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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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德宏基(第一部)- 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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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主误会了臣的心思。臣自归国以来,上跟国主,下随陈枢密,从没有过贰心。臣今日敢陈肺腑之言,全然是为了国主的富贵和臣民的安宁。倘若国主不纳臣言,臣依旧会誓死拒敌,此心此志,对天可表!”

  李煜转而看看陈乔和张洎。陈乔慷慨言道:

  “不论何人贪生怕死,臣都不会为之所惑,望国主放心!”

  张洎紧接着说: “臣已与陈枢密发过誓言,愿与国主和江南共存亡!”

  李煜听了二人的话,又问朱元: “你呢?”

  “臣想先叩问国主,有意归宋还是无意归宋?”

  “不归!”李煜说得十分肯定。

  “哈哈,好!”朱元叫了一声。“既然国主愿走一条刚烈之路,臣朱元也可在此向国主发下誓言: 臣自今日起绝不再提归宋二字,誓与国主和江南共存亡!”

  “这是真话?”李煜将信将疑。

  “敢有欺蒙,震雷殛之!”朱元的话铮铮作响。

  “本王依旧信任你!”李煜下座将朱元扶起。“朱将军,有你在,有张丞相、陈枢密在,本王定能彪炳青史!”他紧紧握住朱元的手,见他眼里噙着泪花,自己的眼眶也有些潮了。

  再说李穆这几天一直在等朱元的消息。当朱元为他送行,告诉他李煜并无归顺之意后,李穆一片真情地对他说道:

  “下官劝朱将军解甲归田吧,否则天兵来战,玉石俱焚啊!”

  “李学士的美意,末将深领了,可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末将生在国主之朝,深受国主信赖,本已感到荣耀之极。故宁为齑粉,不为降臣。朱某与学士相识十几年,也可以说几句推心置腹的话。你我各为其主,有朝一日朱某化为齑粉,望学士代为致上大宋皇帝陛下: 朱元分身无术,不得不为江南之鬼。他对朱某的情义,只能来世再报了!”

  二人含泪挥手,依依而别。

  这一次李穆征得朱元的许可,没有从金陵渡江北行,而是经由金陵西南的古代名镇采石矶过江,再由庐州回汴。这样走一则是想看看沿江的风景,二则亲眼见识见识这个古战场究竟有多险要。朱元派校卒将李穆送到采石矶后,扬帆而归,只留李穆及随行几人在此,打算一两天后渡江归国。

  采石矶到底有什么典故?此地在当涂县西北二十里,山名牛渚山,又叫采石山。其山耸立于长江南岸,有石矶突入于江中,其势甚壮。说起这个地方,故事很多。后汉时期,江东霸主孙策渡江攻取刘繇的牛渚营,打了刘繇一个冷不防,把刘繇所屯粮草战具全数掳过。孙权建立吴国后,命周瑜将重兵从溧阳移到采石矶,自此之后,此处便成了军事重镇。晋代大将军温峤温太真渡江平定苏峻之乱,回来时路过采石矶,有人告诉他矶下水中有些怪兽,最怕光烛。温峤不信,点上火把往下一照,果见水下往来奔走着种种怪物。后来温峤患病而死,人们都说他得罪了水神。为了纪念他,人们在矶旁建了一座燃犀亭。唐朝大诗人李白在此处痛饮之后,硬要从水中将倒映的月亮捞出来,结果溺水而亡。他死后,人们又在此地建了谪仙楼、捉月亭。种种风流,不一而足。作为文士的李穆,当然对此很感兴趣。

  在此逗留了一天,李穆游兴未尽。听当地人说,采石矶北尚有望夫山和葛阳山,也是名胜之地。相传此处有个秀才渡江到楚国,一去不返。其妻日日登此山向南眺望,时间既久,竟化成了一个石人。唐朝的王建曾经有一首诗词单诵此事:

  望夫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

  山头日日风和雨,行人归来石应语!

  那葛阳山更是李穆感兴趣的地方,相传晋朝的葛玄葛仙翁曾在这里与人弈棋,至今棋盘尚存。据说要想看到这张棋盘,需要登山后穿过无数藤萝荆棘,才能到达仙人洞前,你说诱人不诱人?

