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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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辞归-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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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劝都没用!给我到雪地里去跪着,咳……没我的旨意谁都不能让他起来!”
    箫延的脾气也是够硬,他不多吭声,低着头就冲了出去,到了门外一下就对着云霄宫殿门“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
    王夙悠匆匆赶到云霄宫,因为着急,到宫门前差点没有摔着,只是把身后一群宫人吓了个半死。
    此时雪已经停了,但昨夜一场雪下得很大,四方里都积着雪,深至脚踝。
    一行人进了门就看见雪地里那个小小的身影,王夙悠看得十分清楚,直看得她心口猛的一收紧。
    箫延就这么跪在雪地里,膝盖陷在雪里,头是低着的,身板倒是挺得笔直,但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的身子正微微的发着颤,想是雪早就湿了他的裤管,寒气透进身体里,冷到不行,只是他死咬着唇不肯松口求饶,目光倔强地盯着地上的雪看,也已不知这样跪了多久。
    周边几个宫人守着他,却都只是站在一旁,连个声都不出一下。
    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寒气都往心骨里钻,一个大人光杵着就受不了,何况是个跪在雪地里的孩子?
    心疼孩子的莫过于是当娘的,王夙悠走过去时都迈不动自己的脚,只觉得自己的双脚麻麻的,一个不注意双脚就软下来,幸好旁边的小桃扶得及时,才没让她跌在雪地里。
    箫延抬头看了看她,目光中带着些小小的吃惊,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想了想,转而一下又闭了口,皱着眉头把头一低,依旧一声不吭地跪着。
    “你来做什么?”箫堇不知何时从殿内走了出来,看见她便问。
    “皇上……”她走上前。
    箫堇见她双目通红,眼泪一颗一颗得直往下掉,心下厌烦,一挥手,“这事你别插手!”
    “皇上……”王夙悠还想劝,却不想自己的袖子被人往外拉了一下。
    她回头却看见纪如惜抿着唇对自己摇了摇头。她一向不喜欢纪如惜,不觉得对着纪如惜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深皱了下眉头。她将手轻轻一甩,便将纪如惜的手摔了去,纪如惜一怔,这才收回了手。
    王夙悠瞧着箫堇这次是真的动了怒,虽然自己救子心切,但也只能乖乖立在一旁看着。只盼着箫延能认个错,早早让他消了这口气。
    “你知不知错?”箫堇站在殿外门廊内,看了箫延一眼,问。
    箫延咬着牙赌气道,“儿臣没错,儿臣何错之有?”
    “你!咳咳——混账!”箫堇暴怒。
    偏偏他不知退让,“儿臣没错,儿臣只是说了实话!错的是父皇自己——”
    “延儿——”他说的这是混账话,王夙悠在一旁听了都要急得跳起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少有像他这样骨子那么硬的,也不知他像的谁,脾气倔成这样。
    箫堇走过去一把挡开正要上前的王夙悠,害得王夙悠一个跟头向后一倒,摔在身后小桃身上。纪如惜看势头不对,急忙上去想拽住他的袖子,但他这时却停了下来。
    他的眼睛眯起来,狠声道,“你倒说说看,朕到底错在了哪里?”
    箫延抬起头,“为君者,本应心怀天下,耳目清明,纳良臣谏言。可是父皇的心太小,装不下这天下,眼太浊,看不清世间百态,双耳被掩,听不得良臣善言——”
    箫延直直地看他,目光中毫无惧色,“我虽不知七皇叔为何要谋反,但有一点儿臣看的十分清楚,七皇叔本事治世奇才,可他却心甘臣服于父皇,为武朝为天下百姓劳心劳力,鞠躬尽瘁,儿臣只是不明白,不明白若是他要这天下,为什么三年之前逼宫之时他不反,好选不选偏要选在今时今日,选在姑姑死后?”
