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枪声(李晓明 韩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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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枪声(李晓明 韩安庆)-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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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妗子,你别冤枉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叫我跟你回家,上哪去?在家里能呆得住吗?”
  “不要紧,回家我送你当八路去!”
  “当八路!”田三吓了一跳,“你是不是说笑话,八路捉住我还有命?”
  “我和八路军说好了,包不出事。”
  “你……”
  这时,马英突然从里间屋走出来了。他精力充沛,两眼闪光,腰间插一支二十响的驳壳枪,田三一下子被弄得不知所措。突然,噗嗵一声跪到地下,口喊:“别打死我,我是个好人,我那老妗子还靠我养活呀!”
  “站起来!”马英大喝一声,“你过去是个好庄稼人,可是当了汉奸变坏啦!”
  田三刚爬起来,周大娘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坏东西,自从披上这身黄狗皮,六亲不认,把你大妗子早忘了!你要是不回到正路上来,我……我这老命也不要了。”说着就一头向田三撞去。
  田三急忙把周大娘扶住,哀求道:“饶我这一回吧,我一定改邪归正。”
  马英叫他们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向田三讲起抗日的道理,最后说:“希望你不要忘记周大贵的死,要报这个仇,回到人民这边来。”说的田三满面羞惭,频频点头。
  周大娘说:“孩子,脱下这狗皮来,跟我们走!”说着就去解田三的衣服扣子。
  田三吞吞吐吐的说:“我,我愿投降八路,可……可是,”此时忽然眼前现出伪军队长王洪建凶恶的面孔,对拤粗的大棒子在他头顶上乱午,心里通通直跳,不由的长叹一声,“唉,反正是没活路,八路不杀我,可王洪建饶不了我啊!”
  马英看田三已有回心转意,到了研究打炮楼的节骨眼了,说:“这你不用担心,咱们想办法把炮楼拔掉,捉住于老寿。”田三心想,那炮楼子工事坚固,楼高、沟深,还有机关枪架在楼上,……不觉脱口而出:“这能打得下来?”
  “用个计策嘛!”马英微微一笑。接着把予想的作战方案又想了一遍,问道:“明天夜里有你的岗吗?”
  “有,十二点钟。”
  “好了。”马英高兴地说,“到你上岗的时候,把炮楼的门打开,在岗楼上用烟头划三划作为信号,队伍便立即摸进去,炮楼就不愁拿不下来。”
  老大娘接着又向田三嘱咐了几句,田三便回去了。刚走到炮楼下边,就听那站岗的说:“糟了,刚才队长点名,找不到你,连我也训了一顿。”
  田三一听头发直扎,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伪军小队长于老寿进城养伤去了,现在换的是王洪建。这王洪建是王瑞生的本家,念过中学,原来在国民党县政府里当过几天文书,不知什么时候耍起枪杆子,日本鬼子来了就当上伪军小队长,前几天才调到这里。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给当兵的先来个下马威。这时他正在院里向伪军训话,一见田三回来了,劈脸就是一耳光:“你上哪去了?”“上亍喝酒去了。”田三怕出漏子,胡诌道。
  “你可知道私自外出,违犯军纪吗?”
  “知道,请队长饶我这一次。”
  “哼!饶了你还怎么制服大家。来!给我打二十军棍。”王洪建怒冲冲喝道。顿时出来三四个人将田三按倒,一五一十在屁股上狠狠打了二十下,打得田三满头是汗,牙咬得直响,心想:看你能不能混过明天晚上!
  “把他押三天禁闭,谁他妈再犯,加倍处罚!”
