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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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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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外公一家。
    李曹喝了不少酒,爽朗大笑,道:“这还不简单,你外公家姓李,本录事也姓李,若是不嫌弃,日后当个亲戚走动就是了。”
    文笙求之不得。
    她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来到这大梁数月,她背着一身人情债,终于要踏上未知的前路。
    惆怅是有,更多的是满腔豪情。
    这一晚的月亮格外清亮,银辉遍洒旷野,自远处传来时继时续的箫声。文笙深深呼吸,同李曹率领的马队挥手告别,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是真真切切活在了当下。
    李曹走后的第二天,文笙随着扶灵的队伍前往大兴。
    开始的几天平平淡淡,没什么好说。
    费文友只在第二天休息的时候,命她即兴画了一幅画,他们师兄弟几个私下传阅了一番,在那之后虽然没有怎么关照她,可也没有特意刁难。
    数日之后众人到达梧城,在这里与大兴兵马卫派来接应的人马会合,扶灵的队伍一下子壮大起来。
    之前将首阳先生的弟子们丢在离水,独自离开的张真兰张大人这次没有亲来,他的副手姓马,官阶远较齐鹏高,接到人之后手一挥,就把将军府这边的人马给打发回离水了。
    文笙跟着费文友,又是少年打扮,大兴府兵马卫这边到是没有注意她。
    休整之后再度动身,文笙发现费文友一路似乎若有所待。而且这种期待随着时间的推迟越来越明显,他们师兄弟几个会不安地凑在一起低声商议,仿佛将有大事发生。
    等众人到达下个县城,文笙终于知道这几个乐师在等什么,明河县县令亲自出城迎接,小心翼翼传给了费文友等人一个消息:京里派过来接应他们一行的高手凤嵩川路遇敌人伏击,一场激斗,对方败退,他也受了伤,眼下正在明河县县衙等着众人。
    
    第四十八章 找麻烦的凤嵩川
    
    凤嵩川有四十多岁,是个豹头环眼长相凶悍的彪形大汉,站起来比常人高出一头,大约因为此来是要接迎扶灵的队伍,身上穿着件皂黑色锦袍。
    文笙在明河县衙第一眼见到他,就觉着此人怕是性情骄横,不好打交道。
    凤嵩川说是受了伤,但也只是左肩以及肋下简单包扎了几道,看不出有多么严重。呆在县衙不出城,打发明河县县令去接人,恐怕还有自恃身份的意思。
    果然费文友几个乐师见了他都执晚辈礼,口称“凤大人”,说话的语气非常恭谨客套。
    凤嵩川同他们是旧识了,一一打过招呼。
    因为文笙这个生面孔看上去年纪太轻,他没有理会,先由费文友带着去临时停放棺材的灵棚给首阳先生上了香,这才向他们师兄弟问起案子查得如何。
    费文友便将离水县衙和将军府查到的线索详细向凤嵩川说了说,重点讲了他亲自审问陈慕的情形。
    “凤大人,看来孤云坊和苏漠苏师弟的死都要好好查一查,陈慕说的那姓黄的探子常常出入孤云坊,应该有不少人认识。还有,我以妙音八法问过陈慕如何和那疯犬商其联络?”
