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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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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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人家没有压力。〃连环看着母亲笑。
  把母亲送走,连环取出香宝珊留下的名片翻来覆去看。
  终于他拨通那个手提电话的号码。
  〃我是连环,〃他说,〃我不能应允什么,但我愿意知道你有什么证据。〃
  〃稍后你再决定帮不帮我好了,我准备好之后通知你。〃
  连环挂断电话。
  与香家的人接近得多,行为举止,也越来越似他们?
  连环只想证明香宝珊完全多疑。
  根本不应该打这一场仗。
  当天晚上,他取出信封信纸写道:湘芹。两个字之后,无以为继,团掉纸,再从头开始:湘芹,又写不下去,一地都是团皱的纸。
  湘芹,你应当明白,何用解释,连环摔下笔,两只手捧住头。
  过一会,他又写:湘芹……
  折腾半夜,终于没有写成,因不知要说什么,他并不打算叫她回来,她因公出差,正好走开冷静一会儿,他又知道她不打算接受急就章式道歉,到此刻为止,他亦未曾把思维梳理出一个头绪来。
  只得倒在床上睡了。
  第二大,他一早出门上课。
  清洁女工一进门见一球一球的白纸,滚得一地都是,少说都有百来团,不由得咕哝,这是怎么回事,大学员工宿舍里,怪人何其多。
  傍晚,连环静默地回宿舍。
  电话到了,连环跳起来。
  〃连环,我是香宝珊。〃
  〃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你已经多久没见香紫珊?〃
  〃不过几天。〃
  〃算起来足足八天是不是。〃香宝珊语气中有讪笑成分。
  连环不出声,她像是什么都知道。
  她在背后做了些什么工夫?
  〃午夜十二点,我派车子来接你,届时你便明白。〃
  又是午夜,一切都在夜阑人静的时分发生,到了那个时候,人的意志薄弱,精神恍惚,往往真假难分,喜怒无常。
  那真是最脆弱的一个时刻。
  最功心计的人,才会约别人在这种时候见面。
  经过一整天的焦虑,连环已经相当疲倦,但是无论如何,都要装出精神抖擞的样子来。
  午夜,他走到门口,车子准时驶近,司机朝他点点头,他拉开车门,坐到后座。
  黑色的大车在深夜慢慢向郊外驶去。
  连环不惯坐后座,有点晕眩,于是闭目养神。
  车子驶了很久,一直在郊外路上行走,唯一亮光,来自路中心点点闪烁的猫眼反光石,情形十分诡秘。连环心想,叫司机回头吧,马上回头怕还来得及,足足一个小时后,才抵达目的地。
  车子停下来,连环又想,现在马上回去,也还来得及。
  但是他身不由己,跟着司机到一幢小洋房前去敲门,来应门的人正是香宝珊。
  〃进来。〃她让开一点放连环进屋。
  不知就里的人,会以为他们在幽会,连环只犹疑片刻,便踏进屋内,可是,似有人同他说,此刻走,也还不太迟。
  香宝珊用很平静的语气介绍道:〃这是徐可立名下的休憩别墅。〃
  她没有开灯,连环凭月色看到她神色凄苦。
  〃徐君呢?〃
  〃据他告诉我,他今早已飞去伦敦。〃香宝珊说完笑了,表示她一点都不相信。
  〃你约我来看什么,一卷录像带,还是一叠相片?〃
  〃来,跟我来,到这里来。〃
  香宝珊把他带到二楼的楼梯转角处,那里放着一架精美的雕花檀香木屏风,香宝珊轻轻转到后边,低声问:〃你可看得见我?〃
  连环完全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在外边看不见你。〃
  〃那么,你也进来吧。〃
  连环把屏风挪开一点点,走进去,又把屏风放好。
  屏风里侧,是另一个天地,黑暗中,连环鼻端闻到檀香木特有的幽香,自屏风雕花缝隙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楼下。
