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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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鱼-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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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骨,脑中却在此刻重新清洗起来:李元芳!涌入她脑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名字,李元芳他身上有蛊毒,不能硬动内力,可他刚刚何止是动了内力,他甚至生生接下了阵中大半的气浪……穆芷萱几乎不敢再想了!
  那人落在一丈远的地方,月光照在溪水中,在他身边投下壁玉般沉净的倒影——一丝寒意毫不客气的涌上心头。“李将军”穆芷萱半抱半揽着把那人托起,但觉其人微微一颤,继而清晰的感觉到那一呼一吸间的起伏,不由长长舒出一口气来,一时竟不知是该笑该哭该喜还是该怒了:“你,你还真是,铁打的啊!”那人不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又闭上眼去,穆芷萱不知道李元芳到底怎么样,不禁有些不知所措,“李将军,我们,是不是先上岸?”那人点点头,已然撑起身来。
  其实李元芳真的觉不出自己在水里了,他只觉得周身轻飘飘的,似坠在云雾中,又似灵魂已经出窍,以至于刚醒来的时候,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去问问大人,这世上真的没有魂灵么?呵,大人知道了,肯定会狠狠瞪自己一眼吧?李元芳不知道,这种时候,他怎么会开出这种玩笑来。他没觉得难受,只是,很累。
  岸上一侧,横七竖八的倒着一片黛衣人的尸体,血色染上青黄的矮草,月光下混合出妖艳的色彩——你可以想象,破阵时的惨烈。而现在,余下的只有一片寂静和几乎凝结的寒意,皓月依旧当空,只是微微拢上云翳。
  李元芳目光一一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很平常的黛色布料,很平常的样式,连长剑都普通的随意找个打铁铺便能得到——平常得根本看不出这些人的来历。尸体上是自己幽兰剑留下的伤痕,等等,还有——鞭伤?那鞭用了十足的力气,当场就要了人的性命。李元芳眉心一蹙,转头看向穆芷萱:“你杀人了?”
  穆芷萱被这一句问的莫名其妙:“没有,我在阵中只能勉强自保而已。”说着去看那些尸体,因鞭而死的一共七人,设梅花阵的有三人,另两人是李元芳破阵时所杀,不对,剩下那四人刚才根本没有出现,他们应该是藏在胡杨林中的!穆芷萱陡然抬眼,“刚才这里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个人?”
  李元芳微微点头:“他帮我们解决了剩下的人,不然就我们落水时,这些人完全可以杀了我们。”
  “可是他似乎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穆芷萱注视着李元芳,眸中突然涌上一丝复杂,“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能再往前走了,这恐怕只是拦在陇右的第一批人,若再碰上这么一批人,末将还真是对付不了。记得来时有座废弃的庙,离这里不远,不如暂且安身,再想办法。”背着月光,穆芷萱没能看清李元芳的神色。
  篝火生起,跳跃的橙红在无边的夜幕中燃出一片难得的暖意。
  看着篝火渐渐燃旺,李元芳几乎是倒在那香案前的,篝火照着那棱角分明的面庞,映出不正常的绯红。穆芷萱知道蛊毒的厉害,然此际手上什么药物也没有,纵然担心却也无可奈何:“很难受么?”穆芷萱自知这是废话,但这废话不说似乎会让人更难受。她在李元芳眼中分明看到了一种坚毅,一种对家国苍生的担当。她知道李元芳明知蛊毒最忌内力相助还要屡次催动内力是为了什么,更清楚自己背负着什么。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责任。她突然想到了段南轩,八年前,那人临别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可是现在呢?穆芷萱突然不愿再想,或者说,是不敢再想——那个,一点点逼近自己的真相。
  沉默,一如那庙外沉重的夜色,狠狠压在心头。寂静中,李元芳似乎是斟酌着缓缓开口:“公主精通蛊毒,可知道,怎样才能让人不这么难受?”
  “解药。”穆芷萱想也不想便答,事实上这的确就是唯一的答案。
  “如果没有解药呢?”
  没有解药?穆芷萱突然很想瞪他一眼:“那就等着蛊毒攻心,没多少时间的时候!”
