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迟日江山- 第6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吴婶吗?”徐湛迈进门。

    吴婶手攥着衣角站起来,扑通一声跪下,哭着说:“三少爷。”

    徐湛赶紧上去将她扶起:“吴婶这是折我的寿。”

    “想不到小姐她居然早知如此,我就该随她一起回韫州。”吴婶语无伦次的抹着眼泪哭泣,连袭月在旁边听来也忍不住落泪。

    “吴婶,您慢慢说,居然什么?”徐湛按着她坐下来。

    “三少爷,前面大年三十,我看见,看见”吴婶的声音颤抖起来。

    大年三十的晚上,门房老吴一家围坐在伙房的炉子边上守夜,交子时分吃了扁食,吴婶突然腹痛,一个人抹黑走去厨房外面的茅厕。

    忽然,一具披了白色斗篷的东西从房檐上倒挂下来,长发遮面,缝隙中隐约可见惨白的面孔,像是一只女鬼。四周阴风飒飒,鬼哭声渐起,吴婶吓得后退几步跌坐在雪地里。

    只听女鬼声音凄厉粗扩,悲切的哭嚎:“还我命来”

    吴婶还不到四十岁,思维身体还算灵活,爬起来就往厨房跑,谁知将将跑出去几步,就被追上来倒挂在树上的女鬼挡住了去路,再次摔倒在地,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吴婶哭说:“观世音菩萨,地藏王菩萨,民妇从不作恶害人,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冤呐,我冤呐”女鬼说。

    吴婶哆嗦着问:“你你你是谁啊?”

    女鬼只说了四个字:“徐氏,露心。”

    袭月怕的发抖,一双眸子闪动如受惊的小鹿一般。

    徐湛却静静的说:“府里严禁怪力乱神之说,吴婶慎言。”

    “可是,我看的真真的,那女鬼,白衣白裤白披风,能在空中飘,这么长的头发直垂到地,她的脸比墙灰还白,眼睛我不敢看眼睛”吴婶回忆着,浑身颤抖:“等我回到厨房,我那口子已经带孩子回屋睡了,可是天一亮,却怎么叫也叫不醒。”

    “大伙都说,年关邪祟多,大概是让鬼魇着了。我就用老家的方法,拿了只新鲜鸡蛋放在一面镜子上,嘴里念着小姐的名字,我说小姐小姐是你吗?你若是想三少爷了,就回来看一眼,你若是缺什么了,尽可托梦给我?鸡蛋居然立住了。到了晚上,我偷偷去巷子口烧纸,回来没一会,老吴便醒了。”

    徐湛缓缓坐在榻床上,茫然道:“她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那定是小姐心疼三少爷,不愿三少爷看见她现在的样子。”吴婶哭了说:“她在喊冤啊,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主意,便只好来找三少爷。”

    徐湛红了眼眶,一字一字的说:“我娘是吏部左侍郎徐畿的长女,自幼秉承庭训、知书达理,十八岁嫁为人妇,育有二子,竟遭夫家狠心休妻她不冤,谁冤?”

    眼泪顺着脸颊落下,落在浅茶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令人心碎。

    “吴婶。”

    “唉。”吴婶答应着。

    徐湛说:“将当年的事,尽数讲给我听。”

    吴婶掏出手帕将眼泪擦干,缓了缓才道:“十五年前,宁王叛乱,姑爷跟平王入京勤王,小姐去三圣庵还愿。命我们守在佛堂门外,一等便是两个时辰,我们几人觉得怪异,就想进去看看。谁知老太太突然带人冲了进来,不顾师傅们的阻拦闯入佛堂。我们进去一看,就见就见”

    “什么。”徐湛红着眼睛说。

    “有个背影破窗而逃,小姐躺着佛像后面,衣衫不整,旁边是一只男人的鞋。”吴婶小声说:“老太太破口大骂,说佛门清净之地,竟做出这等腌臜事来。”

    徐湛闭上了眼睛:“然后呢?”

