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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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传-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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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之多患,吾岂不知之?然病国危时,岂痛哭流涕所能收效乎?吾惟愿今之文学家作费舒特(Fichte),作玛志尼(Mazzini)。而不愿其为贾生王粲屈原谢皋羽也。其不能为贾生王粲屈原谢皋羽,而徒为妇人醇酒丧气失意之诗文者,尤卑卑不足道矣。⑤    
    胡适希望文学家作费希特、玛志尼,用文学为祖国的独立自强而积极奋斗,反对无补于“病国危时”的哀伤痛哭、无病呻吟的文学。这种积极的爱国主义文学思想,是难能可贵的。    
    但《文学改良刍议》也表明,胡适的态度相当软懦和游移。他经过再四研思,把“文学革命”改成了“文学改良”,仍深恐矫枉过正,预先就请求别人“匡纠是正之”。他自己后来也说:    
    我受了在美国的朋友的反对,胆子变小了,态度变谦虚了,所以此文标题但称“文学改良刍议”,而全篇不敢提起“文学革命”的旗子。⑥    
    是陈独秀以革命家的坚决态度,弥补了胡适软懦游移的弱点,于1917年2月,推出《文学革命论》,正式举起了“文学革命”的旗帜。他提出的“三大主义”,⑦虽也不免笼统,但锋芒所向,“愿拖四十二生的大炮,为之前驱”!态度和主张都比胡适更坚决,更激进一些。⑧    
    然而,《文学改良刍议》毕竟是向来公认的文学革命的“一个发难的信号”,⑨在当时的中国文坛和思想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便是最先的响应。他说:    
    文学革命之气运,酝酿已非一日,其首举义旗之急先锋,则为吾友胡适。余甘冒全国学究之敌,高张“文学革命军”大旗,以为吾友之声援。    
    


第五部分:文学革命 1917…1922首举义旗(2)