  穆芷萱说着,蓦地脸色一变,伸手便去抓李元芳的脉门,却被李元芳笑着推开:“你咒我啊?”
  看那人笑得没心没肺,穆芷萱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倒是离火近一点,中蛊毒受不得寒气!”
  李元芳依言靠近篝火,却觉那温暖似乎很远很远,他有些困,朦朦胧胧中听的穆芷萱的话也模模糊糊的传来:“我们南诏人在夜里,经常露天燃上这样一团篝火,人们就围着篝火,唱啊跳啊,歌舞是南诏人快乐的源泉,只要唱着跳着,什么烦恼都忘了,我曾经傻傻地以为,一辈子都可以这样过。”
  穆芷萱望着那篝火中蕴出的微黄,眸心也随之闪烁:“可是后来,我被赐名穆氏芷萱,就这么,做了另外一个人。李将军你知道么,居然有人,不是她自己。”
  “那公主,原来叫什么?”
  “齐诺水。”穆芷萱淡淡笑道。
  “齐诺水?”声音中似有一丝波澜。
  “怎么?”
  “哦,没什么。”李元芳摇头道,“恕末将直言,末将以为,诸如身份姓名什么,不过是加在一个人身上的附属品,有如斯,没有亦如斯,而自己,永远是自己。”
  穆芷萱看着李元芳,就那么静默半响:“这话,他当年,也是这么说的。”
  “他是谁?”
  “段南轩,他叫段南轩,可是后来,他也走了。”穆芷萱微微叹一口气,将目光放远:“李将军也许知道,八年前,南诏遇上百年不遇的大灾,那时,有一个人来了我们南诏,说愿意提供我们赈灾的物质,条件是他要一百名顶尖的南诏死士作为交换——他,就是其中之一。这些南诏的死士,必须听命于那个人十年,或是为他做够一百件事,才能重获自由。这些年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做什么,是生是死。可是他们真的没有选择,如果——”穆芷萱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元芳,却又拢着一层难以明说的黯淡,“李将军,别怪他。”
  篝火静静地燃着,起先还不时冒出几声轻微的爆响,后来柴薪将尽,光热便一并淡了下去,夜色从四面拢上。微微的余温还在四周不愿散去,有那么一刻,李元芳真的想什么都不管,就那么睡过去。可他不能,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有时候,李元芳觉得,他就像那篝火,偏要把自己耗干了才肯罢休。
  四周很静,穆芷萱已经靠着香案沉沉睡去,是时候了吧,李元芳起身,走到庙外。夜间的寒气透过还未完全干透的衣服,激得混沌的神志霎时清醒,李元芳绕道庙后,抬眼看向那一轮皓月,缓缓开口:“出来吧,我知道,你跟了一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四)皓月长风自清明

  月色清极,在云端荡出一片似水的清波。
  微风,轻起,轻落。
  李元芳收回目光时,身旁不远处,已然多了一人。来人一身浅色石青长袍,一顶阔大的毡笠,压得看不清面容,其人站在月光下,整个人都泛起微微的水色。
  微舒一口气,李元芳侧身,淡然笑道:“我想,我认识你。”
  “怎么说?”那人明显压低了嗓音,却掩不住那一份熟悉。
  “很简单,像你这样的,并非核心人物,却怕被我看到真容,且有意改变声音,那么只有一个解释——我认识你。”
  “不错,李将军是认识我。”那人毫不犹豫的承认,半响却再无话。
  沉默,反倒是李元芳所不曾料到的。跟随大人破案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对手没遇见过,油头滑面的,阴险狡诈的,穷凶极恶的,他自忖与之面对时至少不会占了下风。可偏偏这个人,他沉默,他究竟,在想什么?
  李元芳无奈一笑,干脆自己打破这沉寂:“你一路上,就没替自己想想怎么开场么?也罢,还是我来问吧,他们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任务?”
  “不是吗,我走到这一步,根本就是他们算计好的,要么和公主一起死在这里,要么就答应他们的条件,难道你不是来和我谈判的吗?”
  更深的沉默,那人静静地看着李元芳,正如李元芳静静地看着他一般,其人如玉,那般坦荡,坦荡的让他不安。那一刻,他想——逃!
