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诗学》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午后的诗学- 第2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确实可以给我们很多启发。陈维驰说,这支曲子在1843年首演的时候,大厅里鸦雀无声,人们仿佛在教堂里倾听福音,参加礼拜仪式。陈维驰召小情人给费边倒上菊花茶,并让费边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费边说:“陈先生说得对,巴赫就是巴赫,就像上帝就是上帝。”“和这些大师一比,我们的作品就像是济水河上漂浮的垃圾,惭愧啊惭愧。”陈维驰说,“我想好了,这次结婚,我一定要选用这首曲子来代替《婚礼进行曲》。”一谈到婚姻,陈维驰的那个小情人就进来了(刚才她在外面一定竖起耳朵听着呢)。陈维驰说他初步定在七一结婚,按照他的设想,他想到教堂里举行婚礼,可这是在中国,他不得不考虑到国情和自己的身份,所以他现在感到很为难,只好在平时把这支曲子多放几遍,聊以弥补缺憾。陈维驰的那个小情人插嘴了,说:“当然得考虑周全,要是在教堂里搞,钟副市长可能就无法来了。”她又对费边说:“大诗人,你要是能把钟市长拽到教堂里,我们就在那里搞,然后到教堂门口的那个海鲜城撮一顿。”“陈先生,你家里有没有电脑?”费边突然来了一句。他的发问显得没头没脑的,把陈维驰和他的情人都问傻了。    
      费边说:“你们可以先在互联网上举行个教堂婚礼,然后在七一再举行一次,这样就两全其美了。”见他们还在那里发愣,费边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他说现在最时髦的婚礼就是在互联网上进行的,新郎、新娘、神父和亲朋好友,从各个地方进入虚拟的网上教堂,完成网上联姻,让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过一把教堂婚礼的瘾。在这里,我得顺便说一下,费边对此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因为这个信息是我提供给他的,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是日本富士通电脑公司搞的玩意儿。可费边现在把那对傻帽儿都唬住了。费边还说,如果他们感兴趣,他可以帮老夫少妻进入那个神奇的互联网。太好了,不用说什么陈词滥调,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只是谈谈电脑,就和陈维驰沟通了。我想这时候费边心里一定非常得意。他现在觉得应该趁热打铁,把杜莉的问题解决一下,然后就拍屁股走人。他对陈维驰说:“陈先生,见你一次很不容易,我想趁这个机会向你请教一些学术问题。”陈维驰没吭声,但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那笑意告诉费边,他愿意随时解答他的难题。费边说这些问题是他听了杜莉的歌唱之后才想到的,不知道对不对,愿聆听先生的教诲。费边的这套话很妙,应该记下来。亚里士多德首次提出艺术可化自然丑为艺术美,认为给人痛感的事物,如果能在艺术中得到忠实的描绘,就会给人以快感。莱辛认为艺术家可以把丑作为一种组成因素,自然中的丑往往更能表现性格。丑并不是假和恶,陈先生,我觉得这些大师们的说法都非常有道理。实际情况大概也正是这样,丑一旦进入审美领域,就具有了积极的审美价值了。    
      而杜莉,就是那个准备参赛的卡拉,她的歌声,似乎正系于这些背景性命题。陈先生,我也不知道我这样想有没有一点道理。因他这么讲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杜莉的这些问题似乎还不能完全挂上边,有点驴唇不对马嘴的味道,但既然讲了,就不要耽搁了,干脆一口气讲完算了。这样讲完之后,他期待着陈维驰做出反应。过了一会儿,陈维驰终于开口了。陈维驰说:“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不过,我们就不要再在亚里士多德们的身上浪费时间了。费边,你说奇怪不奇怪,昨天,有一个歌星缠了我半天,她连亚里士多德是哪个时代的人都不知道,竟然也向我谈起了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好像与麦当娜、卡拉斯一起,成了她们的偶像。