    “他怎么说?”凤嵩川来了精神,瞪眼问道。
    他被大老远派过来,接人到是其次,主要就是为了对付这个神出鬼没的东夷杀手。
    “我师父一得到那本《希声谱》就被盯上了,只是这一路都在闹市,又有张大人的兵马保护不好下手,等我们住到将军府之后,每次都是商其主动联系的他,在将军府外墙留下暗号,通知他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眼下知道这暗语也没用,商其早回去向他背后的主子复命去了。”
    “奶奶的,可问出来他背后那人是谁?”凤嵩川颇不甘心,他在京里受谭老国师直接调度,曾经给谭梦州做了很长时间的贴身侍卫,十分清楚这些乐师们的本事,尤其费文友的琴技在玄音阁他们这一辈中实属佼佼者,由他出手对付陈慕,不应该问不出实话。
    费文友的表情有些迷惑:“凤大人,我也正想同您说这个,陈慕对那人十分恐惧,供出那人的名字竟然叫他恢复了片刻的神智,血气上涌,惊厥暴毙。死前他只是说了那人的名号,叫什么‘鬼公子’。”
    文笙站在边上,这些人自顾着说话,好似忘了她的存在。
    她听到此处,不由地对费文友等人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将军府的将士们兴师动众,陪着他们同甘共苦了一把,可不管是《希声谱》还是诸如“鬼公子”这些讯息,费文友却只字未向李曹提及。
    有那么秘密吗?显然不是,严格说起来他们不是大梁的朝臣,更不是做谍报的,自己这会儿就在边上听着,也不见他们有所顾忌。
    不说,只是因为瞧不起对方,不愿同一帮当兵的多费唇舌罢了。
    他就不想想,若非他们到将军府借住,哪会给人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不管是那位首阳先生还是大兴兵马卫,同纪将军看起来交情都不过尔尔,突然跑去人家家里做客,说不定就是打着避祸待援的主意。
    文笙心中愤然,脸上也跟着严肃起来,没了多余的表情。
    凤嵩川那里听到“鬼公子”的名号微不可见皱了下眉,面现犹豫,伸出右手,轻轻摸了下左臂包扎的伤处。
    费文友正觉奇怪,见了他这动作,忍不住道:“大人武力强悍,意志更是坚定,就算遇上寻常乐师也不会受到干扰,怎么竟会……”
    “有个宵小鼠辈趁着黑夜偷袭凤某,给我一刀斩中,也不知死了没有。”他这等身份,受伤就很失面子了,凤嵩川不想多提这个,“这么说那条疯狗不但抢走了你师父的碧箫,还拿去了那曲谱。我临出京的时候,国师还提起了《希声谱》,不知这一次的是真是假?《希声谱》你师父拿在手里好多天了,可听他说过什么?”
    “他看了那曲谱,也照着吹奏过,那上面的曲子吹出来很好听,就是半点儿力量也没有。”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曲谱被东夷人抢了去。”凤嵩川烦躁地摆了摆手,示意诸人都可以走了。
    县衙里住不下这么多人,明河县令提前得了消息,将附近几家富户的宅子都借用了以安置他们一行,文笙因是女子,也分到了一间单独的屋子。
    她觉着自离开离水县城之后,这些天发生了好些事,堆积在心里乱糟糟的,需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可事与愿违,还未等她收拾好,派去服侍凤嵩川的小厮就过来传话,说凤大人特意点了名要见她。
    文笙得了信既意外又狐疑,看来不能小瞧一位高手的六识,方才她虽然一直没有出声,凤嵩川又总是在同费文友几个说话,可他还是注意到了队伍中有自己这么个生人。
    文笙跟着那小厮来到凤嵩川的住处,凤嵩川住的地方是整个县衙最宽敞明亮的居室,里面打扫得一尘不染。
    凤嵩川大剌剌半躺半坐在床榻上,见了文笙,神情倨傲,没有起身,就在榻上受了她一礼,方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听费文友说,将军府的一个录事托他举荐你进玄音阁女学,小小六品武官,面子到是不小。你知道玄音阁是什么地方吗?”
    文笙暗自皱眉,她本看在对方是伤者的份上,没多计较他的无礼,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原来这姓凤的特意叫了她来是想找麻烦。
    文笙坦然道:“回凤大人,据在下听闻,玄音阁是我大梁的官学,凡有志向报效国家,在音律上有这方面天赋的大梁臣民,都可以进到玄音阁拜师求学。为国养士,有教无类,这与举荐我的人是几阶几品不应该有什么关联。更何况李曹录事是纪将军的部属,打东夷打了多少年,同东夷人是不共戴天的生死对头,他举荐的人才,朝廷更该放心录用。”
    说到这里,文笙顿了顿,淡淡一笑:“至少不会出现像陈慕那样的奸细!”
    
    第四十九章 刁难
    
    一番话驳得凤嵩川语塞,停了一阵,他才“嗤”地一声笑,轻蔑地重复道:“为国养士,有教无类?哈哈!”
    他越笑越厉害,渐渐竟有前仰后合之势,一边笑一边指了文笙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你这小娘们儿说话还挺有意思,你这样的,连皮带骨没有三两重,本大人就是特意为难你,叫你写个服字也没有多大意思。”
    他好不容易止了笑,将文笙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中闪烁着她不明了的光芒,饶有兴趣地道:“你大约还不知道吧,这有教无类的玄音阁收学生的时候,有没有天赋本大人就可以说了算。长夜漫漫,明河县县令古板无趣,也不曾给本大人安排什么消遣,我听费文友说,你画画不错,不如给本大人来一幅瞧瞧。”
    这话一出,文笙脸就黑了。
    以骄横来形容凤嵩川,还是她的眼光不够准,现在看来至少要再加上心术不正四个字。
    文笙不觉着凤嵩川这个莽夫会懂得欣赏她的画,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气,淡淡地道:“不知大人要看什么?”