  是的,他本来还想弥补,可站在这个人面前时,他发现,自己注定会犯更大的错误。这世上,有些事,不管有意无意,一旦错了,就根本没有弥补的机会。
  “看来李将军,什么都知道。”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现在是我在求你。”李元芳微微顿道,“我的条件是要保证公主安然返回神都,说吧,他们开的什么价?”
  “李将军真的要听?”
  “你没有理由不说。”
  那人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们可以保证公主安全回到神都,条件是,李将军揽下使团遇袭的罪责。”
  只那一刻,李元芳怔了一怔,继而淡然:“他们是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引开所有的注意?果然算的很好,拿准了我的七寸。其实,就算我不答应,你也不会伤害公主,不是吗?可是于大周,我又不能不答应。”李元芳抬眸,直直的注视着那人,“其实你很明白,我答应了,也少了你的尴尬。”
  “李将军真的想好了?”几乎不由自主的,那人问出这句话。也知李元芳没得选择,可当李元芳就站在他面前,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为了大周边关,为了边关百姓,他李元芳不惜自污这一身清白,揽下叛国的罪名时,他撼动,他想阻止,可他,无法。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谈判。
  一个满心矛盾,一个破釜沉舟——都是没有选择。
  那一刻,那人怔住,他看着一个人在他眼前越走越远,就像当年他看着自己踏上那条路。
  那一刻,李元芳,就像是一柄磨尽了锋芒的宝剑,没了锐利,却依旧傲骨铮然。
  “李将军早就料到了?”
  “不是如此么?公主对于他们的计划,并无太大用处,但对于此刻剑拔弩张的边关形势,却极为重要,公主安然,则可告南诏吐蕃,大周并无侵犯之心,乃是另有歹人,意图挑起边关战火。但对于他们,计划已经开始,那么下面就是要先除掉狄大人这个绊脚石,而我就是个开始。”李元芳忽的一笑,“今天这局,我虽然认了,但我从来都不是甘愿束手就缚的人,你也一样,不是吗?”
  对面之人的眉心,蓦地蹙紧,他不知道李元芳,是不是真的看透了他。他渴望,却又怀疑:“李将军还有后话?”
  “是的,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所以,我请求你的帮助。但你放心,我答应的,会做到,你可以完成你的任务。”
  “李将军,就这么相信我?”
  “因为你是段南轩。”原来信任一个人的理由,可以这么简单,“我会写一封给朝廷的信,说一切都是我策划的,让公主把信传给皇帝,这样公主安全,你的差事也算完了——但是,我还有条件。”
  “什么?”
  “段南轩,别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是谁。”李元芳语气陡然一硬,“你以前干了什么以后要干什么,我一概不管,但我要你保证大人的安全!这和你与他们签下的协约,并不矛盾吧?”
  “好,我答应。”
  四目相视,良久。
  “公主就在庙里,你去把公主绑来吧,这场戏,还是要我们来演的。”
  ……
  一夜星辰流转,渐渐黯在天边。
  晨曦的光亮自天边透出,却不知,那光明,究竟是新一天的希望,还是旧一日的绝望。
  当那个骑马飞奔的青莲色身影没入晨光熹微的天边时,李元芳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退路了。昨夜他编了一出戏,戏中他是那个一手挑起边疆烽火的人。穆芷萱毫不犹豫地离去的背影证明,他成功了。至少这一步,还是如他所料的。
  穆芷萱最后一眼看他时,眸中寒凉,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欣慰,还是该心寒。
  李元芳,这一次,是你自己断了自己的退路。这么想着,却是淡然转向身后的段南轩:“你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你走吧,好自为之。”
  天已然大亮,一夜皓月,此刻只余下一个似透未透的影像,随时便会消融在那天水中。李元芳看着那轮残影,突然觉的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李元芳就那么对着天边,静静笑了,现在他可以由着自己睡去了。大人,元芳只能做这么多了,只剩下这一身清骨可以来搏,您可千万别让元芳赌输了。
  四周的一切都似乎渐渐远了,只余下眼前一片彻亮的天光,散开。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似有一道温热的暖流抵上后心……
  ……
  天边,穆芷萱勒马,回头望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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