    箫延自小就聪明,就像从前的箫翊,他把什么事都看的十分透彻,别人都以为他是小孩子,但他们忘了他是个聪明的小孩子,是太子。他有许许多多个老师,学的东西比别人都多,懂得也多,他从小在后宫长大,看到的更多,其实他的心里有个算盘,他不为自己算却帮别人算,他只看着,只是想学者将来做一个皇帝,一个好皇帝。
    箫延的话声声刺进箫堇的心上,箫延的直视更是让他觉得刺眼。胸口突然剧痛,他抚住胸口止不住的喘气。
    曾经有个女子也是这样看着他,一瞬不瞬的,轻蔑又怜悯的目光。
    外面人都说,当今天子是仁义之君,可是他们都错了,你只不过是个怕被自己亲弟弟比下去的可怜虫罢了。
    当日她说出那样的话,他便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他是真的想掐死她,他恨她说出那样的话,他恨!
    他们都说是他的错,可是谁又能为他想一想,难道不是上天对他不公?他既生在这世上,为什么上天还要让箫翊出生,是他们在逼他,是他们——
    如果没有箫翊就好了,如果没有他就好了——
    箫堇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直弯下腰,胸口痛得要裂开来。
    纪如惜被他吓到,过去扶她,他放下手在她掌上一撑,掌间粘稠,她抬起手,却看到掌上满目的血。
    她的声音都虚了,“皇上……”
    箫堇并没有来得及回答她,身子便软下来,瘫倒在她怀里。
    凌慕用了三日时间带着五万凌家军神不知鬼不觉地道了离淮州城外五十里外,但到此却不再前行,五万人马厩地扎营,似不急于攻下淮州。
    午后,大小将领正在商议对策,一将士如得凌慕帐内,将手中信鸽呈与凌慕。凌慕扯下信鸽脚上布条,仔细看了布条上所写,出声道,“燕公子已到淮州城外,现下可能已经入城。”
    帐中议声四起。
    帐中突然有人问,“燕公子此行颇为凶险,凌将军可知他所为何意?”
    “燕公子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只需等他归来便是。”
    凌慕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因着南边战事逼近,淮州城今日戒严,规定每日城门只在午时打开,两个时辰后关闭,入城者必得经过仔细查阅,有可疑者,若无反抗便收押再审,若是反抗轻则用刑,重则可就地正法。
    午后,淮州城门按时开启,原先蹲在城墙脚下的人群一拥而上,他们中多是从南方逃离的难民,如今两军交战虽都明令不得伤及百姓,但许多人仍因不想参及战事而毅然选择远走他乡,逃往更安全的地方。
    士兵正逐一检查进城的人,人群排成长长的队伍缓缓地向前行进。
    一个年轻人仔细正打量眼前人,他眼前的这个人是瘦小个子,着了一身红色长衣,看着十分古怪,偏偏这个人头上还顶着个大大的斗笠,斗笠边上垂着白色的纱丽,这让人看不清这个人的脸,更分不清这人的性别。
    “从哪里来的?”士兵冷冷问。
    没想到从纱丽后面传来的却是柔柔的女声,“乾化。”
    士兵突然怔住。这声音这般好听,他仿佛是喝了山中甘甜的泉水,好不容易忍住了对纱丽后一探究竟的冲动,接着问,“来淮州做什么?”
    他的态度冷冽,对面声音却是十分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慌张,“我是太投靠亲戚的。”
    士兵上下打量她。一个女子怎么敢孤身逃来这里?
    “怎么就你一个人呢?家里没有人一起来吗?”
