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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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臣-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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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这能有什么事儿呢,左不过是陪太后说说话,而后再学学规矩读读书罢了,倒是您,在御前行走,只怕要上心的事儿更多些。”明珠说完这话,微微红了红脸,“不过还剩一个来月了,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严鹤臣瞧着自己心爱的小女郎,红着脸说还有一个来月,只觉得从内而外地泛着甘甜,原来她也是这般像他一样盼着大婚那一日呢,严鹤臣忍不住也露出一个笑来:“我晓得了,御前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有事就去前头给我递话吧。”
  明珠站在宫门外头送他,严鹤臣走出好几十步回过头,还能见到明珠站在原地。
  明珠像是一团火,但凡靠近她,都能被她捂在心上,永远都不再觉得冷了。
  *
  自从大皇子病故之后,姚皇后整个人精神涣散,就连后宫的问安都免了,除了在宫里头垂泪之外,也不见外人。张有翡去见了郑容,只待了一上午,没两日就传出圣谕,封张有翡为嘉贵人,朝野震动。
  早知道张季尧如今如日中天,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当朝严大人,另一个给皇上做了贵人,可见张季尧也是个墙头草,哪边都讨好,那边都不得罪。
  给皇上做妾,到底犯不上轰轰烈烈的操办一场,明珠这日从万福宫回到别馆的路上,就看到了坐在肩舆上的张有翡,她站在路边给张有翡扬手见了个礼,张有翡穿戴得花枝招展:“姐姐就不用和我客气了。”
  姐妹二人的寒暄却总让人也听不出亲厚来,张有翡大有小人得志的模样,坐在肩舆上头耀武扬威:“姐姐在宫里的日子比我长,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要向姐姐请教了。”
  早知道张有翡的心比天高,没料到这三五日的功夫就能爬上皇上的龙床,明珠看着她的肩舆缓缓行远了,心里却十分平静,一个人有一个人不同的活法,她视后宫如同火坑,只盼着自己能够早日脱身,可有翡却觉得这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去处,人与人万万不能相较的。
  而肩舆上的张有翡,见到明珠,却也没有当初自己想象的那么畅快。不过是郑容引荐她给皇上,皇上瞧着她一笑说:“怎么你和你姐姐长得却不十分相像呢?”而后便封她做了嘉贵人。
  这个名号除了好听之外,什么都没有,她的目光望向远方,许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芒种,眼瞧着夏至就要到了,宫里头开始往各宫送冰,万福宫分到了两箱,就连明珠的别馆也额外有一箱,这冰珍贵,明珠也不乐意浪费,除了镇着一些瓜果之外,也不愿意多用。
  可是严鹤臣的事情,明珠从没有一刻不放在心上的,丽太妃的侄子,如今正在翰林院里任职,今年年初的恩科,正由她的侄子主持,没料到题目却泄了出去,天子震怒,把他抓入牢狱,只怕不日就要问审了,这么多年丽太妃的侄子在朝廷里得罪了不少人,宫里连个替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抓瞎得紧,终于找到了明珠,明珠的别馆不大,人多口杂,丽太妃专门把她请到了自己的颐阳宫,她说得涕泗横流,明珠叹了口气,给她递了块帕子:“我如何不想帮衬您一把呢,可后宫不得干政这也是老规矩了,在您和我这犯了规矩,日后只怕不太好办啊。”
  “我只有这么一个侄儿,这事出有因,其因本也不在他,应该让大理寺好生查办,哪能就这么轻飘飘的候审了呢?”她抓着明珠的手,力气十分大,“好孩子,你父亲在翰林院任职,认识的人只怕不少,你替我求一求,我什么都依你。”
  若是放在以往,明珠肯定是要推诿的,规矩便是规矩,宫里头本身就只认规矩不认人情,可严鹤臣的事儿整日里悬在她胸口,从没有一日让她觉得安生,她长长出了口气,瞧着丽太妃说:“您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再推三阻四的,也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丽太妃喜出望外,明珠淡淡笑笑,轻声说:“不过,我也有求于您,我想向您打听个人,不知道孟承这名字,太妃听过没有?”
  丽太妃微微蹙着眉想了一会儿说:“这我倒是不认得,宫里的阿猫阿狗都有个名儿,我也不能一一都记得的。”
  “哦,这样,”明珠略一沉吟,从侧面看她这个神情像极了严鹤臣似的,“我前几日从广檀楼里看见本书,上面印了藏书章,就是孟承二字,我思来想去觉得这地方不是等闲阿猫阿狗就能去的,太妃不如再想想?”
