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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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臣-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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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该是怎样一种感觉呢?四海潮生,静水流深,汹涌澎湃的感情一起涌上心头,却不知该如何抒发,多少凄风苦雨鞭笞他,摧残他的骄傲和神经,让他滚下神坛,零落成泥,满身污秽,他从没觉得自己有熬不住的一天。
  可今日,严鹤臣觉得自己败了,败给了这柔柔的一句话,败给了这泫然欲泣的几颗眼泪,败给了一个小小女子。
  他的手扶着明珠的肩膀,只觉得透过她被眼泪洗过的眼睛深处,看见了很多年前的自己似的,明珠抿着嘴暗自懊恼自己沉不住气,下一秒,严鹤臣突然抬起手把她揽在了怀里。
  灯火沉醉,空气里只有火花爆燃的声音,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落在惨白的墙上。明珠抬起还没说话,严鹤臣突然吻住了她的嘴唇。
  明珠的眼睛豁然睁大,像是难以置信,严鹤臣的眼睛轻垂着,他温柔的含住了明珠的嘴唇,描摹着她嘴唇的形状,一点一点夺去她的呼吸。
  严鹤臣的唇齿间还带着川贝雪梨汤的甘甜,他一点一点启开明珠的檀口,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攻城略地。
  从没有过这样柔软的嘴唇,带着甘冽和清甜,像是花果香气又像是软糯可口,严鹤臣的手箍紧了明珠的后脑,让她动弹不得,他指骨分明的手指插进她的发间,从耳际又到脖颈。
  严鹤臣是第一次吻一个女人,他的吻青涩而温柔,像担心自己唐突,又觉得食髓知味,想要更进一步。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明珠是这样可口,让他按捺不住想要一览芳泽。
  夜色深深,他终于放开了明珠,明珠的眸光潋滟,唇色嫣然。严鹤臣把下巴放在明珠的肩膀上,像是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在明珠身上似的,严鹤臣抬手摸着明珠浮光水华的头发,微微侧头,凑在明珠的耳边说:“晚晚,对不住,我没忍住。”
  也许一个女人的爱是疼惜,是依赖,而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的爱,一定是狠狠的侵犯她,不遗余力,吞食她的甜美和柔软。
  明珠的声音也是软软的:“那我也不能怪您啊。”
  世上竟然有像明珠这样的女子,她和世界上许许多多的女子好像并没有什么分别,可她柔韧坚定,像一片温柔的湖水,能容纳他的一切。
  严鹤臣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含了几分玩笑似的轻佻:“还有十天。当真是度日如年了。”
  明珠的脸微微一红,严鹤臣继续说:“你今天去见了丽太妃,是不是?这些事也是她给你讲的么?”他找了个圈椅坐下。
  明珠在离他不远处的凳子也坐下,严鹤臣轻声说:“你不用太往心里去,这些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也都记不清了,我现在过得好的很。”他本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慈悲和宽容向来与他不大相干。他自己都没料到这样的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自己的心里也觉得松快些了,而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说:“你不要和郑容往来过密。”
  明珠愣了一下:“怎么了?”
  “好端端的,大皇子就没了,这事儿蹊跷,我现在没有十足把握,也不能说什么。”严鹤臣把自己手上的扳指转了转,目光又落在明珠身上。
  “我知道了。”明珠嗯了声,而后又有几分忧虑,“有翡做了皇上的嘉贵人,这事可会影响你么?”
  严鹤臣失笑:“不过是主子爷看上个女人,能与我有什么相干,不过瞧这样子,是郑容抬举她,引荐给了皇上,日后在宫里头,她俩怕是要抱团儿了。郑容瞧着你这条路走不通,才把主意打到你妹妹身上的,盼着日后能够攀附你父亲这棵大树。不过有翡这事儿你父亲却恼怒得很。”
  张季尧恼怒是应当的,他抬举着自己的大女儿刚嫁给严鹤臣,二女儿像是等不及一样登了龙床,这若是说出去,只会说他卖女求荣,是个实打实的墙头草,这岂不是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可气归气,木已成舟,除了自己兜着,还能怎么着,连带着他也不愿意待见卢氏。
  卢氏在府里咬牙切齿:“你这大闺女好大的本事,你瞧瞧我的珞儿如今,被她搞成什么模样,你嘴里连个不字都没有,如今有翡争气,得了皇上抬举,你不替有翡高兴,只会埋怨我们娘俩,瞧瞧,这家里头还有我们娘俩的位置么?”