  田三一听,心里发毛,忙央告道:“请队长原谅,少关两天吧。”
  “一天也不能少!”王洪建冷笑了一声,上了炮楼。田三被推在小黑屋里,门上了锁。他心里又急,屁股又痛,不由哭了起来。他想:八路军一定以为他靠不住,大妗子也不知该气成什么样了,自己又挨了一顿每打,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第二天夜里,县大队六十多个同志排成单行,向西河店炮楼进发。马英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激情,充满着胜利的信心。是啊,这次我们的力量压过炮楼上的敌人,又有田三为内应;再看看同志们,一个个生龙活虎,劲头十足,迈着大步朝前走着,真象是一口要把西河店的炮楼吞掉。
  炮楼越看越近了,三层楼上射出的灯光越来越亮了。杜平赶上一步说:“匍匐前进吧。”
  “匍匐前进!”马英转过脸来小声命令道。接着大家一个跟着一个卧倒了。马英和杜平在前边并排向前爬着,慢慢的接近沟沿了。这西河店炮楼原是奶奶庙改修的,原来的房子全拆了,新修了一道围墙,有一丈多高。围墙中间是一坐方形的三层炮楼。原来那条环庙沟被利用起来了,又挖深了一些,和村子连着的那一段房子被拆了,在大门口加上一坐吊桥,这会早已拉了起来。二人爬到沟沿,不约而同地相互望了一眼。静下来,听了听,三楼上象是在说笑,可是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杜平掏出怀表看了看,正是十一点四十分,他翻身睡在地下,安静地等待时间了。
  大家都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马英小声问道:“到时间了吗?”
  杜平看了看表,大针小针并在一起,说:“到了。”“怎么不见动静?”
  “你看嘛。”
  马英抬头一看,见炮楼顶上好象有两个人在换岗,一会只剩下一个了。马英想:这一定是田三了。他屏住气息望着那黑影,奇怪,他怎么不抽烟呢?……忽然望见了一个火头,他心里高兴极了,眼巴巴地瞅着,可是老半天也不见那火头在空中划。过了一会,那火头息灭了,大概是一支烟抽完了。他沉不住气,用肩膀碰了碰杜平,小声道:“怎么搞的,是不是田三变了卦?”
  杜平也感到奇怪,可是他想,要是田三变卦,也不会完全没有动静,而看三楼上的样子也不象是有准备的样子,他对马英说:“可能有了新的情况,他无法下手。”
  “管他啥原因,干吧,不能智取就硬攻!”马英说。“不,再等等看看。”
  “算了,准没希望,要行早划烟头了,干吧,难道说没有田三还能不打仗?三十个汉奸有什么了不起,一个拚一个也拚他过了!”马英气忿地说。杜平看了看马英那孩子气的脸,也有些生气了,但还是平静地说:“打仗可不是瞎拚命。就说拚也难拚过人家,人家在炮楼里.咱们在炮楼外,战士们又有些人没打过仗。”
  “那你说怎么办呢?”
  “撤。”
  “撤?就这样一枪不发撤回去?”
  “嗯。”
  马英心中不服,可是看了看杜平在黑暗中模胡不清的脸,不知一股什么力量,使他没有继续争辩,轻声地传了一声撤退的命令。
  大家都摸不着头脑,有的趴在地下还不愿意走呢!催了好几声,一个个才无精打采地往回走,不知谁噗嗵一声摔倒了,炮楼上传出了“八路!八路!”的嚷叫便打起枪来。杜平和马英下令不准还枪,跳下路沟往回走。大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那炮楼上的枪火,一个个都憋了满肚子气,可是感到杜平和马英那严肃的神情,谁也不敢吭声。
  第二天,马英见战士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心里也闷闷不乐。他想到亍上转转,刚走到门口,就见有个老乡问一个战士:“你们昨夜去打炮楼,打的怎样了,听见响了好一阵子枪哩!”直问得那个战士哑口无言。马英怕那老乡也问他,便转身走回来,只见杜平这时也刚从屋里出来,他便问道:“战士的情绪低落,连老乡的情绪也影响了。第一次打炮楼就碰上这个,怎么办呢?”
  杜平走上前去,双手搭在马英的肩膀上,望了望他,慢条斯理地说:“别说战士和老乡了,先看看你自己的情绪吧!”接着把他拉坐在一条凳子上说:“胜败兵家之常事,何况咱并没打败,要是这样,今后打了败仗该怎么办呢?再说,咱们去扰乱了敌人一下,也费了他们不少子弹,这也是好事嘛。”马英听了杜平的话,觉得句句是理,特别是杜平那样沉得住气,使他感到自己的不足。说道:“我看,你还是把这些道理给大家讲讲吧。”
  “我看倒是你讲讲合适。”杜平笑着道。
  正说着,小李领着建梅进来了。杜平拍着手笑着说:“准又是抗日的风把你吹来啦。”
  建梅忙说:“人家是来工作的。”
  “欢迎,欢迎。”马英说道,“多日不见了,我正说拿下了炮楼要去看你的。”
  杜平说:“你不是说来工作的吗?把你的工作谈谈吧。”建梅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小李,你讲吧。”
  小李故意做了个鬼脸,说:“工作是你做的嘛,我是个货贩子,一讲就打折扣。”
  建梅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双手把头发往后一拢,才说:“上午我让王瑞生到西河店炮楼打听了一下,原来昨天王洪建说田三私自外出,违犯军纪,把他打了二十军棍关起来了。王瑞生给他讲了个情,他答应明天就放人。”
  杜平说:“这个工作做的不错,能把队长的思想打通。”马英摇摇头:“还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哩!”