    接着,钱玄同、刘半农、周作人、傅斯年等,也都撰文响应,逐步展开了热烈的讨论。鲁迅则以他卓越的短篇小说,“显示了文学革命的实绩”;其他新文学的创作也逐渐涌现。于是,中国文学史上便形成了第一次真正伟大的革命,开创了中国文学现代化的新纪元。    
    还在五四运动后不久,孙中山先生的亲密助手廖仲恺先生,便极力赞扬胡适鼓吹文学革命之功,他说:我辈对于先生(按,指胡适)鼓吹白话文学,于文章界兴一革命,使思想能借文字之媒介,传于各级社会,以为所造福德,较孔孟大且十倍。⑩    
    廖仲恺的评价,是代表“我辈”,即以孙中山为首的中华革命党(不久即改组为中国国民党)人士,及他们所办的理论刊物《建设》杂志的同仁们。他们那时对于胡适,几乎近似崇拜:中山先生感激胡适对他学说的批评介绍;《建设》杂志则以得到胡适的文稿而“了不得的高兴”。后来成了中国共产党领袖的毛泽东,在回忆青年期生活时也说,他那时“非常钦佩胡适和陈独秀的文章”,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楷模”。而中国新文化的旗手鲁迅,在十年之后,仍然说:“文学革命”是“胡适之先生所倡导的”。    
    各界有代表性人士的这些反映,都说明一点:在文学革命中,胡适确是“首举义旗的急先锋”。    
    ① 陈独秀的《敬告青年》,载《青年杂志》创刊号;《欧洲文艺史谭》载同刊第1卷第3、4号。此处引文见《青年杂志》第1卷第4号“通讯”陈独秀答张永言信。    
    ② 《送梅觐庄往哈佛大学》,收入《尝试集》所附《去国集》。诗共三节,此处所引为第二节。    
    ③ 此信原载《新青年》第2卷第2号《通讯》,后收入《胡适文存》卷一,题《寄陈独秀》。此信写作时间,《新青年》未注,该期为1916年10月1日出版;而《文存》信末注“民国五年十月”,显然是编《文存》时所加,并不确切。当时从美国寄信国内,再加刊物编印时间,至少得一月以上,以此推断,约作于这年8月,《藏晖室札记》卷十四“一五 寄陈独秀书”,正为“八月廿一日”,此处摘录信的第一段;与同日致朱经农信的“八条”内容完全一致,只文字有少量不同。    
    ④ 见《新青年》第2卷第2号《通讯》,陈独秀复胡适的信。    
    ⑤ 《文学改良刍议》,原载《新青年》第2卷第5号,后收入《胡适文存》卷一。此处引文见上海亚东图书馆1926年8月9版,第12~13页。    
    ⑥ 《逼上梁山》,载《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5年版,第26页。    
    在《胡适口述自传》一书里,也说到这件事:    
    在那篇文章里我提出八条很温和的建议。你可看出,纵是这个题目也是很谦虚的。我已经不再用我向朋友们所常时提到的“文学革命”了。“文学革命”一词在我的诗和信里都常时提到;在朋友们给我的信中也常时提起。有时他们用的是开玩笑的态度;但有时也很严肃。可是当我第一次要把我们一年多讨论的结果,和我自己的结论,撰写成文章,送到国内发表的时候,为考虑到那无可怀疑的老一辈保守分子的反对,我觉得我要把这一文题写得温和而谦虚。所以我用这个题目,说明是改良而非革命;同时那只是个“刍议”,而非教条式的结论。(唐德刚译注,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1981年3月版第152~153页)    
    ⑦ 《文学革命论》,原载《新青年》第2卷第6号,后收入《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胡适编)。文章中说:    
    余甘冒全国学究之敌,高张“文学革命军”大旗,以为吾友之声援。旗上大书特书吾革命军三大主义:曰,推倒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曰,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曰,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的通俗的社会文学。    
    ⑧ 胡适与陈独秀态度的差别,胡自己在《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中有一段叙述,说:    
    胡适自己常说他的历史癖太深,故不配作革命的事业。文学革命的进行,最重要的急先锋是他的朋友陈独秀。陈独秀接着《文学改良刍议》之后,发表了一篇《文学革命论》(6年2月),正式举起“文学革命”的旗子。……胡适当时承认文学革命还在讨论的时期。……他这种态度太和平了。若照他这个态度做去,文学革命至少还须经过十年的讨论与尝试。但陈独秀的勇气恰好补救这个太持重的缺点。(《胡适文存二集》,上海亚东图书馆1929年3月6版,卷二,第196~197页)    
    后来,胡适在《逼上梁山》中又说到陈独秀的“必不容反对者有讨论之余地”的态度,说:    
    这种武断的态度,真是一个老革命党的口气。我们一年多的文学讨论的结果,得着了这样一个坚强的革命家做宣传者,做推行者,不久就成为一个有力的大运动了。(《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第27页)    
    ⑨ 见郑振铎作《中国新文学大系?文学论争集导言》,1935年10月21日作,载该书卷首,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5年出版。    
    ⑩ 廖仲恺1919年7月19日致胡适信,载《胡适来往书信选》,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5月1版,上册,第64页。    
    


第五部分:文学革命 1917…1922首举义旗(3)

    中华革命党,1914年7月由孙中山在日本创建。辛亥革命之后,革命果实被袁世凯窃夺。孙中山等人为反对袁世凯独裁,于1913年发起讨袁的“二次革命”;失败以后,孙中山逃亡日本。次年另组中华革命党,重举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旗帜,继续进行反对袁世凯的斗争。1916年袁世凯死后,该党迁至上海;1917年领导“护法运动”。1919年10月改组为中国国民党。 参看廖仲恺1919年7月11日、19日、8月2日、10月20日致胡适的信,载《胡适来往书信选》,上册,第64~67、74页。    
    参看(美)欧德加?斯诺《西行漫记》(EdgarSnow:“RedStarOverChina”),董乐山中译,北京三联书店1979年12月1版,第125页。    
    鲁迅《无声的中国》,载《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卷,第13页。


第五部分:文学革命 1917…1922文学观念的革新(1)