  听了这话,张季尧更是生气:“你还有脸说呢,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礼乐射御一窍不通,吃喝嫖赌就没有他不会的,如今这样我觉得很好,以后省得让他在外头为非作歹,祸害别的姑娘。”
  卢氏听得心头火起,拿帕子捂着脸哭起来:“你这无情无义的人,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父母的对话,张知珞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他自己如今变成这个模样,简直让他颜面扫地,他当然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严鹤臣从中作梗,他咬牙切齿地暗自道,且等着吧。
  *
  六月初三这一日,吉服就送来了,按照郡主的品阶做的,明亮得耀眼的红,上头用金丝银线绣成了十二章纹,还有五蝠捧寿的团花,一缕斜阳透过支窗,游丝儿一样落在缎面上,把上头的湖光山色都照得潋滟起来。
  尔雅笑得一团和气:“夫人快试试,若是不合身让绣娘们赶着再改一改。”
  明珠的手指流连过这大红的吉服,心里砰砰地跳得厉害。
  严鹤臣忙完了最后一件事,明日起就不再入宫了,他看着架子上头的吉服,红色和玄色配在一起,说不出的锦绣吉祥,他瞧了瞧突然问:“夫人的吉服送过去了吗?”
  宁福伶俐道:“自然早就送去了,现在约么是在试呢。”
  严鹤臣立刻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去瞧瞧。”
  头一次知道自家主子这般猴急,宁福连忙拽住主子的衣摆:“您这是做什么呢?从今儿起到大婚那日,按规矩是不能再见面的了。”


第67章 
  确实听说过这么个说法; 两个人大婚在即,确实是不该见面的。也不知道明珠如今打扮成什么模样了,严鹤臣在宫里这么多年; 也见过几位郡主或是公主大婚的情状; 那当真是前扑后拥,不晓得有多少人在忙,就连一个头发,都是三五个人凑在一起才梳好的。
  明珠那边只怕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子,他心里头牵挂,可也怕自己犯了忌讳,触了什么霉头。有人给他算过命,说他八字太重; 容易冲撞他人,明珠的八字不算轻; 可他心里头还是有几分不安的,如今好不容易要娶了夫人; 他心里的恐惧半点也不少过欢喜。
  他将将在门外停了步子,点了点头:“那也就算了,你替我瞧一瞧,若是还缺什么; 什么做得不好; 记得和我提。”
  严鹤臣有心想给明珠写封信; 可把宣纸铺开,又觉得太肉麻。严鹤臣心思重; 向来不会直直白白地掏出自己的一颗心和谁推心置腹,写信都是写的公事公办的语气,写了两行,只觉得自己写的好像是奏疏一般,上看下看也觉得不好,揉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太后的情形已经很是不好了,从初三那日起突然病如山倒,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兴致来,宫里本就在操持着明珠大婚的一应事宜,如今再加上太后,整个紫禁城都忙成一团。
  六月初五,明珠下午歇了半个时辰的午觉,就再也没有闲下来过,到了傍晚时分,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蟹壳青的颜色透过窗户纸落进来,整个紫禁城透露出一股子盛大而辉煌的晚景来,袅袅的晚霞在天际流淌出柔旎逶迤的线条,苍莽地在天际铺陈开,滚滚的橙黄满目都是灿金。
  尔雅见缝插针地给她送了点心:“过了今天晚上,到明日,只怕撑着一整天都没空吃东西了。”
  暑热正盛,明珠本就觉得吃不下,勉勉强强地吃了两块点心,又被嬷嬷们拉着开脸,细细的棉线除去脸上的汗毛,一下又一下,疼得人一激灵,嬷嬷们轻声安慰她:“做姑娘的都有这一遭,忍忍就得了。”
  明珠的眼眶里含着泪,痛得吸气,有喜娘过来往她的鬓角拍粉,一层叠着一层,带着淡淡的甜香。喜娘是宫里千挑万全的全福太太,晋国公爷家的嫡夫人,膝下儿女双全,已经抱上了孙子。
  她慈眉善目地对着明珠道:“给郡主道喜了。”明珠也笑着给她还礼:“上月才听说夫人得了孙子,我人在宫里,也没去给夫人道喜。”
  提到小辈,晋国公夫人也是喜上眉梢:“郡主客气了。”她本想再说几句,可想到这位莘乐郡主嫁的是太监,日后只怕没机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她就住了嘴,大好的日子何必去寻她人的晦气呢。