  连环觉得事情怪得不能再怪,因问:〃我们现在做什么?〃
  香宝珊的答案很简单:〃等。〃
  〃等什么?〃
  〃等到了你自然知道。〃香宝珊的声音冷淡得很。
  他们躲在屏风后站着像是足足有一个世纪。
  连环终于说:〃我要走了,这样做没有意思。〃
  香宝珊敏捷地按住他手臂,〃不要动,来了。〃
  连环站得双腿发酸,屏风后可以活动的范围又不大,他听到香宝珊的语气那么郑重,才肯继续站下去。
  又隔好一会儿,才听见有车子引擎声自大路传来,再过一刻,车子停在门口,人却没有马上进屋,之后方听到车门重重关上。
  连环这才知道他们是在等人。
  这两个是什么人,他心中已经有数,他掩住面孔一会儿,才看向香宝珊,香宝珊朝他点点头,证实他的猜测不错。
  连环说:〃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不宜久留。〃
  他推开屏风,刚想离开是非之地,别墅大门已经打开,两人一起走进来,其中一人顺手开亮了灯。
  那人是徐可立。
  站在他身边的是香紫珊。
  灯的亮光反射到香宝珊的双目里去,使她两只眼睛看上去凶光绽露,虎视眈眈,似随时会扑向猎物。
  连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第10章 
 
  这与当年的香权赐有什么不同?若干年前,香宝珊的父亲也是这样自虐虐人,毁灭整个家庭。
  只见楼下的香紫珊伸出她的双臂,熟腻地搭在徐可立的肩上,抬起脸,凝视他,用轻化的语气说:〃这上下你该抵达伦敦了。〃
  屏风〃格〃地响了一声,连环开头以为是香宝珊颤抖的身子不着意推动了它,然而发觉颤抖的不是她,而是他。
  香宝珊才不会震惊,这一幕她肯定已经看过多次,连环才害怕惊惶,感觉犹如胸中刺进一把利刀,一时不觉痛,但心房即死。
  徐可立没有回答,他走到一角斟酒。
  香紫珊走过去,〃你已经站在我这边了,是不是?〃
  〃你还要问多少次?〃
  〃我需要肯定呀。〃香紫珊〃格格〃笑起来。
  她穿着玫瑰紫颜色的衣裳,仰起脸,只觉得相映之下,皮肤更如雪一样白。
  〃还能抵赖吗,明天要签合约了。〃
  香紫珊笑,过一会儿,她低低说:〃我一早同你说过,徐可立,你终于会属于我。〃
  徐可立没有言语。
  他自斟自饮,过了一会儿,才说:〃连环那一份,你取到手没有?〃
  连环低着头,即使听到自己的名字,也已无意外。
  香紫珊当下回答:〃连环那边绝无问题。〃
  徐可立郑重地说:〃一贯以来,我们的错误是低估了连环。〃
  香紫珊转过头来,〃连环不碍事,连环会听我的话。〃
  连环在屏风后面,忽然抬起了头,谁说不是,在阿紫面前,他几时都似一只哈巴狗。
  徐可立说:〃这一下你应该满意了,我出卖了至亲的人,来换取你的欢心。〃
  〃不,〃香紫珊声音很温柔,〃你出卖香宝珊,是为着你自己的地位。徐可立,近年来你同她的关系已经很动摇,与其她联合我对付你,不如你联合我对付她。〃
  徐可立僵立一旁。
  〃我直到最近才发觉你不是我想像中那么高不可攀十全十美的人,原来你同我、我同她都没有分别,我们活该纠缠在一起。〃
  徐可立放下杯子,冷冷地说:〃既然你已扫尽所有的兴,可以走了吗?〃
  〃走,怎么不走,〃香紫珊站起来,〃姐姐当年怎样把我自大屋赶出去,瞧我的,我也照样地赶她走。〃
  徐可立不耐烦地拉开门,香紫珊跟着走出去,顺手关了灯。
  他们离开之后,连环与香宝珊动都没有动。
  引擎声早已消失在黑暗中,他们仍然站在屏风之后。
  刚才一幕多么像话剧中那种精彩的独幕剧,男女主角鲜明的扮相,加上玲珑剔透的说白,暴露出骇人的阴谋。
  香紫珊终于夺到一切:家庭,地位,还有徐可立。
  檀香木的幽香越来越浓。
  香宝珊先推开屏风,这次,由她开亮了灯。
  她斟出酒来,递给连环。
  挪揄他:〃你还会不会听香紫珊的话?〃
  连环不出声,他一向迁就忍耐女性,这次香宝珊受的伤最重,他不忍落井下石。
  〃你都明白了吧,如果你愿意,你们三个人就可联合起来对付我,把我驱逐出香氏。你是香紫珊手上的一张王牌。〃
