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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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婚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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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号码,没有口袋,没有家人的照片,没有基督徒的十字架、犹太教徒的大卫星、伊斯兰教    

  徒的新月,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燃起他生存的欲望。这个编号七三二八的士兵来自罗纳河口区    

  的某个征兵处,生在马赛一个叫做“五月美人”的意大利移民区,名叫“安琪”。根据所    

  有认识他的人的意见,不管是在他生命二十六年中的哪一时期认识他,都一致认为天下没有    

  一个比他再谬误不过的名字了。    

  事实上,他几乎像天使一般漂亮,而且让女人倾心,甚至包括贞德的淑女。安琪细腰长    

  身,乌黑的眼珠比夜晚还要深沉神秘,颊上两个酒窝,下巴上还有一个小旋涡,鼻子高直挺    

  拔,足以让他在伙伴面前趾高气扬,炫耀那句流行在军营中的俗语:“大鼻子,大酒虫”,    

  加上浓密的头发,王子式的八字髭,轻柔的口音,满脸的浓情蜜意。但是,那些领教过他口    

  蜜腹剑的人都知道,他阴险狠毒,锱铢必较,偷窃告密,胆小如鼠,信口开河,冷箭伤人,    

  一毛不拔,厚颜无耻。此外,他游手好闲,一事无成,自认是前线弟兄中最悲惨可怜的人。    

  问题是,他还没有机会认识许多其他士兵,所以对此事也无法确定。    

  从头到尾,七三二八号在前线只不过待了三个月整,就是刚过去的这三个月。入伍前,他在某个管训营里服刑。不过,他在管训营里学到的是,如何从标签和年份辨认红酒的好坏,如何转移守卫的注意力,让他把脾气发在其他服刑人身上。在此之前,他被关在马赛的圣皮埃尔监狱中。一九一四年七月三十一号,当所有的人都因为战争而处在疯狂状态下,他却因为某个争风吃醋的桃色纠纷,被判刑五年,锒铛入狱。按照他自己的两种说法,这全视其听众是男是女而定,他的行动或是“为了维护爱情”,或是“为了维护荣誉”。其实,根本是两个皮条客之间的无谓争端而已。    

  当他在监狱中度过第三个夏天时,为了支援前线,军部已经征调了任何一个还走得动的男人。他自然也成为目标之一,国家让他在从军和服刑中选择一样。他选择了从军。他跟其他头脑少了根筋的犯人们一致同意,这场战争再拖也不会超过几个星期。法国军队或者英国军队一定会在某地溃败,然后圣诞节前大家就可以自由了。结果是,他先是在埃纳省受了两个星期的苦,东躲西藏地找地方隐蔽,设法避开敌人重炮弹的袭击。接着,在弗勒里、寿府林和限椒山几个地方,他度过了五十天悲惨得无以复加的时光。这五十天中每一分一秒的恐怖凄厉,简直笔墨难书。不管是先在都奥蒙还是后在凡尔登的战役,双方的兵士都好像掉进陷阱里的老鼠,在遍野尸体的阴冷甬道中,狂奔乱窜,不知道结局如何。    

  但是,他对庇护众生(包括他这样的流氓在内)的圣母永远心存感谢。至少,他不是第一批被送到前线、让敌人炸得开膛破肚的敢死队。此外,他可以聊以自慰的是,经过这场阵仗以后,世间和地狱的一切苦难都变得微不足道了。但他也愚蠢得可以,居然认为人性的残酷是有限度的。他没有想到,人性中最残酷的地方,就在他们永远都能想出更残酷的花招,而且乐此不疲。    

  去年十二月,他们名义上歇息了六天。在这六天所谓的休养中,他只要听到刀叉掉在地上的声音,都会被吓得心惊肉跳,魂不附体。这还不说,军方为了重整部队士气,不断地用繁琐的劳务对他们进行疲劳轰炸。六天后,安琪带着他的杂物细软,随着队上一群被吓得像奶娃一样的士兵,移驻到索姆区的河边。那里在几个星期前刚展开过一场杀戮,两岸的弹壳堆积如小山。虽然目前暂时处于平静状态,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一场你死我活的死战,一场不计代价、一战定天下的全面性攻击,即将展开。这个消息,他们是从随军炊事员那儿听来的。炊事员则是听那个心中藏不住任何事的传递员说的。传递员是听那个向来不信口开河的军官说的。军官是听上校说的。上校呢?他是在将军和夫人的结婚纪念舞会上听来的。