费边,咱们还是来关心关心钟市长的身体吧。”费边的脑子转得很快,他意识到陈维驰是想搞清楚他和钟市长的关系到底怎么样。这个问题难不倒他,他觉得自己照样有把握唬住陈维驰,只是他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谈起,因为关于钟某人的现状,他知道得并不比别人多。钟患的是前列腺炎,走路时习惯叉开腿,给人的感觉,好像他的大腿根夹着一个火球。这谁都知道,因为他每次在电视上出现的时候,都是这么个模样。别人即便不知道他患的是前列腺炎,也能猜出毛病就出在那个部位。费边这么想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现在他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他要把钟市长的走姿学给陈维驰看看。他郑重其事地在陈维驰的木质地板上走了一圈,边走边说:“没办法,他只能这样走,因为他的那个地方怕磨。”他讲的本来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可经他这么一学,就带有某种私人性了,仿佛只有他知道得最清楚。    
    


午后的诗学再次遇到杜莉(2)

     陈维驰和他的小情人都被他的滑稽模仿逗乐了,连费边本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种狂欢气氛,就在翻来覆去播放的《马太受难曲》中,达到了高潮。费边大概觉得还有点不过瘾,还应该再“透露”一点什么,再逗逗眼前的两个活宝。于是,他又顺口胡诌了一通:“只有回到家里,他才可以少受一点苦。是这样的,他一进门,就把屁股放到了轮椅上,由小保姆推来推去的。他在家里很少走路,只有上厕所的时候,他才会走几步,因为小保姆无法陪他撒尿。”陈维驰的那两只多次指挥过乐队的手,现在夹在双膝之间,快速地搓来搓去。他笑得太凶了,费边甚至有点担心他笑死过去。这一年的6月底,杜莉如愿参加了那个全市声乐比赛,她演唱的是陈维驰的新作——《第一个节日》。    
      这一天,费边早早就赶来了,他坐在下面,拿着节目单,着急地等待着卡拉女士的出场。因为参赛歌手有很多,所以他等着等着,就觉得不应该这样白等,应该思考点什么问题,否则时间浪费太可惜了。《第一个节日》这个歌名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对节日这个词进行了一番长驱直入的思考。他后来的那篇很精彩的短文——《我们每天都在过节》,就是在这个圆形剧场构思出来的。费边发现,我们几乎把所有的日子都命名为一个节日,除了清明节需要放一些低沉的哀乐之外,其余的日子,都在召唤着人们打开嗓门,引吭高歌。他还发现,其实,几乎每一个节日的背后都隐藏着死亡,只有众多的牺牲和重大的死亡事件,才能使某一天成为让后人欢庆的节日。最后,他拐弯抹角地推导出这样一个结论:我们这样热衷于过节,目的是为了我们个人的生命在节日的庆典中,变得像桃皮上的绒毛一样微不足道。    
      这一天他正在那里长驱直入地思考问题的时候,一个留着漂亮的络腮胡子、穿着黑色圆领短袖衫的男子,来到了他的身边。这位男子自称姓李,叫李辉。他手中捧着一束花。他说,他刚才在门口看见了他,就跟着进来了。自称李辉的人,说自己既是费边诗歌的热心读者,同时又是卡拉的歌迷。“我以前听你朗诵过诗歌,从那时起,我就是你的崇拜者了,爱屋及乌,后来,听说卡拉是你的妻子,我就喜欢听她的歌声了。”这个看上去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不像是个盲目的追星族。费边就把腿从座位的扶手上取下来,把身体放正,打量起这个人。年轻人显然担心费边不相信他,就当场低声吟诵了费边的一首短诗。神啊有人通过祈祷走近你有人通过犯罪跑近你而我,通过语言的枝条编织你的荆冠费边没有理由不激动。在这世俗的剧场里,被冷落的诗歌之鸟,突然栖落在他的肩头,他当然要激动。最近一年,他虽然很少写诗,可在内心,他仍像古埃及人对待木乃伊那样,精心守护着自己的诗神。舞台下面的光线有点暗,再加上那人的胡子太多,他一时无法看清对方的脸,这更加深了那梦幻般的气氛。这就给费边留下了这样一种印象:这个年轻人仿佛是在他的梦中出现的。他想跟他说上几句,但年轻人很快就告辞了,并说以后会登门拜访的。    
