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崇年---明亡清兴六十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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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崇年---明亡清兴六十年(上)-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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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一日,杜松军驰至萨尔浒(今抚顺大伙房水库地方)山口。前军遭遇八旗兵伏击,后军又受截击,兵伤马毙,锐气大挫,被迫分军为二:一在吉林崖,一在萨尔浒。这时,努尔哈赤赶到军前,决定先集中兵力,破萨尔浒明军大营。命左翼四旗和右翼二旗,共六旗兵4万余人,以绝对优势的兵力,驰向明军萨尔浒大营,并以另二旗兵前去牵制吉林崖杜松大营。明军立营结阵,放火铳,发巨炮,炸弹爆发,血肉横飞。八旗兵仰面扣射,万矢如雨;铁甲骑军,奋力冲击,一鼓攻下萨尔浒明军大营。 
    杜松所在的吉林崖大营,得到萨尔浒的败报之后,军心动摇。这时,后金军攻打萨尔浒的六旗兵,同部署在吉林崖的两旗兵,汇聚一起,八旗合力,攻打杜松军。杜松亲率官兵,“奋战数十余阵,欲图聚占山头,以高临下,不意树林复起伏兵,对垒鏖战,天时昏暮,彼此混杀”。八旗劲旅在河畔与莽林,山麓与谷地,以数倍于杜松的兵力,将明军团团围住。明军点燃火炬,从明击暗,铳炮打入丛林,野草瑟缩,万木染红。八旗军从暗击明,箭矢如雨。杜松虽左右冲杀,但矢尽力竭,落马而死。总兵王宣、赵梦麟也战死。明西路大军全军覆没,横尸山野,血流成渠! 
    北路  即开原路,以总兵马林为主将,官兵2万余人、叶赫兵2000余人,由靖安堡出,从北面进攻赫图阿拉。三月初二,马林率军到了尚间崖,得到杜松军失败的消息,就非常谨慎,把军队一分为二,马林营在萨尔浒西北30余里富勒哈山的尚间崖,潘宗颜营驻斐芬山,用战车围起来挖了战壕。还有杜松的那个辎重营,由龚念遂率领。三个营构成一个品字形。 
    初二日,努尔哈赤尽管有三倍于马林军的兵力,还是集中兵力,先砍龚念遂营。努尔哈赤亲自率领一千精骑,朝着龚念遂营薄弱的一隅猛冲,突破一个缺口。随后八旗兵像洪水似的涌入,参将龚念遂战死,全营败没。日午,努尔哈赤跃马急驰尚间崖。 
    尚间崖的马林营防守严整。努尔哈赤命“先据山巅,向下冲击”。三大贝勒各率兵急进,冲向马林营。营中明军发鸟枪、放巨炮,但“火未及用,刃已加颈”。两军短兵相接,骑兵横驰,利刃飞舞。正在酣战之际,马林一看形势不妙,带着几个随从骑马先跑了。军无主帅,群龙无首,四面溃散,全营皆没。马林的两个儿子——马燃、马熠,也战死于尚间崖。《明史·马林传》记载:“死者弥山谷,血流尚间崖下,水为之赤。”马林的父亲马芳为名将,马林沾父亲的光,升到总兵,他“雅好文学,能诗,工书,交游多名士”,是个文士的料,不是位统兵的将。马林“未经强敌,无大将才”,而当局“以虚名用之”,故败。 
    努尔哈赤攻下尚间崖马林营,又马不停蹄地驰往潘宗颜营,一举攻破。至此,明北路马林军,除主将马林仅以数骑逃回开原外,也全军覆没。 
    东路  即宽甸路,以总兵刘綎为主将,会同朝鲜国都元帅姜弘立统率13000人,从东面进攻赫图阿拉。刘綎,是明军中与杜松齐名的勇将,身经数百战,名闻海内。他善用大刀,“所用镔(bīn)铁刀百二十斤,马上轮转如飞,天下称‘刘大刀’”。又善弓马,曾“命取板扉,以墨笔错落乱点,袖箭掷之,皆中墨处。又出战马数十匹,一呼俱前,麾之皆却,喷鸣跳跃,作临阵势,见者称叹”。他又嗜酒,每临阵都要饮酒斗余,激奋斗志。他率领一支器械简陋、又无大炮的混杂队伍,同朝鲜军会师后,在险远道路上行进。所带之粮,也用完了,“三军不食,今已屡日”。这时杜松军和马林军已经败没,刘綎却全然不知。刘綎军进至距赫图阿拉约70里的阿布达里冈(今桓仁满族自治县老道沟岭),陷于后金的埋伏之中。 