    “然后,老太太用水将小姐泼醒带回府里,并给韫州的老爷去信,让徐家过来接人。”吴婶说。

    徐湛苦笑道:“仅凭一个背影和一只男人的鞋”

    “还有小姐落在房中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明日辰时三圣庵一叙,落款叫王廷枢,是小姐的一个远房表兄,有几个月借住在林府考试,就住郭知府的那个院子,后来考中了进士便搬了出去。老太太就是凭这张字条去的三圣庵。”吴婶补充说:“但事后,老太太却不许别人再提这张字条,尤其不能让姑爷知道,毕竟同僚一场,没有切实的证据,闹开了不好见面。幸好姑爷那阵子刚回京,忙的呀,连王廷枢是谁都不知道。”

    “我想知道你家姑爷,我的好父亲,是怎样处置的?”徐湛问。

    “姑爷自是先去问小姐,可小姐从三圣庵回来后,就空洞着眼睛一句话也没有。”吴婶说:“姑爷急呀,便反复问她,问来问去,问来了一纸文书。”

    “休书吧。”徐湛咽了口泪。

    “是休书,但不是休妻,是休夫。”吴婶说。

    徐湛愣住了:“自古夫为妻纲,哪有‘休夫’一说?”

    “您大概不了解小姐的性子,女人属水,太强硬了会变成冰,容易碎的。”吴婶自顾感叹说:“如果我们当初先一步进去,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后来呢,父亲当真被她‘休了’?”徐湛问。

    “怎么会,姑爷看似文质彬彬,骨子里霸道着呢。”吴婶说:“那时候,老爷正在韫州守制,就派大少爷来,大少爷没什么说法,路上买了本女诫还是女儿经的,让我转交给小姐,命她在林家谨守妇德,莫再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姑爷拦了我,烧了书,不许我将这话讲给小姐听。没隔几天,二少爷又来,小姐已经瘦的脱了人形,她不肯看病,不肯吃药,每天只喝几口汤,若不是姑爷悄悄在汤里投了参片,恐怕连那些日子也熬不过去。她坚持要离开林家,二少爷也说,什么也比不过小妹的性命要紧,两方各退一步,和离罢了。”

    “二少爷将小姐接走了,小姐的妆奁陪嫁尽数被退回韫州徐家,只有我一个人留了下来。管家怕我多嘴生事,更怕宸少爷长大后知道了什么,这才打发我去了厨房。”吴婶抹着眼泪说:“我舍不得离开小姐,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徐湛攀上高高的屋顶,对月独酌。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孤独。

    吴婶的哭诉声在脑海中不断盘旋:“小姐当时是不清醒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小姐真的遭人玷污,也是被人陷害呀。哪有人傻到光天化日之下去佛像后面做那种事。”

    是的,他不傻,父亲也不傻,除了老太太,谁还有理由有条件去陷害母亲?

    父亲心里应当比谁都清楚,面对真相时却选择了逃避。

    这才是母亲坚持离开的真正原因吧,她是三圣庵里最孤傲清高的一棵梅树,宁愿零落成泥化作尘埃,也受不得半分辱没亵渎。

    徐湛苦笑,一大口酒灌进腹中,如烈火滚过,从喉头直烧肠胃。难怪父亲要与他滴血认亲,如果母亲当真遭人玷污,自己极有可能只是一个生父不详的孽子。

    徐湛病了,病的很重,病的错过了四季春开业。

    徐湛脉象紊乱,少有清醒的时候,像是陷入了沉沉的梦魇。大夫们纷纷束手无策,林知望和曹氏从峩国公府匆匆赶回,将徐湛身边的人叫来问:“三少爷近日去了哪些地方,乱吃了什么东西?”

    袭月冷静的回答:只去过怀王府,饮食如常,没有乱吃东西。

    徐湛还是醒不来,也查不出病因。好在危急关头,沈大夫回来了。

    沈迈略施几针,徐湛便醒了,见到沈迈先是一喜,然后才感到头痛欲裂的难受。

    沈迈说没有大碍,便叫屋里的人散去。

    “我才离开几天,你这是动了多大的肝火?”沈迈没好气的说:“你可知道,人是可以把自己活活气死的。”

    徐湛虚弱的笑了笑:“我能生什么气,大概还是年前那些倒灶事儿,一股邪火发不出来吧。”

    沈迈知道他不愿说,也不再多问,开了方子命人按方抓药,临出门前说了一句:“我一时半刻恐怕离不开京城了,正好帮你调理调理身体。”

    徐湛支着上身坐起:“您去东宫了?”

