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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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寒-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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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有脚步声渐近,我没有在意,想来是送饭的宫人。那脚步却意外地没有在殿外停下然后远去。
不着痕迹地稍一侧头,眼角的余光中我看到寒蹊颀长挺拔的身形。
那人却在离书案不远处站定了,从他的位置正好可以清楚而完全地看到我的纸面。我没有说话,他也不开口,一时间空寂的室内只余下轻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二哥来此可有事?」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很是不舒服,我按捺不住地开口,声音有些喑哑,这是连日来我说的第一句话。眼睛却没有看他,手下的笔也未停,勾勒着重瓣蔷薇繁复的花形。
「……他要见你,今晚。」他的声音听来怪异,带了些微莫名的敌意,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我静水无澜的心里,荡漾起层层叠叠绵延不息的波纹。

「见我?谁?」我诧异,如此莫名其妙的话。
「是,你的一个故人。」
故人,故人。我的故人大都已不在人世,而栩然,寒蹊不会允许梁家的人招摇至此。会是谁呢?
心中有什么念头一闪即逝,我一惊,手里的笔猛然摔落,四散绽开的墨汁污了整个画面,而我已无暇顾及。
难道是——隐光……么?
我仍旧没有抬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怕看到他否定的眼神,怕听到他否定的回答。心里忐忑不安,我竟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而他的声音近乎残酷地继续响起,「焱王子煌。曾有化名,……隐光。」

一刹那间是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我抬手扶住了面前的书案。
寒蹊还在说着什么,而我已充耳不闻。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名字叹息般地回荡不绝,隐光,隐光,隐光……

你竟还活着么,真是太好了……
可,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
或许,你有你的不得以,你在想我吗……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今天,会是一场真正绝望的终结么……

千百种念头闪过,我依旧惶然无措,看不到真实。
由于过于用力而咬破了下唇,痛感夹着鲜血特有的腥涩味道,唤回我一丝清醒的意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扶在书案上的手努力支撑着,不让脱力的身体软倒滑落。
「……我会安排人护送你到岫山下。还有,这是你以后的侍从……」
勉强望向他的方向,我这才注意到屋内另一个人的存在,视线朦胧中他已转身离开。

「二哥,可有酒?」晦涩的嗓音低沉异常,我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这声音竟是出自自己之口。
已走出门外的背影顿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即使是一场意外,该来的总是会来,终是要去面对的,逃不开,逃不开。
用力地闭了眼睛,久久。再睁开时,心已沉静,目光已沉静。
打量着眼前垂手而立的人,很清秀的少年,有着一种雨后青草般清新而纯净的气息,看年纪比我还要小个一两岁,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璨若寒星。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青叶,十四岁。」回答不亢不卑地淡然,与他的年龄不相符地成熟。
「还是个孩子呀……」不知觉中这样的话出口,他微微蹙眉的样子很是认真,我不禁轻笑。「去找寒蹊殿下,要些好酒回来吧。」
「是,王。」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思绪飘远。十四岁的时候,我是怎样的生活呢?已经想不起来了,记忆里似乎所有的日子同样的,烟云流水一般杳然无痕。哦,那时侯,隐光还在……


第二十章

深秋寒夜,镰月璨星。清辉流觞,水色潋滟。
太液池畔的水榭里,我无意识地轻轻摇动着手中满斟酒液的白玉杯盏,目光散漫而空茫。手指微微使力,这白玉杯略有些重,式样古雅,毫无雕饰,美玉无暇的深白色杯身上流溢着浅淡而温润的黯黯星光。
酒是奇异的绯色,异常清澈,异常妖冶。
低头浅啜。入口清冽绵长,柔和之中自有一番冷洌。
不愧是传闻中十二楼秘制的极品美酒『软红尘』。酒中温婉袭人的暖意丝丝缕缕地升起,蜿蜒在五脏六腑,游走于四肢百骸,让人有飘飘然于暖春花间之感。
可惜如此陈年佳酿,今夜,在我手中算是徒然浪费。我只管一杯接一杯清水似的灌下口去,无意品味,只盼一醉方休。面前的桌上地下已杂乱地扔了许多空空的白瓷酒坛,淡而郁的醇香弥散在冰凉的空气中,而我的意识依然清明。
罢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慵倦地眯起眼睛,我仰头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间,已是醉意迷蒙。
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坛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迟钝的大脑一瞬怔愣后,才有了反应。丢下空坛,欲起身取酒,却力不从心,全身酸软不听使唤。我怔怔地坐着,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前一晃已多了一道人影,浅碧色衣衫青青如若初春柳色。
「哪儿来的美人?」我挑起醉眼轻佻地笑,不知怎么有了力气,抬手去拉那人衣襟。
「王,今夜不去赴约了吗?」他没有避开,轻声道。
「有美人陪我度此良宵,管那些烦心事做什么!」得手,捉住衣领用力向下拉,他顺着我的力道俯下身来,雨后青草般干净的气息渐近。
「可是,焱王子煌……隐光大人,或许还在等您。」隐光,听到这个名字,我蓦然清醒。
一瞬间酒意全褪,寒意料峭的夜风侵袭而来,我一个寒战,下意识抱紧了怀中温热的身体,汲取些微的温暖。
静默。
良久,我放开手,他起身,平静地整理略显凌乱的衣物。
深吸一口气,「准备车马,去岫山。」

