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倾国- 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那天行刺的人都扮作普通的山匪强盗,抢劫财物的样子,当场有几个受伤未逃走的,也均立时自尽,不留下一点线索。倒是可见这主使之人行事之小心狠辣。
  唯一一点可疑就是,封启一行人中,除了离以外,还有那天晚宴上奏乐的少年歆下落不明。宫昱曾经小心地问过离,那个沉默的人也并没有给他任何答案。只能派人加紧在暗中查寻。
  从阳京来的刑法曹司寇谯曳,一听说失踪的是个燕人,立刻就猜测,封启的遇害,是一些流离的燕人,为报复而进行的暗杀。
  生活在秦境的燕人,虽然大部分已经任命地服从秦人的统治,但还有少数人仍不忘燕国昔年的强盛,和亡家灭国之恨,暗中从事复国的举动。他们的确有理由刺杀封启,毕竟当年五国合兵灭燕的时候,封启是第一个杀进辰京城的人,如今他又是秦国影响最大,威望最高的人。杀了他,确实是对秦国朝廷的一大打击。
  依谯曳的意思,接下来要做的是立刻封锁城街,派人竭力搜捕那个失踪的燕人及其同党,并对所有流散在四方的燕人严加管理。他就知道,那些个燕人,没一个好东西,不好好教训一下,就不是到什么是安分守己。
  只是,他刚禀告完二殿下,就见宫昱淡淡的瞟了他一眼,说:“城,我早就封了,岂能等到此刻。至于搜捕流民,你既然已决定,又何必来问我,事事都要我做主的话,要你这个司寇何用?”
  微怒的脸色,看的谯曳一身冷汗,不敢再多说什么,赶紧下去遣人搜城了。
  临走时,宫昱又叫住他,不急不缓的道:“谯司寇,你猜是燕人干的,我也不反对,不过,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我劝你注意力不要只放在燕人身上,反而错过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谯曳低声应了,转身离开。
  又过了十几天,入冬后的一个晚上,一个高大的汉子,一身黑衣,手持宫昱特许的通行令,一人一骑入了黔同郡,直进太守府。
  第二天,一个飘着细雪的早晨,宫昱亲自照看着车中病弱的人,缓缓向阳京回行。
  仍是来时那条桐花满地的道,依旧是远处氤氲的山,依旧是路旁挺拔的梧桐,依旧是鲜少行人的脚印……天地亘古不变,变的,是化作了初雪的秋雨,是稀稀落落的飘零的枯叶,是坐在身边的人……
  往事渺难寻,逝者已矣;前路谁为主,生者堪伤。
  车中的两个人,安静的,一个未知的梦悄悄地开始。
  只是不知,会是怎样的命运,怎样的结局……
  迤俪而行的车子,踢踢踏踏得马蹄声,由远而近地,惊破了清晨的寂静。当马车驶出黔同地界,像西南折去,路旁的山岩后面,走出一个三四十岁的清朗文士,一身蓝布长袍飘着淡淡的药香。
  一双针灸时稳若泰山的手此刻却轻颤个不休,目光追着远去的车影,已是模糊一片。随着辘辘的车辕声渐渐消失在空中,温热的泪才缓缓淌了下来。
  “原来……你还活着……”
  马车在蜿蜒的道路上前进着,车身很宽大,足够两个人的起卧空间。厚厚的宣州锦绸帘帷,紧紧地裹着门窗口,把寒风一丝不漏地挡在车外,只隐约透进柔和的阳光。车里,底板上铺着一层天山雪貂毛制成的毯子,细长洁白的绒线,轻轻一按就会陷下去,柔软极了,四周的车壁上,挂满了着保温极好的簪丝乌金绢布,以免让人直接触到冰凉的木面。正中央燃着一个小小的兽雕紫铜暖炉,杳杳地传来温和的热气,和淡淡的薰香。
  此时外面虽已冬寒阵阵,车子里却仍然温暖如春。
  车里的人,一身如雪的白衣,墨一样漆黑的长发从身后流泻,柔软的发丝漫延披散在白色的貂绒毯子上。
  长发的主人,静静地,带着几分病重的无力坐在那里,目光像是山顶上光影绰约的一抹日晕,若有若无地透过窗口的一道缝隙,向外望着。只是,朦胧的神思,却不知飘在哪个时空。
  昏昏沉沉地躺了近一个月,离的伤并没有全好,也只能坐起来而已。实在厌烦这样子的终日卧床,勉强维持坐起来,终归是体力有限,不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发软,双臂无力,身体像是有千斤重似的,一层虚汗从全身上下的毛孔中透出来,浸湿了里衣。