    沈迈没说话,推门出去了。

    午饭过后,郭莘闪了进来。见徐湛惨白的脸色,后悔不已:“早知会害你大病一场,说出花儿来我也不做这装神弄鬼的活。”

    徐湛笑了:“不下一剂猛药,谁肯跟我说实话。”

    “是够猛的,我回屋一照镜子,吓得自己腿软。”郭莘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正色说:“兄弟,你是聪明人,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别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徐湛点头:“我想的通的,与其折腾自己,不如省点力气去折腾别人。”

第91章 呓语() 
郭莘没心肺的一笑:“对嘛,这才像我兄弟。”

    徐湛慢慢活动了肩膀手臂,试着下地走动,浑身像抽了筋骨一样绵软无力。

    “别急呀,你睡了三天三夜,不难受就奇怪了。”郭莘说。

    徐湛瞪大了眼睛瞅着他,掰着指头一数:“今天初六?”

    郭莘不解的点头。

    “林雨备车。”徐湛冲门外喊:“常青,更衣。”

    “怎么了?”袭月跑进来:“您病还没好,不能出门。”

    徐湛只带了常青一人,乘上马车往护国寺街而去。

    一路上,徐湛的脸色愈发苍白,常青揽着他的头:“三少爷,您要是难受,咱们就回去。”

    徐湛摇了摇头。

    “四季春”开在护国寺街上,与韫州同样,前楼后院,街面开茶馆,内院是客栈,只是少了徐湛去年亲提的“云外浮尘八方客,梦里飘香四季春”的匾额。

    冬日里没有露天的棚子,走进一楼大厅,有人在办诗会,也有人下棋、打马吊。他们径直向二楼走,楼上冒冒失失的跑下一人,砰地一声,与徐湛撞了个满怀。

    常青扶住本就站立不稳的徐湛,指责对方说:“你这人,走路不长怡年?”

    眼前这一身男子装扮的女孩可不就是怡年。

    怡年看见徐湛,激动的扑了上来。

    常青赶紧将徐湛护在怀里,被怡年一爪子钳住肩膀,主仆二人半推半就被怡年拽上三楼,穿过走廊,走进一个待客的小厅。

    小厅很别致,窗台上的土瓶里供了梅花,满室暗香。

    怡年急躁的敲了敲内室门:“小姐小姐,快看谁来了!”

    两扇房门被打开,秦妙心从里面走出来。四目相对,千万句言语如骨鲠在喉,一时间只化作佳人两行清泪。

    秦妙心哭了,徐湛觉得天塌地陷惶然失措,他想替她擦去眼泪,可是不敢,想握住她的手,还是不敢。

    “徐公子,我们小姐一掷千金买下这座茶楼,全是因为你。左等右等不来,你真是好大的架”

    “怡年!”秦妙心嗔怪道。

    怡年的声音弱下来,不悦道:“小姐,他是簪缨世家的富贵公子,你又差在哪里?”

    “怡年!”

    常青扯了怡年一把,被怡年挥手甩开,又扯了一把,小声说:“我家少爷病了,刚能下床,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说着,便将怡年拉了出去。

    徐湛歉疚的一笑,一句对不起刚要出口,一只冰凉的小手覆上他发白的嘴唇。

    徐湛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燥热的温度传入秦妙心的身体里,心跳头痛的感觉好像要发烧。秦妙心觉得不对,手背抚上他的额头,原来是真的发烧了。

    “你怎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呢?”秦妙心问。

    为了让两人单独说话,怡年与常青并排坐在三楼的台阶上。

    “喂,你们家少爷不会做什么逾矩的事吧。”怡年不放心的问。

    “想什么,我们少爷是正人君子。”想了想又不太确定的补充一句:“何况还病着呢。”

    “我好像听见小姐在喊我。”怡年说。

    “听错了。”常青说。

    三楼的隔音效果极佳,怡年又听了听,忽然站起来说:“没听错!”

    咚咚咚往楼上跑了几步,又咚咚咚跑回来,抓起楼梯转角杵着的门栓。

    “你要干什么!”常青追上去。

    小厅里没有人,透过窗纸隐约可见内室晃动的光影。

    “淫贼。”怡年握着门栓撞开门冲了进去,常青紧随其后。

    怡年常青愣在原地,只见徐湛在靠窗的软榻上蜷缩着,脸色惨白,头冒虚汗。

    “怡年,快去请郎中。”秦妙心说。

    怡年举着门栓弱弱的说:“小姐,你把徐公子怎么了?”

    “是血虚了,有没有蜜糖?”常青蹲在徐湛的身边,他从小陪伴徐湛长大,对徐湛的身体状况再熟知不过。

    “快,去冲一碗蜂蜜水。”秦妙心说。

    三人手忙脚乱,终于灌了他半碗蜜水。

    “少爷小时候身体虚,稍不注意饮食就会头晕冒虚汗,已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