  第二天,李穆专门买了双草鞋,还扎上绑腿,戴上蓑笠,一副游人模样。他带着从人刚走出客舍不远,便看到江边雾气中有一叶扁舟正从南岸向北岸漂移。李穆觉得奇怪,因为这一路江行所见皆是大船,如此小舟,谁敢在滔滔江水里漂着玩?想必此人是个极善水性的人。再看那小舟,越到江心漂得越快,不由引得他驻足观望,直到小舟隐没在雾霭中,他才赞许地点点头,继续沿江往前走。行了不到半里路,从人惊叫了一声:

 
 
 
  “大人快看,那小船又漂回来了!”

  李穆朝江中看去,果见还是那叶小舟,又一颠一簸地朝南岸冲来,这更引起了李穆的兴趣。小舟靠岸,走上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那人也发现李穆在注视着自己,与李穆对望片刻,又回身去解拴在巨石上的绳索。李穆招呼了一声:

  “我以为你好水性,原来是系着绳子啊!”

  那人听见喊声,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听你口音像北方人,为何来此?”

  “你到江里做什么?”

  那人像对李穆产生了兴趣,抛下绳索,朝岸上走来。

  “此地戒备森严,你们这些北方人怎么能到这里?”

  此人个子虽然不高,看上去却是一副好身板。他走到李穆等人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没等李穆回答,一个侍从抢先说道:

  “我们来江南出使,这是我们李大人!”

  李穆瞪了侍从一眼,再看那人时,见他目光有点发直,随后惊愕地问:

  “是大宋的使臣?”

  “我等正要经过此矶返回汴京。”李穆照实答道。“渔家哥哥,本官看你不像是个打鱼的人。”

  那汉子四处看了看,见周边没有旁人,于是凑近李穆,压低声音问道:

  “李大人,小人能和你说几句渔樵闲话吗?”

  单凭这一句,李穆就判定此人绝非寻常渔者,再看那双睿智的眼睛,无疑是个饱读诗书的人。既然如此,也不妨与他闲话渔樵,岂不和登山临水同样有味?

  “坐下说,如何?”

  那人点点头,就地往下一坐,手里拿根树枝胡乱拨拉着地上的青草,问道:

  “怎见得你们是宋朝使臣?”

  “你不是想与本官说说闲话吗?这与宋朝使臣有何关连?”李穆并不在意地答道。接着又问他:“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那汉子瞅了李穆好一阵,才回答说:

  “小人乃江南池州人氏,姓樊名若水。”

  “痛快!”李穆赞叹一声。“在下大宋翰林学士知制诰李穆。”

  樊若水听罢,登时起身跪在李穆面前,叩头言道:

  “李大人的名字在下久已闻知。小人昨夜做梦,梦见今日得见贵人,不料梦想成真,岂非天意!”

  “起来吧,江边野地的,何须如此礼数?”李穆被他说得有些不自在。“樊先生,你想说什么?”

  二人重新坐定,攀谈起来。原来这樊若水自幼苦读,从十六七岁便到金陵赶考,指望金榜题名,也好出人头地。不想连考若干场,场场都是名落孙山。他心中暗恨考官有眼无珠,渐渐有了倦怠之意。其妻是当地富豪之女,催督他继续再考,他一听这话便气不打一处来,训斥她说: “再考我就成了江东罗秀才了!”妻子哪里知道罗秀才是何许人,一个劲儿地问他,他耐着性子讲给妻子: 唐朝罗隐秀才连考十二场也没得中,后来还是听了一个瞎子的话,回到家乡杭州投靠了吴越王钱镠,官做得挺大。妻子一听,对他说: “那不也蛮好吗?你就不能想办法也去投靠个钱镠。”妻子虽然无知,她的话却启发了自己。近些日子,他听说宋朝有意收复江南,只愁无法渡江,他绞尽脑汁想来想去,决定用一根长长的绳索,在采石矶这段最窄的河道上仔细量出它的宽度。今天早晨已是最后一次核对了。量这里的宽度干什么呢?樊若水明知宋军是碍于长江天险无法通过大军,所以想出个好办法: 寻找一段最窄的江道,在江道上架设浮梁,也就是浮桥。只要浮梁架通,江南就是有百万大军,也无法抵敌宋军了。作为一个江南人,这不是卖国通敌吗?樊若水也说是。但他又说: 自己一腔热血想洒给唐国,为李氏王朝纳忠效信,怎奈唐国不给自己这个机会,那就怨不得自己了!男子汉嘛,总得有出人头地的志向,这叫做“此处不留爷,另有留爷处”。当年那个罗隐秀才要是中了唐朝的进士还麻烦了,就因为唐朝看不上他,他才跑到杭州,帮钱镠出了许多好主意,结果唐朝已经灭亡七十年了,人家吴越国到现在还挺立着呢。读书人从来讲忠义,可你国家不要我的忠,也不要我的义,为渊驱鱼,为丛驱雀,那我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嘛!只要给大宋朝献上这么一计,他赵天子灭掉唐国,总不能不给我个官做做吧?李煜这个傻瓜蛋,等着瞧吧,早晚让你灭在我这个小小布衣手里!