      费边搞不清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又不便多留他,一时就有点迷惘。他想站起来送送人家,可他刚站起来,就被对方按进了座位。这一天,杜莉得的是二等奖。这实际上是本次声乐比赛的最高奖,因为一等奖是个空缺。在事后散发的宣传材料中,评委们说,之所以让一等奖空缺,是想让歌手们知道艺无止境。陈维驰的说法更妙,他说这是要把一等奖看成是对未来的召唤。晚上,费边夫妇请评委们喝完庆功酒,载誉回家的时候,费边正想用做爱的方式向杜莉表示祝贺,杜莉突然说,她现在不想上床,想一个人到河边走走。“你是不是想单独体验一下什么叫高处不胜寒?”费边对她说。她笑了,说自己今天发挥得并不理想,有几句歌词甚至唱颠倒了。“我怎么没听出来?”费边说。他本来想安慰她的,没料到杜莉一下子发火了。“你知道什么呀?”杜莉说。杜莉很晚才回来。她回来的时候,费边正在书房里翻找自己的诗稿,他想重温一下自己的那首旧作,看看自己在那句“编织你的荆冠”后面还写了些什么。今天如果不是那年轻人念了那么一遍,他就想不起来自己还写过如此精彩的诗句了。杜莉靠着书房的门站了很久,看他在那里挨个拆着牛皮纸信封。她站得有点不耐烦了,就走到他身边,把他手中的信封夺掉,然后拉着他的手,将他牵到了阳台上。这天深夜在阳台上发生的一幕,日后必定让费边反复回忆。杜莉往阳台上走的时候,衣服已经一件件掉了下来。费边不知道杜莉的兴致怎么说来就来,可除了仓促应战,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好在阳台已被铝合金封死了,好在玻璃外面是无边的夜色和婆娑的树影,否则,他们在吱吱嘎嘎的藤椅上的交媾就会影响别人视听。    
      费边怀疑杜莉是不是又怀孕了,因为她在怀费礼的时候,性欲就旺盛得有点出奇。我妻子怀孕的时候,费边曾和我开过玩笑,问我是否能顶得住。他对我说,对于别的雌性动物来说,怀孕意味着发情期暂告一个段落,而有人却相反,孕妇往往更来劲,就像两端都燃着了的蜡烛。他说,国外的一些专门提供孕妇的妓院,生意之所以非常好,就是由于这个原因。那天他在藤椅上,一边忍受着杜莉的反复呕吐,一边就在思考这些问题。后来,费边陪着杜莉叫唤了起来。费边的叫声类似于猪叫,鼻音很重,嗓子眼里好像还堵着痰块。杜莉的叫声更绝,像是在唱某段咏叹调似的,只是其中夹杂着一些打嗝似的声音。他们忙完之后,又在阳台上坐了很长时间。不消说,费边这时又想起了几年前在阳台上发生的那一幕。当时他站在阳台上,看着杜莉送那两个老外上了出租车之后,在那里徘徊,后来她回来了,两个人像麻花那样扭到了一起,很可能她当天就怀上了费礼。费边现在问杜莉:“你是不是又怀孕了?”杜莉的说法是模棱两可的,她说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杜莉还灵机一动对自己刚才的疯狂进行了一番解释,说:“怀上就得打掉,一打掉,你就好多天无法做爱,这就算是提前给你的补偿吧。”费边听她这么一说,脑子就转开了。他认为这是女人最笨拙的自我辩解,有点女性意识的人,总是以为男人把女人看成了性工具,照她们这么说,男人实际上就成了忙着挣工分的劳力。他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听见杜莉说,她想到北京去谋求新的发展。她说,她已拿到陈维驰先生的一封推荐信,陈先生把她推荐给了中国声乐界的新权威之一靳以年先生。她告诉费边,靳以年从前曾是陈先生的学生,连陈先生都认为姓靳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费边装作没听说过靳以年的名字,他也明白杜莉知道他是在装傻,因为,他们在前一段时间还谈起过这个人。回到床上,费边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个女儿呢。他对她说:“你走了,费礼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把她放在我妈那里吧?再说,你又舍不得她。你是把她丢在家里,还是带走?”她说她在北京最多只呆一年,很快就会回来的。为了让他放心,她说她不会在那里长呆的,因为她现在信奉一句老话,叫做“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再说了,北京离这里并不远,她可以随时回来,他也可以随时去,他们可以经常团聚,享受小别胜新婚的乐趣。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又就这方面的话题讨论过多遍。费边又想到了柏拉图的那个著名的假说,他仿佛真的看到了他的另一半自我,在远方漫游。让他有点纳闷的是,他本来就该对另一半自我的远去恋恋不舍的,可他却感到,他其实巴不得她早点离去。恋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