清脆的马蹄声踏碎了星光的清寂,在暗沉的夜色里如水般漾开。
我斜斜地靠坐在马车内,挑开帘子,目光掠过路两旁鳞次栉比的街巷房舍。夜深人静,偶而有隐隐的鸡犬声响起,却衬得这夜更加静谧。百姓的生活简单而充实,说不羡慕那样单纯的快乐是假的,可也仅仅是表面的羡慕而已。其实,要活下去,这一生,谁过得都不容易。
『笙儿……要好好地活下去……』蔹太后濒死的虚弱声音依稀响起。既已厌倦了,为什么还要我继续浮沉浊世。可,就凭这句『笙儿』,我的心微澜。十五年来若非必要,她总是唤我『寒笙』,那样的冷漠而疏离完全冷却了一个孩子稚嫩的心,告诉我她从未视我如子,我只是三王子宇文寒笙。而我从来是个听话的孩子,所以,这最后一次,我依然听从你的话语,母后,我会好好地活着。
马车在颠簸摇晃中迤俪前行,我散漫出神。

寒蹊派遣的近卫军士将我护送到岫山脚下的大景神宫前。
青叶跳下马车,然后扶我从车里下来。
抬头仰望,满空的繁星闪烁,星光明澈淡然,泻如流瀑。
本想吩咐一下随行的人,如果天亮了而我仍旧没有回来,就不必再等我了。但略一思忖终没有开口,寒蹊想必已经向他们交代过什么了。他肯放我独自上山,这已出乎我的意料了,或许这样的话说出来只会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沉默地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忽然感觉身后衣角被人拉住了。回头,是青叶抬手抓住了我的衣摆。
我蹙眉,他却固执地不肯松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竟有种不依不饶的光芒。
我只得回转身来。轻轻一笑,他的眼神闪了一下。
左手执了他的手腕抬高,右手缓缓地从他紧握的手中抽出衣摆。他的头低了下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手指轻挑起他的下颌,却只在那明净的眼眸里看到自己似笑非笑的怪异神色。
「怎么,美人舍不得我走?」不知为何,看到那双纯净而认真的眼睛,我总有种恶意欺负一下的兴趣。
「……王,再不走,就要迟了。」垂下眼帘避开我的视线,他很快不再坚持,只因从我的眼睛里从来看不到希望,只有沉沉的黑暗。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指尖顺着他流畅的颈线划下,「那,我走了。」

迟了,已经迟了。
已过夜半,离约定的时间晚了许久,我却知他定然仍在等我。

清溪,又是清溪。
五年之前,遇见。五年之后,重逢。只恐,物似当时,人似当时否?心里生出无法抑制的怯意,我前行的脚步开始沉重艰难。

近了,愈加近了。
静夜之中有笛声响彻,清亮悠远,百转千回之后依然悠扬。

蓦然凝伫,面前人影翩然。
笛声渐消,他抬眸望向我的方向,动作缓缓,缓缓。
那个眼神,清亮如昔,让我瞬间沦落整个世间的喧嚣。

第二十一章

无风,无声,只是沉寂的静默。
我几近贪婪地凝视着面前的人。
相离不满一年,可中间夹杂了几多的人事变幻,此刻再见,竟有恍如隔世的沧桑凄然之感。
他的个子长高了,长身玉立的身形俊朗英挺。俊美无双的面容愈显英气,那双眼睛清透依然,却多了分倜傥的潇洒不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墨绿色的衣衫几乎隐没入深沉夜色,却让人觉得,漫天星辰皆已黯然失色。