  连环喝干杯中的酒,站起来,向香宝珊欠欠身,〃我不是扑克牌,我是一个人,对不起,我要走了,谢谢你今晚招待我。〃
  咎由自取,连环不抱怨任何人。
  香宝珊追上去说:〃她不爱你,她从来没有爱过你。〃
  连环没有回答。
  〃司机还没有来,你很难步行回市区。〃
  连环忽然回头,看着香家的大小姐。
  香宝珊见连环粗眉大眼,瞪住她,生怕他盛怒之下会做出一些什么惊人的事来,不由得退后两步,自小到大,她都觉得他是一个粗人,有求于他,才不得不与虎谋皮。
  但忽然连环对着香宝珊笑了。
  他独自开步向市区走去。
  天已经蒙蒙亮,走了一段路,寒风扑面而来,反而使他清醒。有一辆载满蔬果的货车徐徐而来,连环向之招手,它停下来义载陌生人。
  司机居然是一位中年妇女。
  她问连环,〃去哪里?我只开到地车总站。〃
  连环答:〃那已经很好。〃
  他跳上车去,道谢,坐稳。
  货车摇摇晃晃驶往市区,女司机看他一眼,关心地问:〃你没有事吧,脸色那么差,像生病。〃
  连环不由自主抬起头望向倒后镜,看到自己的脸,非常讶异,怎么搞的,他不禁伸手去摸面孔,似戴着一只铁灰色的面具,他尝试去将面具剥下,但是不行,他拉扯的只是脸皮。
  大滑稽突兀了,人的皮怎么会是这样死灰色,不可能不可能,定有人向他开玩笑,连环掏出手帕,用力去擦,盼望把那一层土色抹掉。
  女司机同情地对他说:〃你要看医生呵。〃
  连环颓然低头,没有人帮得了他,只有他能解救自己。
  车子驶到地车站停下来。
  连环几经转折,才回到宿舍,换上干净衣裤,赶去上课。
  说也奇怪,那一天,他比往日更加用心,资质略差的学生重复向他提问题,他都可以不嫌其烦,细细作答,举了一个又一个例题。
  其中一位女同学感激得泪盈于睫。
  连环并不觉得累,睡眠不足,理应急躁不安,他却异常平和。
  下课之后回到房间,他斟出冰冻啤酒,静静坐在大沙发内听音乐。长窗外有同事孩子嬉戏声,哈哈哈哈,可爱清脆地笑,互相追逐。
  往日连环只要听到他们的笑声,便觉得快活松弛,安然盹着。
  今日他沉默地喝着啤酒,一点睡意都没有。
  很快地下便囤积了一大堆啤酒罐。
  门外小孩争吵起来,一个说:〃你为什么推我?〃
  另外一个答:〃你不同我玩,我怎么推你。〃
  连环叹口气,站起来去推开窗,孩子们见大人出来,纷纷跑开。
  天色暗下来,他做三文治吃,同事叫他过去下国际象棋,他并没有推辞,坐在人家客厅,一连赢了三局,杀得英文科教授面目无光。
  人家站起来尴尬地打呵欠,〃夜了夜了,该休息了。〃
  连环一点不困,他的时间忽然比人多出三分之一来,平日来不及做的工夫,都可以趁深夜赶出,他自嘲地说,那多好,羡煞旁人。
  第二天,他照常上课。
  回到镜子面前,自觉面具颜色又添深了,更像一只壳子,几乎敲下去会有〃咯咯〃声。
  那天晚上,他仍然没有睡,学生来探访,一聊便三两个小时。
  他坐在大沙发里,看着天空转为鱼肚白,连环真不相信有人可以从此戒却睡眠。
  他换上干净衣服,周而复始,再踏进演讲厅。
  那天下午,回去取讲义的时候,他看到有人坐在他的大沙发里,背着他,一头长望发落在椅背上。
  终于找上门来了。
  连环异常镇静,把门关得大声点,好让不速之客听见。
  她没有转过头来,只是举起双手,伸一个懒腰。
  连环语气平和,〃十分钟后我有课,你要说话就得快。〃
  客人一怔,笑说〃没有特权了吗?〃她仍背着他。
  连环找到他要的讲义,〃你若不讲,就要等三小时之后。〃
  〃我等你回来好了。〃她没有犹疑。
  连环笑笑,他不相信。
  〃一直都是我等你,坐在门口大石上不知多少次,你不是忘记了吧?〃
  连环答:〃那么,就请你等等我。〃
  学生也在课室等他。
  足足三小时后他才回到宿舍,香紫珊仍然坐在原位,好像动都没有动过。
  连环放下书本,〃让我听听,你有什么话要说。〃
  香紫珊转过头来,〃我会好好地报答你。〃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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