  手臂已有些发麻,胸口也隐隐地痛。但就是不想躺下去,不想睡,生怕自己贪恋熟睡时那种抛开一切的得感觉,就这样一睡不起,早已厌烦了的心,一直在渴望着永久的休憩。
  窗外好像在下雪,空中一点点的素色的晶莹,轻缓而美丽,而一旦落在地上,化进土里,就像走完了一生一样,再不留半点痕迹。
  是否有一天,自己也将像它们一样,安静的离去。
  轻雪,如同灵魂深处的寂寞,抓也抓不住。
  年轻的时候,自己更喜欢淹没天地的纷飞雪景。纵马驰骋在一望无垠的白色里,刮在脸上微微刺痛的寒风,涤净而壮观世界,叫人有一拥乾坤的冲动。
  而初冬的雪,总嫌多了两分女儿家的脂粉气,清清淡淡,不够淋漓畅怀。
  而这些年,慢慢体会到,生命中大多数事物,短暂一如触掌即融的轻雪,无声无息地消逝,留下的,只有隽永的无奈与悲伤。
  青鸾死的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雪,白色的雪花,溶入地上鲜红色的血里,把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浸冷……
  那个温柔而坚强的女子,高洁的灵魂被红尘的沙磨砺得千疮百孔,直到在梦一般的轻雪中,轻盈的魂魄飘向梦里的故国……
  青鸾,不知她是否已看到了故乡的雪,闻到了雪中寒梅的香?
  我呢?我的故国又在哪里……
  今生,家国已难寻;死后,魂魄又将归何处?
  好冷,从心底泛起阵阵冷意,蚀心腐骨……
  ……
  双手再也撑不住身体,晃颤了几下,向后倒去。忽然,背后伸过一双臂膀,轻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
  ……
  身后,半天来一直靠在卧枕上看书的人,手中的书本始终没有翻动一页。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仿佛想从那寂寥的神情中看出深藏的心思。
  看到离的身子轻颤一下,宫昱连忙抢上扶住。这才发现,他支撑身体的双臂竟因脱力而微微发抖,额头上也浮起一层薄薄的虚汗,体力已经透支,还在强撑着坐姿。
  宫昱有些懊恼,强迫他卧倒休息,沉静的人儿顺从了,可有可无的样子。只是在身体有一瞬间,细密的睫毛下本就清茫的瞳色隐约又淡了几分。
  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伸手扶起他,让他轻轻靠进怀里,小心翼翼避开身上的伤口。一瞬间,虚弱的身体似乎微微僵硬了一下,却马上缓了下来,一动不动任由身后的人拥着。
  冰冰凉凉的体温,和第一次抱在怀里时一样,完全罔顾车子里的融融暖意。这种没有生气的苍白冰冷,又想起那天离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的样子,宫昱不禁皱了一下眉,这个人,难道就不知道要照顾自己么!
  拉过身后的一袭宽厚的裘衣,将怀里的人上下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并用自己的体温充斥着紧密贴合的躯体。
  过了好半天,才从胸口开始,一点一点的有了微薄的热意,慢慢扩散到四肢。
  苍白的脸色少了一层青灰,白得更加透明了。迷蒙的双眼还在望着外边,似乎身体冷暖的变化并没有传达到那里,还是一径清冷。
  “你在看什么?”一直细细地观察着离的表情,宫昱终于打破沉静问道。
  总是这样令人迷惑的神情。
  迷惑,好像是第一次见到离时,即被他眼睛里所表达出的情感所迷惑了。把灵魂都浸透了的伤感,即使脸上露出的微笑都有让人心痛的感觉。神情却如此淡漠,仿佛在折磨自己似的,用坚硬的冰冷把一切噬心的痛埋起来。奇妙的感觉混杂在一起,让人想掰开那具苍白的身体,找出清冷的魂究竟迷失在何方。
  过了好久,离的目光一直飘在窗外,没有转动过。宫昱几乎以为他不打算回答自己了,忽听他自言自语地道:“又下雪了……”
  梦呓一般的声音,虽然就在身边,却给人以那么遥远的感觉,一直冷漠的神情里也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专注,看着,听着无声的雪落。
  窗外一点点的素色,在天地间轻轻飘着,落进他幽深的眼睛里,仿佛落进一个幽深的梦里。
  梦里,是否也曾有过这样一场雪呢,那时,你的灵魂也像现在这样寂寞么?