    “咦,你们这时候不都是要先说一句‘既然大人要看,那我就献丑了’,再来问我想要看什么吗?”
    凤嵩川似讥似嘲,大约因为受伤之后接连几天没有沐浴,加上伤口愈合痒得慌,他自衣襟伸手进去,在左肋那里抓挠一通,这才舒爽地透了口气,点手叫过一旁的小厮:“去,带她去好好打扮打扮,本大人可不耐烦看什么献丑,男不男女不女的就想进玄音阁,天下间哪有那样的好事!”
    凤嵩川模样宛若凶神恶煞,那小厮连看都不敢看他,低着头应了声“是”,退后两步,小声跟文笙道:“姑娘请跟小的来。”
    文笙却站在原处未动,她想叫凤嵩川把刚才的话说明白了,凤嵩川虽然是个彪形大汉,长相凶狠,可这会儿文笙站着他坐着,文笙后背挺直,气势上并不若于对方分毫。
    她微微侧过头来望向凤嵩川,灯光照在她净白如玉的脸上,映着目光幽寒。
    她沉声道:“恕我驽钝,凤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说,若我不遵照您的意思去做,您就要阻挠我进玄音阁求学?”
    凤嵩川撇了撇嘴,斜眼看她:“看起来还不算太笨。这么想一步登天,还不赶紧把本大人伺候舒坦了,端着臭架子给谁看?”
    文笙明知道这时候形势比人强,她再是瞧不上这凤嵩川,为大局计,也不该说什么惹怒对方,以免和这姓凤的闹僵再无转圜的余地,但她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是么?凤大人笃定能一手遮天,我顾文笙拭目以待。”
    说罢丢下一脸错愕的凤嵩川,拂袖而去。
    那小厮偷偷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凤嵩川,见他脸色漆黑如墨,不由暗暗打了个冷颤,一缩脖子转身快步追着文笙而去,在后面一叠声地叫:“姑娘,姑娘,你慢点儿,等等小的……”
    文笙没有回应那小厮,一路疾走,等她回到住处,推门进去,渐渐冷静下来,心中的火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那小厮没有跟来,十九是跑去给主人报信去了。
    文笙没有理会,自顾自洗漱了,插了门,铺好了被褥上床休息。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跟她提这么无理的要求,文笙瞪眼望着有些发黑的房屋顶篷,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若她刚才对那姓凤的稍加辞色,祖父、父亲不知会不会气得活转过来,百年顾家,岂能有以色侍人的女儿?
    文笙知道,事情还不算完,或者说麻烦才刚刚开始。
    果然才到傍晚便有一个婆子带了两个小丫鬟过来敲门,那婆子赔着笑道:“姑娘,时候不早了,呆会儿县尊还要设宴为您和诸位大人洗尘,凤大人说您这一路都和大家一起住行,就不必单开一席了。”又道已经给文笙烧了沐浴的热水,并准备好了衣裳。
    文笙闻言坐在床榻边儿,先向一旁的小丫鬟招了招手,示意她把捧着的衣裳拿给自己看。
    一整套的衣裙由里都外叠得很整齐,雪青色的暗花对襟外裳,下边是素白绉纱裙,裙摆很长,穿上身估计要逶迤曳地,上面绣着蝶戏水仙,颜色搭配素雅,布料厚实,款式保守,只这么看着没什么问题,还挺好看的。
    文笙心里“啧”了一声,叫小丫鬟将衣裳先放到一旁。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旁人越是殷切,她便越是要以原来的模样去赴宴,端看他们捣什么鬼?
    那婆子凑过来讨好道:“瞧瞧这一路辛苦的,姑娘这么貌若天仙的美人儿都没办法好好打扮了,等您换了衣裳,我再给您梳个头,老婆子我不是吹的,全明河保您再找不出第二双我这样梳头的巧手来。”
    文笙虽然不痛快,却犯不着难为这些下人。
    丫鬟们提水进来,文笙免了她们伺候,把人都打发到院子里等着,插上门,慢腾腾脱了衣裳,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她这个澡洗得时间太长,以至接风洗尘宴都开了,前面派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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