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7年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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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7年第04期-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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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是专门来向你道歉的。” 
  阿美低下头来。她看到他那冻得通红的大手将那顶半旧的帽子捏在手上,不安地捻来捻去。她看得懂的,那是一个男人抱歉而害羞的心意。那一刻,她的心彻底地软了。她原谅了他。 
  赵书记见阿美低着头不说话,知道她的心思被说动了。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超乎他的预料,他的勇气一下子鼓了起来。他眼睛里的光像大水一样地漫过来,好像要把阿美淹没起来:“阿美,你不知道吧,我——想你,太想了。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不是一个共产党的好干部,但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向你保证,我从来没有对其他女人这样好过,我好歹也是个单位的领导,我知道自己身份的。说实话,我连对自己的老婆都没有这么好过……” 
  “哎呀,你说这些干什么?”阿美听着这些“骇人听闻”的话,脸红了,心如鹿撞。这样的话,火辣辣的,甜蜜蜜的,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连老沈过去都没有跟她说过的。这样的话,又是每一个女人都爱听的。不过,她还是有些犹豫:他会不会是在哄她、骗她呢? 
  “阿美,你长得好漂亮啊,难怪人家都说你是‘小街西施’呢,你能不能让我再——再亲你一下?” 
  赵书记见阿美低着头,胸脯渐渐起伏起来,就趁热打铁道:“一下,就一下,阿美,你就让我亲一下吧。” 
  赵书记站起身来,挨着阿美坐下了。阿美看着他那被帽子压得扁扁的头发,驯服地趴在额头上,无端显出他的脑袋比平时大了一圈。她看清了他额上和眼角旁细细的皱纹。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动了一下。赵书记见她没有反抗,就势将她的头轻轻地扳了过来,然后抱着她的脸深深地吻起来。他吻得非常卖力,似乎要把阿美的每一滴唾沫都咽下去似的。阿美被他吻得有些昏头昏脑 
了,不过,她还是摆着头,喃喃道:“不好,这样不好——” 
  他又伸手到她的衣襟里面。大冬天,她的衣服穿得太多了,像一层一层的障碍,他费了半天的劲,也没有突破到最里面的一层。他有点急切了,焦躁了。他突然抓紧了她的手,把她的手领到他的裆前,按住了。阿美像被火烫了一下似的,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来。 
  赵书记见她这样,就咬着她的耳垂压低嗓子道:“阿美,你也是过来人了,有什么难为情的呢?我——我是真的喜欢你,太喜欢了,你就给我一次,好不好?真的,好舒服的,我保证你好舒服的——”他见阿美的脸羞得通红,就把手移下来,小心地往她的裤腰里塞。阿美一把推开他,呼的一声站起来:“赵书记,我也是看你对我们一家不错,给了我们很多的关照,我才对你好的,但你不能得寸进尺啊!” 
  赵书记难为情地笑笑:“小声点,你小声点。”他无奈地张着腿,尴尬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他拉了拉阿美,让她在自己的身旁重新坐下来。他的小眼睛闪了闪:“好,好,阿美,我都听你的,从今往后,任何事情,只有你愿意了我才做,你不愿意的我坚决不做,绝不会欺负你的。请你放心,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可以向你赌咒发誓!” 
  阿美听他说得都有点像“表忠心”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她把他的帽子拿起来递给他,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斜了他一眼:“好好的,发什么誓呀?天这么晚了,老赵,你还是赶快回家去吧。” 
  那一拍,那一眼,再加上那一句“老赵”,把赵书记弄得心里呼地一暖,一种美妙的滋味像通电一样传遍了全身。他过了瘾似的,脸上呈现出一副春风得意的表情:“行,行,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气就行了,我这就回家去。” 
  走到门口,他又折回身来,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百雀羚牌的润肤霜来:“哎呀,差点忘了,给你专门买的,天冷,你拿着搽手搽脸,防裂防皴的。”他将东西塞到阿美的手上,又凑上自己的脸,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然后叮嘱道:“家里有什么困难,记着来找我啊。不过,那个工作的事情确实是太难办了,你别着急,要等机会的。” 
  阿美看他披着军大衣的宽宽的背影,大踏步地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中,半天回不过神来。 
  几天后,朱香兰来了。她一进屋,就嚷:“我的好妹妹,我来给你做大媒了,你还不快起身迎接我啊?” 
