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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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狮-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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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心疾首、义愤难抑的李大钊,接着又撰写并编印了《国耻纪念录》、《国民之薪胆》等文章,他愤笔疾书,追述了东洋侵略、欺侮中华的痛史之后,怒斥“二十一条”是断绝中华复兴之生机,毁灭中华独立之体面,使我中华“永无自存图强之实力”,疾呼要雪中华民族之屈辱,以卧薪尝胆之精神,“勿灰心,勿短气,勿轻狂躁进,困心衔虑,蕴蓄其智勇深沉、刚毅果敢之精神,磨练其坚忍不拔、百折不挠之志气”,救中华于水深火热之中。;
  神州大陆更是怒涛汹涌。反对、抗议、谴责、奋起抗争之声四起。
  “坚决反对卖国的‘二十一条’!”
  “坚决要求政府当局收回成命!”
  “神州中华,不容欺辱!”
  “……”
  天津南开学校学生周恩来先生在题为《中国现时之危机》的讲演中,向他的同学们号召“兴鸡鸣起舞之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念”。
  长沙第一师范学生、曾以在哲学教本上旁批“吾国三纲者必去,而与宗教、资本家、君主国四者,同为天下之恶魔也。”而语惊四座,后又以二十八画生为化名启事广征天下志同道合之爱国挚友而名扬海内的毛泽东,在他的揭露“二十一条”的《明耻篇》一文中,以诗言志:
  五月七日,
  民国奇耻;
  何以报仇?
  在我学子!
  紧接着,全国教育联合会决定将五月七日定为“国耻纪念日”。
  各大中城市都纷纷成立了各种反日爱国组织。商号、店家宣布抵制日货。大学生。中学生们,以及市民、商民们,怒潮般涌上街头,捣毁东洋人商店,游行,演说,大火焚烧东洋货,激愤、悲恸之情,充溢在每个真正中国人的心头。
  无疑的,这些都给袁世凯的皇帝梦猛烈一击。
  “宁与外邦,不给家奴。”老佛爷慈禧是袁大总统心中的偶像,当然也就特别信服老佛爷的这一治天下之道。
  袁大总统血腥的枪弹和大刀的暴雨,把反日的怒火扑灭下去了。火被暂时扑灭了,但仇恨的种子还在被扑灭的灰烬下面,没有死去。
  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我们的这位袁大总统真够可以的!国民们的反日怒火被血雨扑灭下去了,但他又想,要想尽快地当上皇帝,民意这块遮羞布还不能不要,这样在西洋、东洋朋友面前,都有个好说头。
  袁世凯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儿子袁克定的密友杨度,字皙子,早年留学日本,担任过中国东京留学生会会长,后来创办了《中国新报》,很热衷于鼓吹君主立宪。袁世凯当上大总统后,这位杨皙子当过他的内阁学部大臣,现在是参政院参政。此公周围还有几个知名之士,在社会上很有点声望,可以借助这些人的嘴和笔,给他袁世凯登基当万岁爷卖劲地吹吹喇叭。
  杨参政被请进了总统府。
  居仁堂楼下,一桌丰盛的酒宴,飘散着诱人的浓郁的香味。
  袁世凯居中,杨参政在右,左边是总统府秘书长,兼交通银行总理、财政部次长,又是公民党主席的梁士诒。
  他们喝着,聊着。
  先说了些别的以后,袁世凯端起一杯酒,满面红光地起身离座,来回踱了几步,问杨度和梁士诒两人道:
  “有一首好词,你们可知道?”
