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下)〔英〕夏绿蒂. 勃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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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下)〔英〕夏绿蒂. 勃朗特-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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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从了我的忠告那么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需要我,也不需要任何别人了。 不听我的话——一意孤行,照旧想入非非,怨天尤人,无所事事——那就只能吞下你自己愚蠢行为的苦果,不管有多么糟糕,多么难受。 我坦率地告诉你,好好听着,虽说以后我不会再重复此刻所说的话,可我会实实在在照它去做。 妈妈一去世,我就和你一刀两断,从她的棺木运到盖茨黑德教堂墓穴的那天起,你我就分道扬镳,和素不相识一样。 你不要以为咱俩碰巧同父母是姐妹,我就会由着你用哪怕最微小的理由来连累我。 我可以告诉你——即使整个人类都被毁灭了,地球上只剩咱们俩了,我也会把你留在旧世界,自己奔向新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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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她停止说话。“你大可不必费心长篇大论,”乔治亚娜反驳她,“谁不知道你是世上最自私最无情的家伙。我知道你对我恨之入骨,我手里早有证据。 在埃德温。 维尔勋爵那件事上,你就对我玩了诡计,唯恐我比你爬得高,得到了贵族头衔,被你连面都不敢露的社交圈子所接受,你就当奸细告密,永远毁掉了我的前程。”说完乔治亚娜掏出条手绢,擤了一小时的鼻子。 伊丽莎冷冷地坐着,无动于衷,仍旧埋头干活儿。的确,宽厚大度的感情不为有些人重视。 但这里的两种性格里,正因为少了它,一种刻薄得难以容忍,另一种乏味得着实可鄙。 缺乏判断力的感情固然乏味不堪,但没有感情调和的理智也实在太苦涩,太粗糙,让人难以下咽。在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乔治亚娜看着小说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伊丽莎去了新教堂,参加圣徒节礼拜。 在宗教方面,她严守清规戒律,风雨无阻,按时履行虔诚的义务。 不论天晴下雨,她每礼拜都必须去教堂三次,周日只要有祷告仪式也必去无疑。我想自己还是上楼去,去看看垂危的病人情况怎样,她躺在那儿简直无人照顾,连仆人们待她也是忽冷忽热。 雇来的护士因无人管束,随时就可能开溜。贝茜倒是忠心耿耿,可她也有自己的家庭要打理,只能偶而到正宅瞧瞧去。 不出我所料,病房里无人看护,护士不见踪影,病人静静地躺着,大约在昏睡,铅灰色的脸孔深深陷入枕头。 炉栅内火焰快燃尽了。 我加上燃料,理理床单,注视她片刻,而她现在却已无法注视我了。 随后我走开去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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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大雨狠狠地敲窗,狂风猛烈地呼啸。 “有人躺在那儿,”我暗自思忖,“很快就要超脱尘世间风风雨雨的战场。此时,那灵魂正苦苦挣扎着要脱离躯体,在终于解脱之时,它将奔向何方?”

    思索着这个大秘密时,我禁不住想起海伦。 彭斯,想起她临终的话语——她的信仰——她关于出壳的灵魂一律平等的信念。 依然倾听着心中她那记忆犹新的声音——依然描摹着她那苍白高尚的容貌,憔悴的脸庞,庄严的目光。 她宁静地躺在临终的病榻上,喃喃倾诉着回归天父怀抱的渴望。 我正在出神——突然背后床上传来虚弱的低语:“是谁?”

    我知道里德太太已有好几天没说话了,现在她苏醒过来啦?就走过去。“里德舅妈,是我。”

    “谁是‘我’?”她回答,“你是谁?”她惊异而又慌乱地看着我,但还能自制,“我根本不认识你——贝茜在哪儿?”

    “她在门房呢,舅妈。”

    “舅妈,”她重复道,“谁叫我舅妈?