  宫昱收紧双臂,要让怀里的人感觉到自己似的,搂得更深了几分……

  阳京,未见烽烟

  一天又一天,车子走得很慢。来时快马加鞭五六天的路程,竟走了快半个月,才终于回到了阳京。
  阳京,当今秦国的都城,也是天下最负盛名的城池之一。和历史上大多著名的国都一样,阳京的繁华,与秦国当今在五国中最强盛的地位是十分不开的。
  就如百年前,魏国以名贵的丝缎天下闻名,国力繁荣,国都夏京成了当时人们心中财富的象征。十几年前,扶西王卷扫天下,称霸五国的大军,让辰京的名字刻在了那个年代的最高处。
  尔后,燕国灭亡已近八年,当年曾经联手抗敌的五个国家,早把交好的誓言抛到脑后,在栖燕宫的火还没有灭的时候,已开始为各自的利益纷争不休。
  四年前,魏、韩两国曾共同起兵,声称要夺回当年被秦国私自吞没的大部分燕国土地和辰京城。结果,封启统帅秦军在峡云关大胜,两国七十万军队生还不到三成,仓皇溃退。而经此一战,不仅成就了秦七王封启威震天下之名望,更奠定了秦国强盛的地位。
  阳京,也成了各国使节云集,商人往来的繁盛之地。
  阳京城分为内、外两部分,内城专指秦国的王宫——重华宫。而外城,才是真正的城区。总的来讲,以各位王子的府宅为代表的北城,云集了大多数达官贵人的府邸,是除王宫以外,秦国政治的核心;东西城多为平民百姓,商旅匠人往来之地;而南城,则以最热那、最繁华的秦楼楚馆,酒楼客栈而著称,也是纨绔子弟,富家少年们所谓的“休养”之所。
  这几天,七王封启的死讯让阳京城人心躁动,朝廷上下气氛紧张不已,城中各处的兵卫戒备也比平常严了几分。
  时值入冬,日头落得早,这几天,守城的参将在比平日早上半个时辰的时候,就下令关闭城门,以防天黑了以后安全不易防范。
  正在城门缓缓合上的时候,城外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小队人马,二十个人左右的样子,前后护着一辆马车,渐渐行来。
  当日轮值的是东城守军参将安平,见势迎了上去。
  只见当前一人身材威猛,黝黑的脸上神情一丝不苟,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身后十几个衣着统一的汉子骑在马上,都是目不斜视,整齐地护在中心的一辆六辕马车旁边。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安平不敢怠慢,仔细验了通行的腰牌,确实无误。在瞟了眼旁边的车子,一伸手就要去挑开车帘,查看一下里面坐的什么人。
  耳边刷的一声,只觉眼前一花,四把白晃晃的长剑,阻住了他的动作,周围骑在马上的四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下来了。
  安平变色,正待开口斥责,问什么人敢对京城守军如此无理。眼前帘帷轻晃一下,挑开一半,里面透出两道炯然的目光,脸上虽然带着的淡淡的微笑,却透出的尊贵威严的气势,让人不敢轻慢。竟是二殿下宫昱。
  安平吃了一惊,连忙躬身行礼,“末将安平,见过二殿下,适才不知是您,多有冒犯,还乞恕罪。”
  宫昱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安将军辛苦了,不必多礼。”,手一抬,又放下了帘子。
  而就在帘帷掀起又放下的半刻之间,安平隐隐约约看见车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半卧在厚厚的毯子上,上半身被宫昱挡住,看不清面孔,只见到长长的黑发散在衣服上,很是飘逸。
  也不敢多问,令身后的兵士打开城门,躬身请宫昱一行人入城。
  看着马车驶远,安平暗自发呆,听说过私下里关于这位殿下的流言,宫昱年轻俊美,身世显赫,又风雅清贵,气质出众,身边一向不乏红颜知己,据说就连阳京第一美人容华对他也是一见倾心。没想到出门在外几天,竟又带回一位绝色佳丽。
  其实他并没有看到车中人的面目长相,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瞥中,只觉得那个雪白的身影,漆黑的长发,沉静、雍容、又有几分寂寞的清冷。这种气质,合该是位绝代的人物。 
  终于回到二王子府的时候,天已经 完全黑了。十几天颠簸的旅程,虽然因为离的虚弱而走走停停,却还是让重伤未愈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连续几天发低烧,今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