  丽太妃又沉吟了片刻,脸色渐渐变了:“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明珠看着她的脸色,心里知道她只怕是明白了七七八八,她把手里的茶盏放在了桌子上:“不过是随便问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太妃不用这般谨慎。”
  五皇子的事是当年的宫闱秘辛,除了太后和几位太妃知情之外,许多知情人早就被灭了口,丽太妃是个直肠子,可不代表她傻,在宫里生存了这么多年,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活着。明珠看得出她犹豫,笑着给她的茶盏里续了杯水:“翰林院如今一百三十七人,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也不觉得少,这两年皇上扶持新贵,大都从翰林院开始,若是在这里头站住了脚,那前途当真是不可限量。可若是被贬谪,这翻身之日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了。”
  这话说完,明珠又立刻换了语气:“可您也放心,事在人为。”丽太妃不得不承认,明珠把当年严鹤臣恩威并施的那一套学得游刃有余,她笑得四平八稳,可手里却握着旁人的罩门,捏得死死的,丽太妃把茶杯端起来:“这名字听得耳熟,我刚入宫的时候听皇上叫过一次,这名字是先帝爷的五皇子,宇文潜。”
  她喝了一口水:“原本前几日你也听见了,这孩子没寿元,不到十二岁就没了。早先开蒙的时候,其实是个聪敏的孩子,文韬武略皆属上乘,后来他母亲犯了错,他被牵连了,被幽禁在了冷宫里。”
  丽太妃把水杯放下:“我知道的也不过这么多,至于他母亲犯的错,那时候阖宫上下都闹得沸沸扬扬,你有心去打听,也是能问出来的,说是……和侍卫私通。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若不是先帝爷当真是宠爱过她,就该赐她白绫了。不过,郡主你要是想打听再多的事,就该找太后问问,阖宫什么事能逃过她老人家的法眼,只怕这件事,她才是知道得最多的人。”
  明珠浑浑噩噩的从丽太妃宫里走了出来,脑子里乱成一团,她先写了一封信,让尔雅给张季尧送去,把丽太妃的侄子保下来,而后走到自己的别馆里头歪在床上,面朝上的躺着。
  天色昏昏然暗下来,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起来,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事就点到为止吧,不能再问下去了,刨根问底只怕要把这盛世王朝腐败的底子翻个底朝天了,什么晦暗的、霉变的、蛀空的里子,都被翻到台面上来了。
  可这事是关乎严鹤臣的,他在宫里翻滚这么久,不为谋朝也不为权势,甚至甘愿放弃自个儿的身份,只怕心里也是对过往耿耿于怀的吧,严鹤臣凡是不喜欢和她商量,向来喜欢自己把自己的事情办好。他这性子只怕是和过去的这些往事有关,明珠但凡想起来一点,心里就一揪一揪的疼起来。
  她想到了什么似的,翻身坐起来:“严大人现在人在哪呢?”
  采蘋正在屋里给芍药花浇水,听闻此言,忖度一二:“这时辰还早,约么是在少府监看奏疏呢。离大婚还剩十天,这几天也格外忙些,要把事情都处理好,大人才能安心休沐。”
  也不知道怎么了,明珠就像现在见一见他,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思念,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只觉得时间漫长得可怕。明珠看着树影落在窗纸上,一晃一晃的,她定了定神说:“去太医院要些川贝母来,暑热正盛,我做些川贝雪梨汤来。”
  *
  离大婚不过还剩下十余日,严鹤臣忙得分|身乏术,宁福又从御前拿来一打奏疏,严鹤臣忙里偷闲地问了一句:“明珠如今在做什么呢?”