    “五四”文学革命,不管人们称之为改良也罢,革命也罢,它首先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学观念的大变革。    
    胡适在他的第一篇正式宣言《文学改良刍议》中,便提出:    
    吾惟以施耐庵,曹雪芹,吴趼人,为文学正宗,故有“不避俗字俗语”之论也。……以今世历史进化的眼光观之,则白话文学之为中国文学之正宗,又为将来文学必用之利器,可断言也。以此之故,吾主张今日作文作诗,宜采用俗语俗字。    
    ①    
    他把白话文学提到了“中国文学正宗”的地位。这是中国文学史论方面的一个十分大胆的创见,是直接向传统文学观念的挑战。    
    长期以来,在正统文人的眼里,只有诗、古文、辞赋,才能登文学的大雅之堂;    
    至于白话文学,如小说、戏曲、俚歌等,他们总是鄙弃,看作“君子勿为”的小道,贬斥于文学殿堂之外。以致古人编文集时,大多不收小说和戏曲;甚至有人创作了卓越的白话小说,却不敢署自己的真实姓名。到明代中叶以后,新的经济因素萌芽滋长,市民阶层中初步民主主义的思想意识反映到文学领域,文学观念较以往开通了,便有李贽、袁宏道、金圣叹等人出来,抬高白话小说、戏曲的地位,甚至把它们同著名的《离骚》、《庄子》、杜诗等量齐观,表现出一种很可贵的进步的文学见解;②但他们毕竟未能突破传统文学观念的藩篱。清末,更有不少人出来办白话报,提倡白话文,推行“官话字母”。胡适那时在《竞业旬报》上,也写过不少白话小说、传记及各类白话文章。但是,他们也只把白话当作开通民智的工具,并不承认其为文学;他们自己仍做文言的古文、骈文和律诗,以为这些才是高雅的文学。诚如胡适所指出的:    
    他们最大的缺点是把社会分作两部分:一边是“他们”,一边是“我们”。一边是应该用白话的“他们”,一边是应该做古文古诗的“我们”。我们不妨仍旧吃肉,但他们下等社会不配吃肉,只好抛块骨头给他们吃去罢。这种态度是不行的。③    
    五四时代的胡适,便完全不同了。他与传统文学观念针锋相对,提出了“白话文学正宗”和“活文学”的观念。他肯定历史上那些写白话小说的大师们,如施耐庵、曹雪芹、吴趼人等,“皆文学正宗”;而贬斥传统文士们写的那些“骈文律诗乃真小道”。④他又公开宣判,说那种已经完全脱离民众口语的、少数人垄断的、僵死了的文言文,是“死文字”,用这种死文字决不能做出“活文学”来;    
    只有接近民众口语的白话,才是活文字,才能产生第一流的“活文学”。因此,“中国若想有活文学,必须用白话,必须用国语,必须做国语的文学”。⑤    
    正是在这种新的文学观念之下,胡适把提倡白话文反对文言文,提倡白话文学(或国语文学),当作了文学革命的一个中心内容,作为他号召文学革命的一面旗帜。    
    起初,他们多从破坏的一方面下手,注重批判旧文学。除了胡适斥旧文学为“小道”,为“死文学”之外,最著名的还有陈独秀、钱玄同。陈独秀公开把一批古文大师,斥为“十八妖魔”;⑥钱玄同则概括提出“桐城谬种,选学妖孽”的名句,⑦抨击摹仿古人的散文和骈文。这几句口号在当时流传很广,虽未免有些偏激,却给旧文学和复古守旧势力以沉重的打击。    
    到1918年春天,胡适写的长篇论文《建设的文学革命论》,就开始注重具体的“建设”一方面了。他说:    
    我想我们提倡文学革命的人,固然不能不从破坏一方面下手。但是我们仔细看来,现在的旧派文学实在不值得一驳。……他们所以还能存在国中,正因为现在还没有一种真有价值,真有生气,真可算作文学的新文学起来代他们的位置。有了这种“真文学”和“活文学”,那些“假文学”和“死文学”,自然会消灭了。    
    所以我望我们提倡文学革命的人,对于那些腐败文学,个个都该存一个“彼可取而代也”的心理,个个都该从建设一方面用力,要在三五十年内替中国创造出一派新中国的活文学。⑧    
    胡适已经认识到,新文学对旧文学的斗争,只能“取而代之”的规律,因而提出建设新文学的两个标准:一是用“活文学”来取代“死文学”,即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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