应该带个会读唇语的斥候过来。李曹大感准备不足,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场上异变突生!
    费文友不知又问了什么话,陈慕眼睛里面突然有了活气儿,就像将死的人到了回光返照那一刻,陈慕的脸上明显闪过抵触和挣扎,两眼瞳孔骤然缩小,身体也开始剧烈地颤抖。
    虽然将军府这边的将士们被迫堵上了耳朵,只能靠双眼去看,却都有一种感觉:是恐惧,极度的恐惧使得陈慕暂时摆脱了琴声的控制,恢复了一线清明。
    看口形和扭曲的五官,他大声冲着费文友嚷嚷了一句什么。
    文笙目睹这一幕不禁心痒难熬,她以眼角余光瞥了瞥一旁的李曹,他显然更加焦虑,大瞪着两眼目不转睛,不死心地想从陈慕这一举一动中发现点儿端倪。
    再看费文友丝毫没有心软,手挥七弦,疾如一阵骤雨。
    他那几个师弟也围拢上来,他们合着琴声在同陈慕交谈,在质问,突然间陈慕身体猛地一抖,跟着就是剧烈的痉挛,翻起吓人的眼白。
    李曹大叫了一声:“快停下!他不行了!”
    话音未落,陈慕脸色转为青紫,口鼻里一齐冒血,四肢抽搐了一下,滚倒在地,寂然不动。
    他断气了!
    文笙倒吸了口寒气,这是她两世加起来第一次亲眼目睹瑶琴杀人,陈慕竟是被师兄费文友以一首琴曲活活弹死,这么荒诞不经的事就发生在她眼前。
    这就像她借尸还魂一样不可思议。
    费文友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神情漠然站起身收了琴,整个过程连看都未看陈慕一眼。
    没了琴声威胁,李曹立刻将耳朵里塞的东西取出来,铁青着脸几步抢到陈慕跟前,伸手去探他鼻息。
    “既然奸细已经伏诛,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费文友又恢复了先前的彬彬有礼,冲李曹颔首示意,“陈慕方才已然供认,是商其刺杀了我师父,抢走了他的碧箫和一本曲谱,陈慕害怕败露,又央求商其帮他杀了那白麟远灭口。商其杀人之后,已经拿着两样东西回东夷复命去了。录事放心,这件事到此为止,我等回去自会向国师禀报清楚。”
    李曹只得点头,他心里也很无奈,自从费文友拿出了他的琴,整个局面便都控制在了对方的手里。
    费文友带着几个师弟走出去数丈远,回身又道:“录事特意赶来相送,深情厚意我等铭记于心,这次给将军府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实在是抱歉。”
    李曹心里明白,这话听着客气,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帮乐师大约觉着自己人中出了个奸细,叫他们这些当兵的看了热闹,面上无光,所以不想再同自己深交。
    不过无所谓,他肯承认欠将军府一个人情就好。
    这人情最好是赶紧用了,否则时间一长,难说对方还认不认账。李曹目光转了转,突然扫见侧后方站着的文笙,心中就是一动。
    亲眼目睹过费文友的本事,他更加坚定了要帮这位顾姑娘一把,以便结个善缘的想法。身边其他的人不用说了,一个个粗手粗脚的,字都认不全,这位顾姑娘画画没得说,不知道音律上有没有天赋。她肯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做到这种程度,来日有了造化也不会忘了将军府。
    唯一可惜的就是,她是个女子。
    可人的际遇谁又能提前知道,说不定正因她是女子,可以成为第二个谭老夫人呢?
    李曹只是念头一动间便打定了主意,不再追究陈慕死前到底吐露了些什么,冲着费文友好脾气地笑了笑,道:“费先生实在是客气,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捉拿东夷奸细,保护乐师的安危本来就是我们份内的事。要说这次的事,受害的人除了首阳先生,还有一位白家少爷。”
    他一伸手便将文笙拉到了身前,向费文友等人推荐道:“这位顾姑娘甚是多才多艺,尤其擅长书画。白少爷这一死,她再呆在离水处境必定艰难。我本想留她在将军府,可惜顾姑娘不肯答应,费先生您这么说,在下到有一个不情之请,能不能看在纪将军的面子上,叫她随你们到京里去,帮她找个安身之所。”
    费文友在他说话的时候将文笙由头至脚打量了一番,淡淡地道:“录事的意思,这位姑娘想进玄音阁学习音律?”