    你不是吉卜森家的人,但我好象认识你——这脸,这眼睛,这额头,都挺熟悉。 你就像——咦,你就像简。 爱!“

    我没作声,害怕说出自己的身份会害她休克。“可是,”她说,“我搞错了,我的脑筋在骗我。 我想见简。爱,我以为是她,但不可能是。 再说,八年了,她一定变化很大。”这时我就和气地要她放心,并告诉她我就是她所猜想和希望的那个人。 我见她明白了我的话,神态也有些清醒过来了,就解释了一下贝茜如何派她丈夫去桑菲尔德把我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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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我病得很厉害,我知道,”没过多久她说。“几分钟前我想翻个身,可手脚都动弹不得。在我死之前能安下心来也好。健康时我们不怎么去想的事,到了眼下这种时候就沉沉的压在心头。 护士在吗?还是屋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我要她放心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唉,我曾经做过两次对不起你的事,现在挺后悔。 头一件是违背了我对丈夫的誓言,没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抚养大。 另一件——”她停了一下,“或许这毕竟已无关紧要,”她自言自语。“再说兴许我会好起来,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实在令我难堪。”

    她想换个姿势,却没成功。 她的脸扭曲的变了形,内心似乎经历着某种激动——也许是最后一阵剧痛的前兆。“唉,必须面对它,永恒就在眼前,还是告诉她的好——你到我梳妆盒那里去,把它打开,把里头的那封信拿来。”

    我照她吩咐的做了。“看看那封信。”她说。 信很短,这样写道:

    夫人:烦请惠寄我侄女简。 爱的地址,并赐教其近况。我拟尽快去函,嘱其来马德拉我处。 上天保佑我一片苦心,终获相当财产。 我未娶妻,无有后人,愿于有生之年,收其为养女,并在死后将全部财产遗赠于她。约翰。 爱,谨启于马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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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所署的日期是三年前。“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件事?”我问。“因为我恨你,并且恨得透骨,绝不愿助你一臂之力,让你交上好运。 我忘不了你对我的行为,简——忘不了你那次对我发泄的怒火,你宣布在世上最讨厌的是我时的腔调,你那不像小孩子的神气和口吻,你说一想到我就恶心,还断定我待你既恶毒又残忍。 你这样突然大发脾气,一古脑儿倒出你的恶气,当时给我的感觉让我无法释怀。 我害怕,好像我打过的畜生,突然用人的眼睛看我,用人的声音骂我——给我点儿水!哦,快!”

    “亲爱的里德太太,”我一面递水给她一面说,“别再想这些了,忘掉它吧。 原谅我当时的气话,那时我还小。 这事到今天都已过去八、九年了。”

    她不理睬我的话,喝过水,缓过气后,又接着说。“告诉你我永远也忘不了,所以我要报复——因为让你叔叔收养了你,你就能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我受不了。 我给他回信说,抱歉让他失望,简。 爱已经死了,在洛伍德害伤寒病死的。 现在你随便吧,写信去驳斥我的话吧——马上去揭穿我的谎言。 让我看你生来就是害我的,我快死了还得想起这件事而不得安宁。 要不是因为你,我决不会有干这种事的念头。”

    “但愿你能听从我的劝告,不要再去想它,舅妈。 对我仁慈些,宽容些——”

    “你性情坏透了,”她说,“至今我也搞不明白,九年中,不论人家怎么待你,你都极尽忍耐克制,不声不响。 可到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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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却突然大发雷霆,火冒三丈,我永远也无法理解。“

    “我的性情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坏,我容易激动,却没报复心。 小时候有多少回,只要你肯容纳我,我就会很高兴地爱你。 现在,我真诚的渴望跟你和好,亲亲我吧,舅妈。”

    我把脸颊凑向她的嘴唇,可她不肯碰它,还说我倚在床上压着她了,还又要水喝。 我扶她起来喝水,让她靠着我的胳膊。然后再扶她躺好,把我的手盖在她冰凉滑腻的手上。一碰她,那衰弱无力的手指就立刻缩了回去——无神采的眼睛躲开我的注视。“那就随你便吧,爱我也好,恨我也好,”我最后说。“你已经得到了我彻底的无条件的宽恕。 现在你可以求上帝的宽恕了,安心吧。”