  照说,朱香兰也是个多嘴的人,可不知为什么,阿美一见到她,就打心眼里高兴,连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动听得像唱戏一样,不仅不嫌烦,反而是入耳人心的。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与人之间就有这些无法说清的缘分吧。 
  朱香兰一进屋就摘掉围得严严实实的大围巾,露出一张涂着粉抹着口红的脸。阿美给她泡了一杯热茶。朱香兰端在手上。她的白而细的手指上留着长长的指甲,带着一种艺人的敏感、脆弱和些许的造作。她微笑地盯着阿美,好半天没有说一句话。阿美在她的注视下,有点不好意思了:“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我了?” 
  朱香兰抿了一口茶,把茶杯在桌子上放好,她在椅子上挺挺背,清清嗓子,故作正经地说:“那我就正式开讲了。这样的,自从我自告奋勇地当你的媒人以来,我是每时每刻都把你的事情挂在心上的。你是我的好妹妹呀,我不能让你受委屈呀,我要帮你找到一个各方面的条件都与你相配的人呀。于是我找啊找,挑啊挑,你猜怎么着?还真的给我逮到了一位——”她停下来,又抿了一口茶,然后看着阿美笑笑说:“好,长话短说了,这个男人嘛,和我丈夫一个单位的,是搞理论的,学问大得很,还是个科长,比你大一点,四十多岁,长得嘛,挺不错的,差不多一米八了,高高的瘦瘦的——” 
  “那他没有老婆吗?”阿美忍不住插话道。 
  “别急嘛。这人是结过婚的,可是‘文革’的时候他挨了整,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关在监狱里十几年,这才平反没几年的。他当时被判的是无期,他老婆就带着一个孩子和他离了婚,后来又嫁了人。” 
  “哟,‘文革’的时候,他是因为什么判了刑呀,还判得这么重?”这个人的经历有些意外了,阿美忍不住又插了一句。 
  “听我丈夫说,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的。他是个知识分子嘛,搞的又是理论研究,好像是写了一篇什么文章,跟上面的精神不一样。你是过来人,应该知道的。这人进监狱,完全是因为政治原因。人品绝对没问题的。”朱香兰说完,将阿美的手轻轻地拍了一下。 
  “那,那他现在条件这么好,跟我……怎么……” 
  朱香兰莞尔一笑道:“嘿嘿,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嘛。”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继续道:“其实,这人平反后,也有很多人给他介绍对象的。开始的时候,他不想谈,他在监狱里给关了那么久嘛,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心冷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就想一个人过一辈子算了。这几年,改革开放什么的,国家变了,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他的精神也好起来,这才考虑成家的事。——不过,我也把丑话说在前面,这人性格可能有些怪的,我丈夫说,他在单位独来独往的,没有什么朋友,很少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还有人在背后叫他‘林呆子’——他姓林,林雪原。” 
  看来,这个林雪原跟阿美认识的其他人是完全不同的。阿美的羞涩已经被满心的好奇冲淡了,她问:“你跟这个,这个林雪原谈过我的情况吗?我总觉得,我们好像有点——” 
  “那我当然说过了。你以为你这个朱姐那么缺心眼呀?你的情况我都介绍了。我说你没他的文化水平高,他说,他从前的老婆和他是大学同学,文化和他一般高,但结果怎样?找老婆,又不是找老师。我说你带着两个孩子,他一听是两个漂亮的双胞胎女孩,高兴得不得了,他一直喜欢女孩子,自己又这么大年纪了,从头养个孩子,他哪有那精力啊?我说你没有正式工作,就在家里开裁缝店,他听了佩服得要命,说你能凭自己的一双手养活一家人,表明你心灵手巧,了不起。当然,他也说了,他住在单位里的一间单身宿舍里,他的房子很小,如果将来结婚的话,恐怕要先住你的房子。以后再看能不能向单位申请到房子。你们都这种年龄了,都是找个人正经过日子的,所以大家事先就得打开天窗说亮话,合适了,就谈,感觉不舒服,那就趁早讲明,谁也别耽误谁。嘿嘿,阿美,现在就看你的了。人家林雪原听了你的情况,已经明确表示对你的好感了,只要你同意,他想尽快和你见个面。” 
  阿美的心像风中的柳枝,乱了。这个林雪原对于自己来说,完全是天外来客一样的人,她完全想不到朱香兰竟然会把这样的人介绍给自己。他们像是两种土壤里冒出的两种植物,风马牛不相及的。但,他身上还是有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在吸引着她。是他的身份?故事?性格?学问?阿美一时还想不明白。她迟迟疑疑地问朱香兰:“朱姐,那,你觉得怎么样呢?你是什么意见呢?” 
