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谋杀事件(暮眼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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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谋杀事件(暮眼蝶)上-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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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律师微微一笑。

    “反正我是没找到那本日记,他或者是在撒谎,或者就是把它藏了起来,关于日记的事,他一直解释不清,于是他就给了我第二个版本。”

    简东平等他说下去。

    “他改口说,他从来就不曾喜欢过女死者,他一直认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因为讨厌她,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在刻意回避她,但按照他的说法,那女孩却好像特别喜欢跟他搭讪,她总是主动来找他,这让他十分烦恼。案发当天,女死者又一次主动来找他,他当时正在翻译一些东西,对她的来访十分厌恶,但因为是同学,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勉强请她进屋。一进屋,女死者就抱怨他没开冷气,屋子里热得要命,随后她就脱了外衣,只穿了一件吊带裙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象是在勾引他,见他不心动,女死者就主动睡到了他的床上,还喝了他杯子里的水。陈剑河说,这让他非常恼火,因为他有洁癖,最讨厌别人动他的杯子,于是他就开始大声斥责女孩来,那女孩可能是恼羞成怒,马上就上前给他一个耳光,两人就这样开始厮打起来。陈剑河说,起初他一直退让,但后来,见女死者越来越激动,他也感到非常生气,于是他用尽力气打了她一个耳光,这样,女孩就昏了过去。”

    “跟第一个版本完全不同。”简东平暗想,难道李今真的会主动去勾引陈剑河吗?真是难以置信。

    “听上去还蛮有情节的,不过这也是假的。”张律师清晰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简东平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女死者并没有穿吊带裙,验尸报告说,女死者上身穿的是短袖衬衫,下身穿的是短裙。被害的时候虽然全身几乎赤裸,但衣服仍然还穿在她身上,只不过被撩了起来而已。”

    “你把你的怀疑告诉他后,他怎么说?”简东平看着张律师的脸,微微一笑,“他该不会又给了你第三个版本吧。”

    张律师咧嘴笑了:“让你猜对了。他真的给了我第三个版本。”

    “因为第二个版本难以自圆其说,他又说,他跟女死者之间其实是因为经济问题才闹起来的。据陈剑河说,之前,女死者曾经三次共向他借过五千元钱,因为是同学,而且对方又是苦苦哀求,陈剑河说,他碍于情面最后只能把钱借给了她,并且也没有向她要借条。本来,女死者承诺说她会在案发的前一天把钱全部还给他,但结果到了那天,她却装聋作哑,碰到他只字都不提还钱的事,而陈剑河说他也不好意思当面向她讨债,他打算过两天再说。但案发那天,他突然发现,女死者居然买了一个昂贵的新款手机,这让他很生气,于是他就把她叫到自己的房间里理论,他想叫她还钱。结果,女死者不仅矢口否认曾经借过他钱,还嘲笑他是傻瓜。两人就为这件事发生了争执,后来还厮打了起来,最后,还是那样,一记耳光结束了战斗。”

    听张律师的口气,这个版本的真实性也值得怀疑。

    “难道这也是假的?”简东平蹙眉问道。

    “当然。”张律师的脸红扑扑的,他伸出一只手,梳理了一下他稀疏的头发,一边说道,“我查过陈剑河的银行账户,在案发的前三个月内他根本就没有支取过五千块钱。事实上他只有一个账户,是他姐姐为他办理的,账户里有两万块钱,是他姐姐在他外出租房时存进去的,她是希望他用这笔钱交房租,但他分文都没动过。你也许会说,他可能身边藏着不少现金,但我觉得这一点可能性不大,因为按照他的收入,他不可能会有什么结余。他每月工资1800元,除了交800元房租外,还需要负担水电煤费用、车费、饭费,或者还会买点书,上个网什么,不管是谁,总会有些七七八八的开销,总之他剩不了多少,他根本没有五千块钱可以借给死者。另外据我所知,女死者是富家女,她的父亲是房地产大亨,她自己的存款就超过两百万,所以她不太可能去问收入微薄的陈剑河借钱,而且半年内她也没有买过新手机。”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简东平忍不住脱口而出。

    张律师摇摇头。

    “不知道。当我弄清楚他的第三个版本仍然是在说谎时,我简直无话可说。而事实上我也来不及再对他说什么了,那时候他已经死了。”张律师现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随后他仿佛突然想起某事来,“哦,忘了说了,耳光也是假的,那女孩其实是被人下了药才昏倒的。”说完这句他又开始忙活手头的工作了

    简东平想了想,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谎?”