    初四日,努尔哈赤派降顺汉人装扮成杜松军卒,骗刘綎说:杜大帅请您快去和他会合。刘綎说:我们同为大帅,他给我传令,难道我是他的副手吗!这人说:我们主帅因为事情紧急才这样做。刘綎说:那为什么不发信炮呢?这人说:边塞之地点烽堠不便,不如骑快马更快捷些。刘綎这才相信。努尔哈赤密令以刚缴获的杜松军大炮,燃炮“传报”。刘綎军在阿布达里冈山谷的行进途中,“遥闻大炮三声,隐隐发于西北”,以为西路杜松大军已到。刘綎唯恐杜松独得头功,急命火速进军。阿布达里冈一带,重峦叠嶂,隘路险夷,马不能成列,兵不能成伍,刘綎督令兵马单列急进。后金军伏兵四起,上下夹攻,首尾齐击,弥山满谷,四围厮杀。据《明史纪事本末》记载: 
    建州兵假杜将军旗帜奄至,綎不之备,遂阑入阵,阵乱。綎中流矢,伤左臂。又战,复伤右臂。綎犹鏖战不已。自巳至酉,内外断绝。綎面中一刀,截去半颊,犹左右冲突,手歼数十人而死。 
    也就是说,建州的军队打着杜松军的旗帜突入刘綎军中,刘綎军猝不及防,一下被打乱。刘綎两臂受伤,依旧奋战,被刀削去半边脸,还在左右冲杀,死得异常惨烈。其养子刘招孙,“负綎尸,手挟刃”,与后金军拼杀,力竭而死。 
    刘綎身死兵败后,有数千浙兵败屯山上,据目击者记载:“胡数百骑,驰突而上,浙兵崩溃,须臾间,厮杀无余。目睹之惨,不可胜言。”这些手执竹矛、身披藤甲的步兵,惨遭后金铁骑横杀,抛尸荒野!史载:“所经僵尸如麻,数十里不绝。” 
    刘綎军败后,后金军移师进击刘綎余部及助明作战的朝鲜兵。姜弘立率朝鲜兵于四日到达距阿布达里冈的富察之野(今桓仁满族自治县富沙河铧尖子镇至二户来镇一带),下令军队安营。营刚扎下,后金贝勒代善统领数万骑兵冲向富察,漫山蔽野,烟尘涨天。遇明监朝鲜军的游击乔一琦兵,乔兵败,率残兵奔向朝鲜兵营。后金兵进攻朝鲜兵营,迅猛突入营中。朝鲜的兵卒,被纸作甲,柳条为胄,饥馁数日,进退两难,无奈偃旗息鼓,遣官求降。初五日,朝鲜都元帅姜弘立投降。他们在投降之前,将明监军乔一琦及其随从之兵驱赶下山,送给后金军。乔一琦走投无路,留下遗书,投崖而死(一说自缢而死)。明东路大军全军覆没。 
    南路  即清河路,以总兵李如柏为主将,官兵2万余人,由清河出鸦鹘关,从南面进攻赫图阿拉。杜松抚顺路、马林开原路、刘綎宽甸路相继败北,经略杨镐急檄清河路李如柏回师。李如柏为李成梁第二子,由父荫为锦衣千户,放情酒色,贪淫跋扈,怯懦蠢弱,出师滞缓。他接到杨镐檄令后,急命回军,并大肆掳掠。后金武理堪率哨兵20人,虚张声势,呼噪下击,斩杀40人,获马50匹。明军大乱,奔走相践,死者千余人。李如柏逃回清河,言官交章论劾。《明史·李如柏传》记载:“如柏惧,遂自裁。” 
    至此,五天之间,明军三路覆没,一路败退,萨尔浒大战以明军失败,后金军胜利而结束。 
三、简要分析
    明军萨尔浒大败原因很多,其最主要的因素是用帅不当,指挥失误。 
    四路军总指挥杨镐何许人也?《明史·杨镐传》记载:杨镐,万历八年(1580年)进士,是个文官,做过知县、御史。这个人很自负,不懂兵法,但会讨好上级,因而得到一些人的信任,委他以重任。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偕副将李如梅出边作战,失败了。后朝鲜用兵,被免罪起用,经略朝鲜军务。岛山之战,明军大败,死亡2万。史称:“是役也,谋之经年,倾海内全力,合朝鲜通国之众,委弃于一旦,举朝嗟恨。”吃了这样一个大败仗,杨镐却向朝廷奏捷报。后来败露,全赖首辅赵志皋营救,才免于一死。后又被起用,因事再丢官。后金破抚顺之后,明朝廷竟然重新起用这样一个很少打胜仗的书生,来指挥这场决生死、系社稷的萨尔浒大战! 