  明珠开始由人伺候着穿衣,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这么多人一同随侍在她身边,这大红的吉服从檀木架子上头摘下来,衣摆逶迤在长绒毯上,好像把千里江山都绣在了上头似的,晋国公夫人叹道:“这吉服还是我这么多年来瞧见的最好的,就比当年皇后的也不逊色,严大人当真是极爱重郡主的。”
  明珠摸了摸衣服上的十二章纹,赧然一笑,这一层一层的衣服穿在身上,只让人觉得压得肩膀都抬不起来了,五谷丰登的穗子系在领缘下头的纽子上,大大小小的珠翠花钿插了满头。这许多年来,明珠头一次这般由内而外地显出这样的气韵来,屋子里灯火通明,从别馆到长街,大红的灯笼像是盛大流淌的火。
  明珠的头上插上最后一支凤头钗,风口含着的东珠垂落在她脸侧,就听见外头丫鬟说是云姨娘到了,这本就是宫里头的恩典,明珠请云姨娘进宫来做娘家人。云姨娘是侧室,能侍奉自家姑娘出嫁也是给了极大的脸面,她穿着盛装给明珠见礼,明珠把她扶起来,就见云姨娘含着泪说:“总觉得大姑娘还是三五岁的光景,整日缠着我吃果子,如今一晃眼的功夫,竟要出阁了。”
  她落了泪,明珠心里也凄然起来:“姨娘快别说了,横竖离家也不远,您有空也来府上坐坐。”
  云姨娘掏出帕子:“好孩子,你快别哭了,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今日若是你母亲亲自来,心里头也该是欢喜的。”想到明珠嫁给的是太监,她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舒服的,可眼瞧着严鹤臣对明珠当真是一心一意,当作眼珠子似的捧着,又予她无上的富贵,也算得上是位如意郎君了。
  她拉着明珠的手在拔步床上坐好,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明珠,有奴才过来替明珠把口脂点好,整个人像是容光焕发了一般,皓齿明眸,说不出的明艳逼人。
  “早知道我们大姑娘好看,今日一瞧,只觉得都认不出来了。”云姨娘摸了摸明珠头发上的钗环,“我只盼着我们大姑娘日后四体康健,长乐安宁。”吉利话已经听得多了,明珠也拉着云姨娘的手,轻声说:“多谢姨娘了。今日还想让姨娘嘱咐一下父亲,如今恰逢多事之秋,父亲入京之后根基不稳,宜韬光养晦才好,父亲已入翰林院,知衡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自视骄矜,富贵是享不完的,若日后一着不慎,那当真就是四大皆空了。”
  自家姑娘已经大了,说出来的话也比往日更妥帖:“你宽心,我回去会和你父亲提的。”
  外头打更的声音已经过了三次,启明星亮得惊人,外头每过一个时辰都有人过来报时,从子时开始,只觉得时间过得既快也慢,云姨娘又说了一些家里的事,连带着几个孩子小时候的琐事,说起来也觉得兴味盎然,也稍稍缓解明珠心里头的不安。
  丑时三刻的时候,宁福过来了一趟,手里拎着食盒,他把盖子掀开,里头都是些精致的点心:“天亮之后可有的要忙了,夫人吃些东西,可不要累着自个儿。”
  云姨娘听着也笑起来:“我们大姑娘当真也是好福气的,姑爷这般心细如发,一应事宜面面俱到,我们晚晚嫁过去,日后也是享福了。”
  这点心是宫里头小厨房专门做的,味道极是不同,明珠吃了几块,又分给手底下的奴才们,又赏了些银子,终于听见外面有喧闹声传来,有黄门拖长了声音:“吉时到,请莘乐郡主升轿——”
  别馆外头停了肩舆,大红的盖头挡了明珠的眼睛,只能瞧见自己眼前儿那方寸的地上,绣鞋的鞋面上头并蒂的牡丹开的缭乱,肩舆走得稳稳地,绕过螽斯门便是贞顺门,按理说是要拜别太后的,可太后病势汹汹,明珠在万福宫外行了叩拜大礼,熙和站在外头,等明珠行完了礼,把手里的一个盒子递给她:“你今日便出嫁了,这是太后给你的赏赐。只许你自己一个人看,好生保管着。”
  明珠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可四下人多眼杂,也不是能打开的好时机,只得谢过了圣恩,而后又登了肩舆,从乾清门的两腋处换轿子离开了宫。有马车在外头候着,明珠由下人搀扶着上了马车,紫禁城有条不紊,明珠听着马车辘辘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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