  “你可真狠毒啊!”李穆听罢樊若水的讲述,迸出这么一句不知是赞赏还是挖苦的话。

  樊若水摇摇头,慨然说道:

  “大丈夫不该是属于哪个人的大丈夫。当年韩信在项羽帐下,项羽让他管仓库,他无法忍受才投了刘邦。汉高祖能平定天下,一大半的功劳当归韩信,你能说韩信不是人杰吗?可在项羽眼里,他是个不忠不义不仁不爱的坏家伙。如今小人不敢和韩信比,可也不想委屈了自己。小人并不认为圣人所说的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有什么用处,只想在世轰轰烈烈,让人人知道樊若水这个名字!”

  “你这话说得实实在在,本官爱听!”李穆开始喜欢这个人了。“能否将你的具体打算讲给本官听听,也好日后为你引荐。”

  樊若水又开始滔滔而言,从扎竹筏到布战船,从江南兵防到军民斗志等等,无所不谈。李穆感到此人确实不是等闲之辈,开始为自己而庆幸: 此番出使,虽然在金陵没能夺人之气,归途中却碰上这么个活宝贝,岂不是天假人便?樊若水刚说完,他便盛情说道:

 
 
 
  “不知樊处士可否随本官走一趟汴京?”

  樊若水一听这话,连忙答道: “小人原想这几日就去汴京,正在担心投靠无门。今天遇到李大人,也是小人有些造化。李大人何时动身,小人为你牵马!”

  “当真?”李穆问道。“那你夫人呢?”

  “夫人有个屁用!”樊若水干干脆脆地回答。“自古以来想干大事的人,谁老牵着个老婆,那还能干成什么?”

  “好厉害的樊处士!”李穆又说了句不知是赞赏还是挖苦的话。“本官明日即行,你且去安排安排。”

  “也好,小人再把整个的渡江谋划斟酌一番,明日随李大人北行!”

  李穆回到汴京,将此行的经过向赵匡胤奏报,并把在采石矶碰见樊若水的事也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李煜不肯投降,这是赵匡胤意料之中的事,朱元的态度也不甚意外。引起他兴趣的倒是这个樊若水。他问李穆:

  “此人现在何处?”

  “就在京师客舍。”

  “宣!”

  樊若水听说皇帝要召见自己,喜不自胜,连忙换上一身新装,随李穆进了便殿。赵匡胤已把晋王、沈伦、卢多逊、曹彬、潘美及翰林学士李昉等人也召来共同参议。樊若水跪叩之后,赵匡胤问道:

  “听说你对宋朝大军过江很有办法?”

  “是!”

  虽然是第一次入宫觐见皇上,樊若水却并不怯场,他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纸呈给赵匡胤,然后便开始了长篇议论。原来此人颇有心计,他不但将采石矶与对岸的地形观察得一清二楚,还用绳索在江面上往返丈量数十次,得到了两岸宽度最精确的数值,而且将这段江面下的水位也都标注明晰。他认为宋军若想攻取江南,只有在此处过江,否则就算有巨舰和将军炮,也无法突破江南水路防线而登上彼岸。

  长江防线易守难攻,这是无须辩驳的事实。关于这一点,赵匡胤、曹彬等都再三考虑过,一直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可如今樊若水要在此处用竹筏搭建浮桥,几乎所有人都对此表示怀疑。

  “长江水流湍急,竹筏何以能止在水中?”赵匡胤问。

  樊若水一脸自信,侃侃而言:

  “竹乃空心之物。每个竹筏的两边用巨竹,打通其心,贯以铁索,筏筏相连,便成一体。”

  “竹筏可以贯成一体,可是放在江中,岂不都漂走了?”卢多逊也不相信此法可行。

  “竹筏无法止于水中,舰船却可以止于水中。”樊若水不畏讥嘲,依旧声调铿锵地说下去。“将竹筏在水缓之处预先联为一体,用舰船把它们勾连起来,再像扇面一样将竹筏一端朝对岸推去,待其与此岸形成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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