    
    第四十七章 踏上前路
    
    李曹虽然之前同文笙就去玄音阁学习的事有过一番商议,但事到临头,他也没有什么把握,只能全力为文笙争取。
    “我听说在谭老夫人的坚持下玄音阁是有女学的,顾姑娘若是有这方面的天赋,能得以进玄音阁学习我等自是求之不得,若是不成,也不好给诸位添难为,总之还请费先生多多费心,在国师面前美言几句。”
    费文友没想到李曹这位将军府录事能为眼前的小姑娘做到如此程度,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文笙的外表,叹道:“我只能答应你尽力而为,成与不成还要看她有没有这份机缘。”
    玄音阁是收女弟子,可那都是当朝权贵家的小姐们。其中就有谭老国师的嫡亲孙女,还有几位郡主以及大臣之女。
    这些闺阁女子没事凑在一起弹弹琴写写诗,既学了本事也是一种消遣,真正能掌握那妙音八法真髓的,创学至今也只有谭家大小姐一人。
    说起来玄音阁女院还从来没有收过平头百姓家里出来的闺女。
    李曹得他应承,立刻恭维道:“有了费先生这话,事情就算成了一半。”
    文笙感激地望了李曹一眼,她自忖并没有做什么事,值得将军府下这么大的力气相帮,这份人情只好暂时记下,等日后有机会再偿还。
    她先冲着李曹深深一礼,衷心道:“录事厚意,顾九铭记于心,感激不尽。”又转向费文友,恭敬见礼:“给先生添麻烦了。”
    费文友矜持地点了点头,文笙见这模样,不再多言退到了一旁。
    管他瞧不瞧得起自己,只要他能重视李曹的请托,真正办事就行。君子一诺重逾千斤,费文友身为玄音阁出来的乐师,自恃身份,既然答应了,想来不会转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前路定下来,文笙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看横尸当场的陈慕。
    方才这一幕,给她带来的震撼不但是转瞬间的生与死,还有同前生潜移默化观念上的冲突,直到现在,文笙还觉着脑袋里乱哄哄的。
    之前不管是听到传言首阳先生一首箫曲平乱,还是那“三更雨”戚琴以胡琴制敌,带给她异样的感触都没有这么深。
    这位费先生用的是什么?是瑶琴,是古来千百样乐器中的有德君子,文笙前世见惯祖父、父亲以它修身养性,寄之以情怀。
    用琴声杀人?文笙敢肯定,像祖父顾衡那样的琴道大家根本连一丝一毫这样的念头都不会有,他老人家必将之斥为歪门邪道。
    可一张瑶琴在这费文友手下却迸发了如此恐怖的力量,祖父当年若也会什么妙音八法,随随便便抚琴一曲便直接震死了乱臣贼子田贲,哪用搭上顾家满门姓命?
    前人说“琴者,禁也。禁邪归正,以和人心。”
    可这大梁,若无谭老国师创办玄音阁,传下琴箫杀人法,乐师们又哪来这么高的地位?
    究竟哪一条路才是对的?
    文笙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
    因为疑惑,她越发对去京里进入玄音阁学习起了兴趣,想去亲自看一看,研究一下其中的奥妙,才能弄明白孰是孰非。
    这个时候,没有人在乎文笙心中所想。
    费文友走了,却有他同门师弟留下来,向齐鹏索要了陈慕的那支洞箫和他随身携带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至于他的尸体却是无人过问,在几个乐师看来,人已经死了,又是遗臭万年的死法,犯不着把个奸细长途跋涉运回京里去,索性丢给将军府的人处置。
    李曹自觉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是时候返回离水,打发辛小四去把他带来的那支人马招集齐了,又叫齐鹏取出酒来,趁着吃晚饭的时候万分热情地向费文友几个乐师和兵马卫的人请酒践行,而后由齐鹏负责收拾残局,夜里保护大伙宿营,他则带着那只百人队回去。
    文笙滴酒不沾,也没有人向她劝酒。
    李曹走时,她特意去送。
    按文笙的脾气,此番李曹送她的人情太大,那个谢字已经轻薄到无法出口了,既然日后注定要牵扯不清,那无所谓双方的渊源更深一些。所以她正式拜托李曹帮她照顾外公一家。
    李曹喝了不少酒,爽朗大笑,道:“这还不简单,你外公家姓李,本录事也姓李,若是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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