    “我猜他是想为自己的行为开脱,让自己显得很无辜,或者也可能是想掩盖真相。”张律师抬起头,朝他做了个有趣的鬼脸。

    “那你认为真相是什么?”

    “那还用问吗?他喜欢那个女孩,结果在向她表白的时候,女孩可能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有钱又漂亮的女孩难免会忘乎所以,不可一世,很显然,那些话激怒了他,于是他就处心积虑策划了这场谋杀。因为不敢面对面地实施报复,所以他先用迷药把她药倒,然后再折磨她,同时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要割去被害人的舌头。我认为这就是真相。”

    “那么他为什么要让他姐姐去公寓探个虚实?他应该知道那时候李今早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而且你刚刚还说,一开始他想找你是想咨询女孩醒过来后会不会告他,他需要负多少责任,如果他是凶手的话,他根本不用问这些问题,他应该很清楚犯了杀人罪,他将面临的是什么。不是吗?”

    张律师看着他,平静地说,“不错,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我知道我是对的。虽然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承认自己动过刀,但我相信他就是那个剪刀手。对于这个事实,他也许会永远不肯面对,因为他毕竟是个胆怯懦弱的人,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他根本就没办法自圆其说,这一点其实他自己也知道。”

    “陈剑蓉告诉我,当他从报纸上了解到李今的受害程度时,显得十分震惊。他好像一点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简东平回想着陈剑蓉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张律师轻轻皱了皱眉头。

    “我想他是在演戏。再说,他肯定害怕说出实情会被姐姐责骂,他从来就怕她。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创伤性失忆。如此残暴的罪行恐怕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可能是在逼迫自己忘掉那一切吧。他曾经反复对我说,他并不想那么做,他很后悔,这应该是真心话,我想连他自己都不敢去回忆那可怕的场面。”张律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见过那些残酷的记号,感觉就象是老师在批改一个差生的作业,好像是在说做错了,全做错了,这儿长得不好,那儿也是……他还把女孩的舌头扔在抽水马桶里,看得出来,他是在有意羞辱死者,羞辱一个本来在他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女性,可能这也是他人生中最风光的一刻。我觉得他那个时候已经疯了。”

    “那么他为什么要同意自首?为了解脱吗?”简东平问道。

    “他已经跟他姐姐保证他没有杀人,所以他不得不把戏演下去,他不得不以自首来说明自己是无辜的。但是结果怎么样,他最终还是没有自首,他选择了自杀。因为他很明白,一旦自首他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他就是凶手。他的戏再也演不下去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那么,动机是什么?仅仅只是李今说了他几句?”

    “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对于象他这种心智不正常的人来说,任何东西都可能挑起杀心。”

    张律师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把一摞整理好的文件放在身后的书橱里。

    沉默了半晌后,简东平问他:“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想法告诉陈剑河的姐姐?也许这可以打消她为弟弟翻案的念头”

    “人有时候不得不说谎。我了解她的脾气,如果我说出真心话,她准会跟我翻脸的。既然她弟弟已经死了,让她有一个美好的幻想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但我没想到,她会去找你。真是拿女人没办法。”张律师摇摇头苦笑。

    “张律师,你好像非常肯定陈剑河就是凶手。”

    “是啊,真令人遗憾,但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毫无疑问,就是他干的,他骗得了他自己,骗得了他的姐姐,可骗不过其他人。”张律师面无表情地说。