  两人面面相视了一下,不知该怎样回答,尤其是杨度,感到惶然而迷惑不解。昨天,总统府内史夏寿田告诉他说,袁大总统请他明天去总统府吃个便饭,他就感到惶恐而又惑然。袁大总统,依照他的气做、勃勃野心和校诡的心计,平时也并不怎么把他杨度放在眼里,今天怎么这样礼贤下士?谁都知道,袁大总统行伍出身,从小就是以蛮武而横行乡里,后来,当督办,当山东巡抚,当北洋大臣,都是和枪和兵打交道,亲武而疏文,就是当上大总统后,一心依靠的也都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武将。那些文人学士,他一般都不正眼多看几眼。今天,怎么突然会想起他杨度?杨度惴喘不安,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很不实落。他明白,袁大总统的宴请必有什么心计,但他怎么也揣摸不出来。和改变国体,恢复帝制,实行君主立宪有关?很可能就是这方面的事儿。袁大总统一心想当万岁爷,不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事儿吧,也是总统府内外好多人心里明白的事儿。可是,这好半天了,喝着,吃着,漫无边际地聊着,他袁大总统一个字也不提这方面的事儿,这又叫他杨度感到迷惑。这他又站起来,手里端着酒杯,踱来踱去,猛古丁地向他杨度和梁士诒他们两人问这么一个让人不好回答的问题,这更让他杨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袁世凯见杨度、梁士诒被问住了,仰头哈哈大笑,完后喝了一口酒,扯着个粗喉咙哑嗓子,摇头晃脑,故作斯文地吟诵了起来:
  黄河,黄河,
  出自昆仑山。
  远从蒙古地,
  流入长城关。
  古来圣贤,
  生此河干。
  独立堤上,
  心思旷然。
  长城外,河套边,
  黄河白草无人烟
  ……
  啊?!杨度惊呆了,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简直不相信这都是真的。这是出自于他笔下的《黄河》词,是十一年前,他刚从日本留学回来,一次,与友人一起在黄河边上游览,因感而发写就的,刊登在《新民丛报》第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合刊号上的,袁大总统怎么知道?而且还这么熟悉,记得这么清楚,字字句句,吟诵得丝毫不差。这对于一向重武轻文的袁大总统来说,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简直是让人震惊,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度大张着嘴,怔怔地看着袁世凯。
  袁世凯笑笑,继续走来走去,摇头晃脑地吟诵着:
  ……
  思得十万兵,
  去驱西北边。
  饮酒乌梁海,
  策马乌拉山。
  誓不战胜终不还。
  君作铙吹,
  观我凯旋。
  “怎么样?不错吧?”袁世凯吟毕,喝了一口酒,笑着问杨度、梁士诒两人。
  杨度受宠若惊:“大总统!
  “先生大作,我没有什么吟错吧?”
  “没有!没有!十多年前的旧作,想不到大总统还知道3而且还记得这么清楚。”
  “先生此大作,引古思今,气势磅礴,当时就轰动一时,我袁某岂能不知?”袁世凯咬文嚼字,附庸风雅,摇头晃脑地说,“而且,说起来,先生此旧时大作,此时复咏,可算得上是陈酒复品,更是别有一番醉人的醇香。”
  这一下子,杨度越发受宠若惊了,他惊喜至极,喜形于色,一选连声地说道:
  “过奖!大总统过奖!大总统过奖!皙子实不敢当!实不敢当!”
  “先生词中尤其是‘古来圣贤,生此河干’一句,高瞻远瞩,以古引今,可算得上是古今之绝句了。区区八字,括史而论,袁某从内心深处敬佩先生盖世之大才!”
  “大总统!皙子感谢大总统知遇之恩,愿为大总统效犬马之劳。”
  “‘古来圣贤,生此河干’。我袁某也生于黄河河干,是河南人氏……”
  令杨度迷惑不解的谜底就在这里,在这八个字上。杨度是何等聪明的人!他倏然上前,扑倒跪拜:
  “大总统!皙子一直认为圣贤乃中华神州之命脉。此命脉为共和所断,中华休矣!现此圣贤一脉,就寄系在大总统身上,事不宜迟,望大总统切勿再优柔寡断,疑虑重重了!”
  梁士诒也忙扑倒跪请:“共和以来,天下大乱,神州无一日安宁,惟帝制方可安抚天下。重立帝制,实是顺天之意,人心所向,望大总统作速立断定夺!”
  “两位请起!”
  内史夏寿田将杨度、梁士诒搀扶起来。
  “两位所言极是,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非你我几人所能心想事成的。”
  杨度说:“皙子考虑,可组织一个机关,来推动帝制。”
  袁世凯点点头:“先生所想,也正合袁某之意。只是这个机关不要让人说是我指使的,应与政府远离,以代表民意和讨论学术为宗旨。你也不宜直接出面,因为外人可能知道我们之间友情甚深。你是否先找少候他们几个商量商量?”