  “保证靠得住!王瑞生和王洪建是一家子,论辈数,王洪建还得叫他爷哩。”建梅说着,脸激动的通红,引得大家都笑了。
  第二天,果然田三派伪村长送来了信,约定当夜十二点行动。马英和杜平向部队重新作了动员,夜间便向西河店出发了。
  马英和杜平又肩并肩趴在这沟沿,不禁想起上一次的情景,马英想:该不会又落空吧?
  “他妈的,光顾打牌,也不来换班!”忽然楼顶上那个站岗的埋怨道。说着打了两个哈欠。
  “田三!田三!”又听到一个伪军喊道。接着三楼上也传出呼唤声:“丁班长,快回来,三缺一都等着你哩!”
  田三闻听呼唤,早已准备好了,故作不耐烦地嘟囔道:“又他妈的该老子的班了。”说着走到炮楼门口,装做查看门上锁没有,把锁子打开,然后跑上楼顶。等那个站岗的下到二楼,又仃了一会,仔细一听,毫无动静,便把那点着的烟卷在空中划了三划。
  马英在沟边趴着看得真切,但心里还是直嘀咕,生怕看走了眼,用膀子碰了碰杜平说:“行动吧?”
  “立即行动!”杜平答道。马英向后一挥手,王二虎就跑上前来将梯子顺到沟里,马英带着二十多个人一个跟一个溜下沟去,杜平带着其他人在沟外掩护,以防发生意外。马英他们下到沟里,又把梯子搬到里边沟沿上,顺着爬了上去,不到五分钟,二十几个人便全到院子里了。马英让王二虎带着两个班解决二楼的伪军,他自己带着小李、小董便摸上三楼,只见对面坐的王洪建正歪着脑袋,拿着一张麻将牌在桌子上敲着,捉摸着打什么呢!
  “不要动!”马英大声喝道。
  “别闹,他妈的我都快输光了!”王洪建不耐烦地骂道。马英上前一手提住桌布,哗啦一声给他们抖了摊子:“站起来,现在不是打牌的时候了!”
  “你他妈——”王洪建用拳头把桌子一击,正要骂人,可是刚说出三个字,抬头一看,吓傻了眼,三支枪口冲着他们,他慌忙把双手举了起来,三个伪班长也跟着把手举起来了。“枪?”马英问道。王洪建向炕上努了努咀,小李上前取了那支手枪,又在门后取了那三支步枪。马英接着说:“下去吧。”
  王洪建走在前面,三个伪班长跟在后头,走下楼梯。到了院里,早见那三十个伪军已被王二虎俘虏,哆哆嗦嗦排成两行站在院当中,三个伪班长不声不响地也跟在队后,王洪建却象是怕失掉自己身份似的,一个人站在旁边。王二虎猛的把他一推,说道:“过去!过去!”
  “大家不要害怕。”马英站在队前训话,最后说:“我们这就放你们回家。不过回去以后不要再当汉奸,如果再当汉奸,被我们捉住就不客气了。好吧,你们可以走了。”
  汉奸们不知是害怕,还是不相信,站在那里谁也不敢动。“走吧,走吧,放你们了!”马英大声说道。这时一个跟着一个才慢慢溜出去。王洪建趁机也想走,杜平拦住他说:“你暂时留下来跟我们走一趟。”
  王洪建一听,脸立刻变了颜色,央求道:“队长,饶我一命吧。”
  “不要害怕,我们不要你的命就是。”
  “我……我也是为了一口饭吃,可没办过什么坏事。……”
  “你是怎么了?共产党说一句算一句!”杜平说。二虎把王洪建一推说:“走!走!”把他押出去了。
  杜平命大家把战利品搬走以启,打开炮楼上所有的窗子,在楼下点起了火。一霎时,熊熊的大火着了起来,四边的窗户都吐出火苗,一股浓浓的黑烟直冲入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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