    “难道你从来没有对这个结论有过怀疑吗”简东平看着张律师。

    “怀疑?怀疑什么?为什么要怀疑?”张律师似乎觉得这个词非常可笑。

    “也许他对你撒谎并不是想为自己开脱,而是有别的难言之隐呢。”

    “难言之隐?”张律师嗤笑了一声,“你好像受了剑蓉不小的影响,不过我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即便有天大的难处,也应该说出来,不是吗?但是他没说,他为什么不肯说?我的解释是,他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他实在难以启齿。”

    “在你看来陈剑河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张律师想了一想,回答道:“多愁善感,缺乏进取心,但有时候却又固执得可怕,是那种一条道走到底的人。我想说的是如果他爱一个人会爱到底,恨一个人也会恨到底。”

    “陈剑蓉说他非常害怕刀,她认为他不会也不可能用暴力解决问题。”

    张律师为难地皱皱眉头:“的确,他看上去不象那种会动刀动枪的人,但是……谁也不清楚,他是不是会为了某件事突然发狂,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在我看来,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他太内向了,这实在是非常危险的性格。”

    张律师瞥了他一眼,又换了一副笑脸地说道:

    “当然,如果剑蓉听到这些,她准会激烈反对。她一直认为她的弟弟是世界上最可怜,最无辜的孩子。典型的妇人之见。”

    简东平想,张律师也许已经认识陈剑河姐弟很多年了,也许还曾经追求过陈剑蓉,也许现在还在追,要不然,象他那么精明务实的人当时应该不会冒险去见陈剑蓉的杀人嫌疑犯弟弟的。

    “张律师,你在陈剑河小时候就认识他吗?”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大概五岁,剑蓉20岁,剑蓉是我夜大学的同学。那时候我常去她家,印象中,他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的男孩,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张律师说。

    简东平能够想像陈剑河当时的模样,大学时代的陈剑河也是如此,看来这么多年,他并没什么改变。

    “他从小就是这么内向自闭吗?”

    “没错。”

    等了一会儿,见张律师没有继续说下去,简东平就问道:“他为什么会养成这种性格?是天生的?”

    张律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想这可能是跟他的家庭环境有关。他老爸是当地有名的酒鬼和恶棍,脾气暴躁,又非常自私,而且他好像非常不喜欢这个小儿子,经常借故虐待他,我听剑蓉说他常常把陈剑河当出气筒,劈头盖脸地痛打他,有时还把他锁在壁橱里,那时候要不是剑蓉挺身而出,陈剑河可能真的会落下什么终身残疾。再说他们的母亲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可想而知,他的性格不可能不出问题。对此,我一点都不吃惊。”

    陈剑河的家庭生活令简东平有些意外,怪不得他从来都不愿意谈起他的父母,怪不得,陈剑蓉曾经感叹自己和弟弟没有生在一个好家庭,小时候,他们一定过得非常痛苦。

    “这么说来,他们姐弟两的感情应该很好。”

    “的确很好。我觉得从某种方面说,剑蓉更象是陈剑河的母亲。他们年龄相差太大了,不可能象朋友那样那样相处。”

    “他们的父母以前是做什么的?”

    张律师暧昧地朝他笑了笑:“不是什么体面的职业。最初他们在弄堂门口摆摊卖些自己家做的茶叶蛋、油饼之类的小吃,后来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卖点酒烟、牙刷牙膏什么的,他们就靠这为生,他们的母亲死了之后,剑蓉就把杂货店改成了小饭店,她很能干,里里外外都是自己打理,小饭店的生意很不错,当时我也去光顾过很多次。”

    “她自己打理?她父亲不去帮忙吗?”

    “她父亲?得了吧,他除了喝酒,什么都不干。他们的母亲死后,全家的生计都靠剑蓉一个人支撑。”张律师露出鄙夷的神情。

    “当时她几岁?”

    “20岁。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一边在夜大上学,一边经营着家里的小饭店,总是忙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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