  宁福笑得几分狡黠:“奴才瞧着尔雅去了一趟太医院。”果不其然地见严鹤臣拧起了眉心,他忙继续说:“说是夫人去太医院要了些川贝母,要做川贝雪梨汤呢。”
  严鹤臣这才放下心来,又把目光放回在折子上:“她能给自己找点事也好。”心里却想着,好像这么多年来,还从没尝过她的手艺呢,打算今天晚上腾点时间过去蹭一碗汤喝。


第66章 
  汤熬好的时候天已经黯淡下来。太后的身子有太医院调理着; 也不吃旁的药膳,明珠也没有往太后那里去送,叫上尔雅说往少府监去一趟。
  夜风徐徐地吹过她的衣摆; 尔雅拎着食盒跟在明珠旁边。
  奏疏如海也如山; 几乎要把人吞没在其中,从来都没有能叫人喘口气的时候,严鹤臣忙了一个下午,只觉得我口干舌燥,而后又见了几位臣工,说了一下噶尔丹部岁贡的事。
  少府监里还留了两个小黄门,把看完的奏疏传达给中书省,严鹤臣瞧了一眼已经空了的杯子; 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隐约听见女子的声音。清淡的; 柔和的嗓音,像是羽毛一样落在他心上。
  还没来得及细想; 就听见一阵浅浅的足音传来,明珠手里握着食盒走了进来,其余几个小黄门忙行礼叫了莘乐郡主,明珠点头应了; 那几个人也颇为识趣; 皆退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了明珠和严鹤臣两个人; 严鹤臣把手里的狼毫架在笔架上,站起身把她手里的食盒接过:“你怎么来了?”
  这是前朝议政的地方; 女子是不该平白无故的往这跑的,一瞬间他以为明珠出了什么事呢,明珠眉眼秾丽,弯唇而笑:“在別馆里待着无聊,想起来早些年我母亲做过一品川贝雪梨汤,方子我没记住,不过照猫画虎地做个试试,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味,您尝尝试试。”
  严鹤臣把食盒的盖子打开,果然里头放了一碗川贝雪梨汤,盈盈的一碗,像是玉碟里倒映了月光似的,严鹤臣把汤匙拿起来,尝了尝。
  果然是不同凡响的,像是清泉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四肢百骸都觉得熨帖,明珠站在灯下看着严鹤臣一勺连着一勺,把一碗川贝雪梨汤喝得干净。
  宫里头从皇上到各宫小主都有食不过三的规矩,严鹤臣平日里用膳,也不会着意体现自己的喜好,今日能喝完她一碗汤,已经是天大的褒奖了。
  严鹤臣把碗放回食盒里,叫人把东西撤走,而后把明珠叫到眼前来:“如今头一次尝你的手艺,当真是不错,看来我的运气当真是不错。”
  若这话在昨日听,明珠自然要笑着听进去了,可今日听了丽太妃一席话,她本就心里不舒服得紧,如今瞧着严鹤臣竟因为这点子小事就说自己运气好,心里越发觉得酸楚了。
  严鹤臣看她脸色不对,心里暗暗腹诽,果然说最难消得美人恩,也不晓得自己哪句说得不对,又惹得她不痛快,立即准备了满腹的话准备安抚,严鹤臣不光在处理朝政上心思缜密,就在讨女人欢喜上头,脑子也转得飞快。
  可没料到,下一秒,这女人就扑进了怀里,抽噎着把脸贴在他胸口前头,两只纤纤柔荑捏着他腰上的衣襟,她柔软的轮廓就和他的身子紧紧挨在了一起。
  她也不说话,自顾抽泣,把严鹤臣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把她搂住了问:“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是有人给你气受了,还是想家了,在宫里不舒坦了?”他一连问了好几句,明珠也不搭腔,他心乱如麻,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我的小祖宗,你倒是给句话,说吧,是哪个让你不痛快了,我把他砍了给你出气。”
  这话要是让旁人听见了,只怕是要惊掉下巴了,严鹤臣平日里和臣僚们相处,端的是铁面无私,刻薄寡恩,哪料到还能有今日呢?
  只觉得见她落泪,手忙脚乱,半点法子都没有。胸前的衣服都被眼泪打湿了,这小小的女郎眼泪竟有这么多,明珠抽噎着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孟承,这么多年你真是受苦了。”
  严鹤臣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丽太妃和我讲了几句,我听着当真是心疼极了,恨不得以身替之。”
  后头她也许还说了旁的什么,可严鹤臣半点也想不起来了,他这么多年来确实吃了很多苦,从小到大,真正快乐的日子寥寥无几,可他如今早就学会知足了,失去的固然多,可得到的也不少,满打满算,也不算太亏。
  许多年来形影相吊,他早就学会了不向旁人袒露内心,就算是欢喜还是凄楚,一个人早就能承担得住了,今日却有这么个小女郎,哭得不能自己,只是因为得知了他的过去,替他不值也替他心痛罢了。
  这该是怎样一种感觉呢?四海潮生,静水流深,汹涌澎湃的感情一起涌上心头,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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