  少候,就是被同盟会会员们称之为“软骨头”的孙毓筠,少候是他的字。孙毓筠早年在日本加入中山先生的同盟会,不久,被派回国发动新军起义,未成,在南京被捕,为保命,向当时的两江总督端方供出了同盟会组织情况,此后,便被同盟会会员们称之为“软骨头”。袁世凯当上大总统后,孙毓筠曾当过安徽都督、临时参议院议员、总统府高级顾问、约法会议议长、参政院参政等。袁世凯说的“少候他们几个”,就是除了孙毓筠而外,还有胡瑛、李燮和、刘师培、严复几人,他们大都是早年参加过光复会、同盟会的人,由他们出面推动帝制,不正是民心民意所向的具体说明吗?
  杨度心领神会,从总统府一回来,就东奔西走,不辞劳苦地将几位先生聚拢到了一块儿,成立了所谓“以筹一国之安”的筹安会,向社会上发表了《发起筹安会宣言书》和《筹安会通电》,竭力鼓吹什么“世界国体,君主实较民主为优,而中国则尤其不能不用君主政体。”……
  紧跟在筹安会之后,梁士诒又在袁世凯的授意下,纠集了沈云沛、那彦图、张镇芳等人,成立了“全国请愿联合会”,联合了所谓的“各省代表”,向参政院举行变更国体的总请愿……
  形势喜人。袁世凯心花怒放,为趁势再推一下,十月十日下令:“双十”国庆节的阅兵、宴会及所有的一切庆典仪式,统统取消。这是在向国民们暗示:中华民国的命运已经告终,民国国庆已经失去其庆祝的意义。
  半个月后,所谓的“国民代表大会”进行了所谓的国体投票,赞成君主立宪,还写出了所谓的推戴书:“谨以国民公意,推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以国家最高完全主权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
  袁世凯假意推辞:“民国初建,本大总统曾向参议院宣誓,愿竭力发扬共和,今若帝制自为,则是背弃誓言,此于信义无可自辞者也。本大总统于正式被选就职时,固尝掬诚宣言,此心但知救国救民,成败利钝不敢知,劳逸毁誉不敢计,是本大总统既以救国救民为重,固不惜牺牲一切以赴之。但自问功德既无足言,而关于道德、信义之大端,又何可付之不顾?在爱我之国民代表,当亦不忍强我以所难也。尚望国民代表大会熟筹审虑,另行推戴,以固国基。”
  袁世凯这一半推半就的堂而皇之的陈辞,显然是授意参政院再作一篇歌功颂德的文章,以便替他洗刷掉背叛清廷、背叛民国的两大罪名,然后堂堂皇皇地登上皇帝宝座,将来写在历史上,也是很光彩的。
  参政院诸君子,哪能不明了袁大总统的心思?
  于是,第二次推戴书又呈上去了。
  第二次推戴书呈上去的第二天,也就是一九一五年十二月十二日,袁世凯发出文告,宣布接受帝位,在文告中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予之爱国,讵在人后?”
  这里,袁世凯已不自称“本大总统”了,而已经改口自称“予”了,与自称“朕”相同,完全是万岁爷的口吻了。
  随继,袁世凯下令正式将中华民国五年(一九一六年),改为“中华帝国洪宪元年”,将总统府改为新华宫,并发行纪念金币银币各一种,正面为袁世凯的大头像,背面是一条腾空飞舞的巨龙,并还刻有“中华帝国洪宪纪元”八个大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袁世凯就等着登基了。
  五
  袁世凯喜气洋洋地在准备正式登基。
  定于一九一六年元旦为登基庆典的日子。
  历史的汹涌大潮岂能逆流而行?!袁世凯万万没有想到,他从狂热地想称帝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为自己挖掘坟墓,而他急切盼望、等待的登基庆典的日子,则就是他踉踉跄跄地走向坟墓黑洞洞的大门的日子。
  先是徐世昌不愿意当丞相,请辞国务卿,挂冠而去。
  本就一直反对帝制的梁启超披文于世:
  自国体问题发生以来,所谓讨论者,皆袁氏自讨自论;所谓赞成者,皆袁氏自赞自成;所谓请愿者,皆袁氏自请自愿;所谓表决者,皆袁氏自表自决;所谓推戴者,皆袁氏自推自戴;举凡国内国外明眼人,其谁不知者也!
  此次皇帝之产生,不外右手扶利刃,左手持金钱,啸聚国中最下贱无耻之少数人,如演傀儡戏者然,由一人在幕内牵线,而其左右十数壁人蠕蠕而动……
  字字句句,可谓针针见血,刺中要害。
  袁世凯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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