第一部分星期六晚上(5) 

  别被线绊倒。    

  在战壕行进队伍中跟在他身后,五个士兵中的第四个,没有头盔,没有识别证,没有军    

  团号码,没有口袋,没有家人的照片,没有基督徒的十字架、犹太教徒的大卫星、伊斯兰教    

  徒的新月,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燃起他生存的欲望。这个编号七三二八的士兵来自罗纳河口区    

  的某个征兵处,生在马赛一个叫做“五月美人”的意大利移民区,名叫“安琪”。根据所    

  有认识他的人的意见,不管是在他生命二十六年中的哪一时期认识他,都一致认为天下没有    

  一个比他再谬误不过的名字了。    

  事实上,他几乎像天使一般漂亮,而且让女人倾心,甚至包括贞德的淑女。安琪细腰长    

  身,乌黑的眼珠比夜晚还要深沉神秘,颊上两个酒窝,下巴上还有一个小旋涡,鼻子高直挺    

  拔,足以让他在伙伴面前趾高气扬,炫耀那句流行在军营中的俗语:“大鼻子,大酒虫”,    

  加上浓密的头发,王子式的八字髭,轻柔的口音,满脸的浓情蜜意。但是,那些领教过他口    

  蜜腹剑的人都知道,他阴险狠毒,锱铢必较,偷窃告密,胆小如鼠,信口开河,冷箭伤人,    

  一毛不拔,厚颜无耻。此外,他游手好闲,一事无成,自认是前线弟兄中最悲惨可怜的人。    

  问题是,他还没有机会认识许多其他士兵,所以对此事也无法确定。    

  从头到尾,七三二八号在前线只不过待了三个月整,就是刚过去的这三个月。入伍前,他在某个管训营里服刑。不过,他在管训营里学到的是,如何从标签和年份辨认红酒的好坏,如何转移守卫的注意力,让他把脾气发在其他服刑人身上。在此之前,他被关在马赛的圣皮埃尔监狱中。一九一四年七月三十一号,当所有的人都因为战争而处在疯狂状态下,他却因为某个争风吃醋的桃色纠纷,被判刑五年,锒铛入狱。按照他自己的两种说法,这全视其听众是男是女而定,他的行动或是“为了维护爱情”,或是“为了维护荣誉”。其实,根本是两个皮条客之间的无谓争端而已。    

  当他在监狱中度过第三个夏天时,为了支援前线,军部已经征调了任何一个还走得动的男人。他自然也成为目标之一,国家让他在从军和服刑中选择一样。他选择了从军。他跟其他头脑少了根筋的犯人们一致同意,这场战争再拖也不会超过几个星期。法国军队或者英国军队一定会在某地溃败,然后圣诞节前大家就可以自由了。结果是,他先是在埃纳省受了两个星期的苦,东躲西藏地找地方隐蔽,设法避开敌人重炮弹的袭击。接着,在弗勒里、寿府林和限椒山几个地方,他度过了五十天悲惨得无以复加的时光。这五十天中每一分一秒的恐怖凄厉,简直笔墨难书。不管是先在都奥蒙还是后在凡尔登的战役,双方的兵士都好像掉进陷阱里的老鼠,在遍野尸体的阴冷甬道中,狂奔乱窜,不知道结局如何。    

  但是,他对庇护众生(包括他这样的流氓在内)的圣母永远心存感谢。至少,他不是第一批被送到前线、让敌人炸得开膛破肚的敢死队。此外,他可以聊以自慰的是,经过这场阵仗以后,世间和地狱的一切苦难都变得微不足道了。但他也愚蠢得可以,居然认为人性的残酷是有限度的。他没有想到,人性中最残酷的地方,就在他们永远都能想出更残酷的花招,而且乐此不疲。    

  去年十二月,他们名义上歇息了六天。在这六天所谓的休养中,他只要听到刀叉掉在地上的声音,都会被吓得心惊肉跳,魂不附体。这还不说,军方为了重整部队士气,不断地用繁琐的劳务对他们进行疲劳轰炸。六天后,安琪带着他的杂物细软,随着队上一群被吓得像奶娃一样的士兵,移驻到索姆区的河边。那里在几个星期前刚展开过一场杀戮,两岸的弹壳堆积如小山。虽然目前暂时处于平静状态,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一场你死我活的死战,一场不计代价、一战定天下的全面性攻击,即将展开。这个消息,他们是从随军炊事员那儿听来的。炊事员则是听那个心中藏不住任何事的传递员说的。传递员是听那个向来不信口开河的军官说的。军官是听上校说的。上校呢?他是在将军和夫人的结婚纪念舞会上听来的。    