相顾无言。心中有太多的话语要倾诉,反而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他低低地开口打破静默,「笙,你……还好么?」
简简单单的一句轻语,轻而易举地在一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防线。我的泪水绝堤般地喷涌而出,眼中的整个世界开始迷离。
他之前的冷定消失殆尽,手忙脚乱地抬手擦我的眼泪。暗夜里略微冰冷的手指碰触到我酒后微烧的面颊,不可思议地混合了熟悉与陌生的触感。心里一涩,我的泪愈加汹涌。
他把我抱在怀里,轻柔的吻落下来,额头,眼帘,唇角,颈侧,徘徊流连。
我的泪水渐渐消停,猛然抬手揽住他的脖颈,重重地咬上他的唇,深吻。

「你喝了多少酒!」略微分开,他喘息着质问,声音里有责备和薄怒。
被爱人在意的感觉真好,我真正开心地笑,冲他扬了扬手中提着的白瓷酒坛,「喏,也给你带了哦!是十二楼的『软红尘』,当真好酒。」
他狠狠瞪我一眼,劈手夺过酒坛,却是一顿猛灌。绯色的酒有些流溢出来,顺着仰起的白皙颈项蜿蜒滑落。我眯起眼睛,眼光随绯色下滑。
终于他住了口,随手抛出酒坛,已滴酒不剩。
我噘起嘴嘀咕,「这么久不见,隐光你都变小气了,居然不给我留些。」眼光已瞄向那人唇畔的迷人水色,毫无商量余地地覆上去,轻舔一下,再舔一下。一路向下,感觉到他的身体开始发烫。

抬起头斜瞥着他,我的笑意愈深,手下却不安分,放肆地探进他领口,触到光滑柔韧的肌肤,意料之中他的喘息开始粗重急促。
「笙,酒里……」从未如此轻易就被挑动情欲,他开口发问的声音断续难以自持。
「如你所想,是多了一点点,呃,催情的药。」我接了下去,声音狡黠。
闻言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望向我的目光显出受伤的神色。我心里一疼,避开他的目光,把头埋进他的胸前。

又是静默。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愈加热起来,甚至开始轻微地颤抖。
环住我的手臂依然坚定有力,他却不动,也不说话。
下意识地咬住下唇,我闷闷地开口,「我只是害怕,怕你……又不要我了……」抱住他小心翼翼地蹭蹭。
环在我腰间的手臂瞬间收紧,旋即松开。

我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在草木稀疏的地面上铺展开一件玄黑色的狐裘。这件玄狐裘本是工工整整地叠好了放在一边,完全隐入黑沉的夜色,我之前竟未发觉。
白狐皮毛做成的狐裘可以极好地御寒保暖,但白狐的数量极少,又狡猾无比,难以捕获,因而贵重无比。而玄狐,更是只生活在北方冰原深处极寒之地,且总是孤傲地形单影只,这样一件玄狐裘,已是稀世之物。
他本来,是打算将其送予我的么?心里是无边的温柔与感动。

他的肌肤已显出绯红色,触手炙热,足以让人知道他此刻的忍耐是多么痛苦。
压倒他在柔软的狐裘上,一件件褪去他的衣物丢在一边,而他只是任我摆布地做这一切,目光怔然,直至完全赤裸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
我停了手不再动作,衣衫依然整齐,抱住他躺在地上。「果然……连你都不肯要我了,既如此,你又何必回来……」
他叹了口气,反手揽住我,手指开始解我的衣带。

来见他之前,我特地换了衣衫。
明亮的鹅黄色衣衫,是我几乎从未穿过的颜色。其上枫红色的丝线绣了大片大片的石竹图案,细叶剪绒,娇艳风逸。
这件衣衫的制作相当考究精致,式样繁复华丽,穿衣时已是相当繁琐。错综复杂的盘扣,此刻隐光解来,有些吃力。
我吃吃地笑着搂了他的脖颈,饶有兴致地看他费劲地与衣扣搏斗,终于失却了耐心,刷拉一声撕扯开来。只是可惜了我为数不多的艳色衣衫。

耳厮鬓摩,肆意温存。
极至的欢娱过后,我静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轻轻喘息。
温暖的玄狐裘覆住两人的身体,隔断了寒夜冰冷的空气。
夜已更阑,是别离时分。
「笙,跟我走,离开这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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