    那个可怜而痛苦的女人!现在要她改变习惯的想法,为时太晚。 活着,她一直恨我——快死了,也一定仍然恨我。这时护士进来了,贝茜跟着。 我又停了半个钟头,希望看到和解的迹象,但她毫无任何表示,很快又陷入了昏迷,再没清醒。 那夜十二点,她死了。 我没有在场为她合眼,她的两个女儿也不在。 第二天早上,她女儿来通知我一切都已结束,那时她已入殓。 伊丽莎和我向死者道别,乔治亚娜嚎啕大哭,说她不敢去。 莎拉。 里德曾经强健活泼的身体如今直挺挺地躺在那儿,僵硬呆板,冰冷的眼皮遮盖了她无情的双眸。 那额头,那强硬的五官轮廓,仍透进她那冷酷灵魂的印记。 这尸体显得古怪而又庄严,凝望着它,只有忧伤,只有痛苦,而激不起任何温存、甜蜜与怜惜,也感觉不到任何希望或压抑,只有一种为她的悲哀——而不是我的损失——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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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验到的刺心痛苦——和对这种死亡的恐惧、忧伤,没有眼睛的沮丧。伊丽莎俯视着母亲,神情镇定,沉默片刻后说:“她这样的体质本可以活得更长久,可却被烦恼摧残了她的生命。”刹那间她的嘴角一阵抽搐。 过后,她转身离开。 我也走了,我们都未掉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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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罗切斯特先生只给了我一星期的假,但是现在都一个月过去了,我还没离开盖茨黑德。 原本葬礼一完我就想走,可乔治亚娜求我呆下来,等她动身去伦敦以后再说。 后来她终于得到她舅舅吉卜森先生的邀请去那儿了。 她舅舅是来操办姐姐的后事,处理家庭事务的。 乔治亚娜说她害怕和伊丽莎单独留下,说沮丧时得不到她的同情,胆怯时得不到她的支持,打点行装时得不到她的帮助。 所以我只好尽量宽容她的意志薄弱,怯懦畏缩,自私自利,悲天悯人。 还尽量为她赶做针线,收拾行装。 结果,我忙忙碌碌,她倒无所事事。 我心中暗想:“表姐,要是我命中注定要与你长久生活,那咱们可得换换位置再重新开始。 我可不会乖乖地万事容忍,我要给你一份该你干的活儿,并强迫你做好它,不然就让它搁着。我还要你收起那些慢条斯理半真半假的牢骚,让你把它们咽进自己的肚子里去。 只不过现在因为咱俩关系十分短暂,又遇上这么个特殊的悲哀时期,我才甘愿这么忍耐顺从。”

    总算送走了乔治亚娜,可伊丽莎又求我再留一个星期,说是她就要动身到某个未知的地方去了,这计划需要她全力以赴。 她把自己整天关在房间里,门从里头插上,装箱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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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抽屉、烧文件,和谁都不说话。 她要我帮她照料宅子,接待客人,回复信函。一天早上,她告诉我没有我的事了,“而且,”她补充说“对你的宝贵帮助和处事周到,我深为感激。和你这样的人相处与跟乔治亚娜相处完全不同。 你对生活尽职尽责,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明天,”她接着说:“我就要起身去欧洲大陆了,要到里尔附近的一家寺院去住——你会叫它修道院。 在那儿我可以清清静静,不受打扰。 我要先花些时间考查一番罗马天主教教义,再仔细研究那套体制的作用。 倘若发现它像我所感觉的那样,果真能最适宜把一切事情都办得公平合理,井然有序的话,我就皈依罗马教,也许还可能出家做修女。”

    对于她的决心,我既不表示惊奇,也不打算劝她改变,“这一行对你非常合适,”我心想,“但愿对你能大有益处。”

    分手时她说:“再见了,简。 爱表妹,祝你好运,你这个人很有见识。”

    我答道:“你很有见识,伊丽莎表姐,不过你的全部见识,再过一年恐怕就活生生地被关在一座法国修道院里了。 但这不关及我的事,既然对你挺合适,我也就不大在乎了。”

    “你说得很对。”她道。 说完这些我们就各走各的了。 由于没有机会再提到她或她妹妹,不妨在此说一声。 乔治亚娜高攀了一位上流社会富有的老男人,嫁了他。 伊丽莎果真做了修女,如今度完见习期后,就做了那座修道院的院长,并将她的全部财产捐献给了修道院。离家的人,时间或长或短,归家时心情怎么样,我不得而知,因为我从未体验过这种感情。 孩提时代,回盖茨黑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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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3简。 爱(下)

    府的感觉倒有体会。 长长的散步之后——总为了悲切切的模样而遭责骂。 后来,又体验了从教堂返回洛伍德的感觉——渴望吃顿饱饭,烤炉好火,但却往往两者都得不到。 这两种回归都不愉快,不舒心,没有磁石吸引我奔向特定的一点,离它越近,吸引力就越大。 回桑菲尔德感觉如何,有待尝试。旅途似有些乏味——非常乏味。 头一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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