 


第一部分星期六晚上(6) 

  他名叫让,虽然他母亲和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叫他玛奈克。在战场上,大家只叫他“矢车    

  菊”。他没受伤的那个手腕上戴的识别证编号是九六九二,是夏朗德省某个征兵处发    

  的。他生在法国西南部、大西洋沿岸的不列敦角。可是法国大兵们的地理常识都不甚高明,    

  因此,他营上的战友都以为他是从西北部的布列塔尼来的。他从来就没有为此辩解过。他不    

  是个喜欢让别人扫兴的人,因此他总是小心翼翼,尽量不惹人讨厌,尽量不说无谓的话,结    

  果营里的人都对他有好感。如果他搞不清楚装备中的某些东西,或者是使不上手中的步枪,    

  总有好心的战友帮他一把。在战壕里,除了一个中士老是对他恶声恶气以外,所有的人都特    

  别照顾他,叮嘱他留在安全的地方,叮嘱他别被线绊倒。    

  但是现在他怕,他怕得魂飞魄散,而且他有种预感,他觉得他永远回不了家。虽然上级    

  曾许诺要放他一次探亲假,但他现在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还有,他想念玛蒂尔德。    

  去年九月,为了见玛蒂尔德一面,他听从了一个学长、一个比他大不到一岁的小伙    

  子的劝告,把一个浸了化学药剂苦味酸的肉丸子吞下肚去。他大呕大吐,几乎把肝    

  肠都要吐出来。但是,现在的军医一个个都精明得不得了,看一眼就知道那些大兵患的黄疸    

  病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因此上了一次营内举行的战时法庭,因为他年轻无知,所以军方也就    

  特别宽容,判了他两个月缓期执行的徒刑。但他的返乡假期因此报销,除非他哪天能独力抓    

  回一名德国大兵以抵前过。    

  接着就是十一月,他们驻扎在贝隆镇的外围。整整十天,他受尽了那个中士无休无止的    

  责骂叱喝,还有不停的雨,下得令人心烦意乱。他实在受不了,于是又听从了另外一个比上    

  次更愚蠢的学长的主意。    

  一夜,他在战壕里站岗,天下着雨,只有远处响了一次炮声。从不吸烟的他点燃了一枝    

  英国烟,因为法国烟动不动就熄。他把手举到护墙上,用手护着烟头上的那点火星。他这样    

  停着不动好一阵子,手臂举在空中,脸孔沾着湿淋淋的泥土,心中向上帝祷告,如果上帝还    

  存在的话,保佑他伤口不要太大。雨水终于弄熄了烟头的火星,他只好又点了第二枝、第三    

  枝,一直到对面的某个德国佬在望远镜中终于明白了他的要求。对方是个好射手。或者因为    

  在这种情况下,德国佬和法国人一样,相当善解人意,特别去找了一个神枪手来执行任务。    

  对方只射了一发子弹就结束了。那发子弹毁掉他半个手掌,外科医生又切掉了剩下的部分。    

  祸不单行的是,当子弹声响起时,并没有惊动那些正在值勤的人,也没有吵醒那些正在    

  睡觉的人,可是中士没睡着。中士永远不睡觉。那个下着雨的清晨,所有的人,连下士和白    

  跑一趟的担架兵在内,全都联合起来恳求中士网开一面,不要再追究这件事。可是,中士一    

  个字也不想听。他带着顽固的奥佛涅省口音,眼中闪着暴怒的泪光:“闭嘴!他妈的!你们    

  都给我闭嘴。如果我放手不管,我还算什么?你们说?如果每个人都学这个浑蛋的话,这国    

  家还有谁来防卫?还有谁来防卫?”    

  “矢车菊”第二次上战时法庭受审,这次是兵团里的。法庭告诉他,大家都已经为他尽    

  了力,他应该感到非常幸运,因为如果最高军事法庭没被取消的话,他此时此刻就应该被就    

  地枪毙。面善心冷的法庭特派专员指派了一个炮兵队上尉、原勒瓦罗地区的律师,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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