  “嗨,你问我是什么意见?!你傻不傻?我要是觉得不好,能这么费心费力地跑来跑去吗?我把他介绍给你,当然首先是为了你好了!你想想,你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如果再组织一个家,最怕的是什么?还不是怕那个男的对你的孩子不好嘛!这个人没有孩子在身边,又明确表示他喜欢你的孩子,不想再要孩子了,这对你来说,不就是天大的幸运吗?就凭这一点,如果是我,想都不想,就这么定了!再说,人家还是知识分子,长得不错,工作也好,钱也不少,你还要我说什么?”朱香兰的声音高起来,看她的表情,好像要在阿美的额上戳一指头的样子。 
  “那——”阿美低下头来。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这么定了,这么好的机会,连我都要眼红了。——我回去后,就找林雪原谈,让你们俩早一点见面。” 
  朱香兰说完话,就要告辞。她说,剧团这些天在排一出新戏,她也在里面扮演了一个角色,戏份还不少,要经常排练的,很忙。说着,便裹起一条红白相间的像旗帜一样醒目的长围巾,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朱香兰走了,阿美心里的涟漪才渐渐平息下来。她刚才完全像浮在云头上似的,这会儿,一颗心才算落到了地上,可以冷静地想一想前因后果了。想到这个从天而降的林雪原,她就有恍惚的感觉,不真实。她生在郊区的一个菜农家里,小时候就是跟土地和菜园打交道,长大后嫁到这条小街上来,她的生活里都是她见惯的这些人,这些事——平常的样子,柴米油盐的事情,跟一年年循环往复的春夏秋冬一样,有热有冷,有风有雨,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总之一句话,就是过日子。可是。这个叫林雪原的人,似乎跟她熟悉的一切,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怎么会跟自己有什么瓜葛呢?可是,这件事情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降临了。他的条件明显地摆在那里,正如朱香兰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天大的幸运”,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明白,错过了他,阿美再也找不到比他的条件更好的人了。可是,这一切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一点呢?老沈才离开自己多久啊?虽然只答应和人家见见面,将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成的,但——这也太“那个”了吧?好像她阿美是个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人似的。人家街坊邻居会怎么议论呀? 
  大英小英这两天正好期末考试,两人比平时提早放了学。为了给她们增加点营养,阿美特意买了排骨,加上海带,用瓦罐在炉子上用小火慢慢地炖着。这会儿,肉的油香和海带的清香混杂在一起,像无数的小虫到处钻出来,挡都挡不住。家里好久都没有闻到过肉的香味了,小英一声尖叫,跑去厨房里揭着锅盖看了,吸溜着鼻子说自己现在就饿了,要先舀一碗汤喝。阿美看她那种馋猫的样子,心里又笑又气,骂了她几句,就叫她先盛两碗,让大英也喝一碗。大英说:“不用了,我等吃饭的时候再喝,我现在不饿的。”阿美说:“这姐姐就是做姐姐的样子啊。要不,你们俩现在就把饭煮上,我们中午早一点吃饭吧。” 
  正吃着饭,一阵吼叫声、叱骂声传过来,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声,惊得阿美和女儿都放下碗来。小英连忙冲到门口张望,只见对面的武厂长正挥舞着一根皮带,将哭哭啼啼的二毛撵到院子里。这父子俩一个追,一个跑,一个红着眼睛,一个梗着脖子,一个喷着唾沫,一个甩着鼻涕。站在一旁的苏阿姨想上前拉住自己的丈夫,可武厂长的牛脾气发作了,她根本就不敢走上前去。这时,阿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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