    辽东经略杨镐作为萨尔浒之战明军的统帅,未谙兵家三阵:“日月风云,天阵也;山林水泉,地阵也;兵车士卒,人阵也。”我再加一个,“兵阵”。杨镐在天、地、人、兵四阵上,铸下历史性大错。 
    一说天阵。辽东冬季寒冷,杨镐把开战时间定在三月,明军有许多是从南方或关内调来的,很难适应辽东的寒冷。行军作战中“风雪大作,三军不得开眼,山谷晦冥,咫尺不能辨”。明军大败,实违天时。 
    二说地阵。明四路大军远程奔袭,进入后金腹地。山川峡谷,河流林莽,易守难攻,更为辎重和步军所忌。明军大败,实违地利。 
    三说人阵。杜松刚愎自用,贪功冒进;马林进军迟缓,畏敌先逃;刘綎轻信诓言,有勇无谋;李如柏起自废籍,临阵怯懦。杜松兄杜桐、马林父马芳、刘綎父刘显、李如柏父李成梁都是名将,这些将门子弟,或借父荫官、或崇尚空谈、或跋扈骄傲、或放情酒色,亦或兼而有之。一个很少打胜仗的杨镐,带领这样四个将帅,明军岂能不败!明军大败,实违人和。 
    四说兵阵。“兵分四路,分进合击”这八个字,关键是一个“合”字。因为:只有合击,才能集中兵力;只有合击,才能重击敌人;只有合击,才能实现目标;只有合击,才能取得胜利。杨镐的无能在于:“兵分四路,分进合击”,只做成了七个字——兵分了,军进了,敌击了,却没有做成一个“合”字。努尔哈赤“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却做成一个“合”字。努尔哈赤以“合”对杨镐的“分”。明军由战略上的优势,变为战术上劣势,结果——四路出师,分兵未合,两双败北。明军大败,实违兵法。 
    后金军胜利的原因,既利用了明朝的劣势,更发挥了自身的优势。尤其重要的是,努尔哈赤指挥得当。他针对明军“兵分四路,分进合击”的方略,采取“集中兵力,合进分击”的对策,就是以“集中兵力”对“兵分四路”,以“合进分击”对“分进合击”,兵法之妙,就差一字——是“合”字还是“分”字?一合一分,决定胜败。努尔哈赤指挥艺术的精华是12个字:集中优势兵力,逐路击破敌军。萨尔浒之战是努尔哈赤军事指挥艺术一次精彩而经典的表演。 
    明朝与后金的萨尔浒大战,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其一,明朝军队损失惨重。明军文武将吏死亡310余员,军丁死亡45870余人,阵失马、骡、驼共28600余头匹。辽东明军遭到毁灭性失败。而后金八旗军,号令严肃,器械精利,纪律整肃,赏罚严明,兵马精强,勇猛拼搏,是当时中国一支最强大的,也是当时世界上一支最富有战斗力的骑兵。 
    其二,大明皇威受到挑战。明军萨尔浒败报传到京师,庙堂内外,朝野上下,举国震惊,一片恐慌。内阁大学士方从哲说:“三路丧败之后,人心不固,兵气不扬。”这可谓是其时的真实写照。而后金则人心振奋,踌躇满志,胆气更壮。 
    其三,明清历史的转折点。萨尔浒之战使明朝和后金互换了位置:明朝由进攻转为防御,后金由防御转为进攻。后来乾隆帝在《萨尔浒山之战书事文》中说:萨尔浒一战,使“明之国势益削,我之武烈益扬,遂乃克辽东,取沈阳,王基开,帝业定”。 
    明军萨尔浒大败后,又失陷开原、铁岭。 
第八讲 开铁失守
    前文讲到,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六月到七月,后金向明朝主动进攻,明朝一失抚顺、再失清河。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三月,在萨尔浒大战中,明军四路丧师,后金军大获全胜。这场明朝与后金在辽东的政治与军事博弈,下一步棋该怎么走?双方对策各是什么?其结局又是怎样? 
一、双方对策
    后金获得萨尔浒大捷后,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衙门里搭起凉棚,召集八旗贝勒、大臣分坐八处,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和投降的朝鲜都元帅姜弘立、副元帅金景瑞六人坐在凳子上,举行大宴会。缴获的甲胄、兵仗、衣物、枪炮、粮食等,像小山似的堆积八处,按八旗、论军功进行分配。庆功之后,努尔哈赤立即召集最高军事会议,商讨下一步的作战方略。 
    在这个会上,大家共提出四种意见:第一种意见是先打叶赫;第二种意见是先攻沈阳;第三种意见是先占辽阳;李永芳则提出第四种意见:先打开原、铁岭。李永芳这个人我们上文已经介绍过,他是铁岭人、原明朝抚顺游击。努尔哈赤攻陷抚顺后,他投降了后金,得到努尔哈赤器重,招为额驸。在萨尔浒大战前,据说就是李永芳提出“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战术,被努尔哈赤采纳。这次他又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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