    “我们在路上遇上了战事,走散了。”这时,纱丽内的声音却有些嚅嚅的。
    他突然有些同情她,声音立刻柔缓下来,“包袱拿来我看看。”
    红衣女子把包袱交予他,士兵简单检查了一番,发现里面有的只不过是几件换洗用的衣物。
    “你可以走了。”他将包袱还给她。
    女子点点头,抱着包袱便向城内走去。两人擦肩的一瞬,一阵微风吹了过来,女子旁边的纱丽被吹开了一些,士兵不经意地看过去,只见纱丽下女子人的嘴角微微地向上弯起来,“多谢。”
    士兵怔了怔,回神时女子已经走得没了影。这时,天上突然落下的细碎的雪片子把他吸引住,南方人很少见得下雪,四周的人群都抬头注望,一时间唏嘘声络绎不绝。
    这是天启三年十二月三十一,除夕,这一天的午后,江南下了那一年的第一场雪。
    这一场雪下得又急又大,却不持久,不过一个时辰便停了下来,地上积了浅浅的雪,四周气温骤然下降。园中寒梅依然绽放,猩红如血,淡香四溢。寒梅枝头挂着零星的残雪,那白配着那红,显得几株梅花艳丽异常,可梅花不似桃花,本不该眉眼如此。
    春天的桃是讨喜的花精,冬天的梅却是孤傲的美人。
    朱自彦坐于亭内独自下棋,眉间收紧,目光集于棋盘之上,颇为入神。
    可以盘黑白子,两方皆是自己,胜了便是负了,负了便是胜了,如此棋局,无聊至极。

    或是自觉无趣,亦或是心中烦躁,他突得一推手,棋局便被他弄乱了。手边是温好的酒,他取了一杯,支了手,把酒放在嘴边慢慢地饮着,双眼却对着远处的一株寒梅发起呆来。
    忽然,雪景中的一抹鲜红点亮了他的眼睛。
    在那被雪覆盖的天地间,一方亮红正向他慢慢靠近,伴着“沙沙”的轻响,朱自彦看清那是一个着了红衣的女子。
    远远看着女子黑发如墨,肤如凝脂,他已微微有些心动。等她慢慢地走近,在亭外缓缓抬起头来,他方看见她的螓首蛾眉,那张美得惊人的脸,还有那双动人的美目。
    他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此情此景,他仿若是见到了天上的仙子。
    是了,这女子美得如同天上的仙子。
    可是,这世上哪来的仙子,仙子又怎会让他遇见。
    红衣女子走近,却在亭外停下,微曲了身子向他福了一福。
    朱自彦看着她,平心静气地说,“这么冷的天,姑娘怎么一个人在此。”
    “我是特意来寻朱大人您的。”女子低着头,却是微微一笑,声音柔柔糯糯,听得让人心禁不住晃一晃。
    他眉毛一抬。这座园子本是湖边一座普普通通的梅园,虽不是他家所属的,他却甚是喜欢,平日里在这儿喝酒下棋,都常常是一个人。
    我喜欢一个人清静,所以,园子外都是有人守着的。
    既是有人守着,这女子又是如何进来的?
    他敛敛眉,“哦?姑娘找本官有何事?”
    没想到女子只是轻轻一笑,抬起头来对他说,“大人是聪明人,怎么不知我来所为何事?”
    他细细一眯眼道,“你是何人?”
    “现有三方,大人认为我是哪一方的人?”她不回,却平静地反问他。
    他的眉眼眯得更深,沉默半晌后终于说,“姑娘有话不妨明说。”
    “哦,那我就明说了。”她嘴角一弯,“朱大人……是反——还是不反?”
    他瞳孔忽一收紧,突然笑道,“姑娘说的什么,下官怎得听不懂?”
    那女子也笑,“大人真是奇怪,既是叫人说明话,自己却又为什么不肯说实话呢?”
    他面色一暗,半天说不出话来。
    红衣女子又说,“大人怕是早就收到董大人的书信了吧?怎得不见大人有什么动静?”
    朱自彦只盯着她,眉头深锁,似在斟酌思考着什么。
    她接着说,“镇南军已逼近宣义,董大人与大人您是拜把子的兄弟,如今董大人有难,大人您却在此安然下棋。”
    她笑一笑,走进亭内,声音清婉却是咄咄逼人的,“大人是真不想帮董大人,还是正举棋不定呢?”
    “姑娘是谁的说客?”朱自彦问。董湫?静宣王?还是……
    她转开神去抚了抚衣上的雪,回头抬抬眉,目光冷傲不可一世,“董湫怎请的动我?静宣王可不敢请我?我自当是本朝的说客。”
    朱自彦心中一凛。既是本朝的说客,那她应是凌慕将军所派之人。这与他所想不差,以他与董湫的交情,董湫这次一反,众人便都会想到他身上来。
    只是这女子看似柔弱,却不想有这等霸气,想他坐怀不乱也不免被震住了一回。
    他复又平静坐下,与她道,“本官这几日是有收到过董湫的书信。”
    她笑,只等着他再说。
    “那些信就在此处。”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几封信来,置于棋盘上,“只是这些信我并未看过,也不想看。”
    “他派来的那些人也被我一一哄了回去。”
    “大人此番作为,就不怕伤了兄弟情谊吗?”她看那些书信,确是未被拆开过。
    他立得笔直,眼睛看着远处一株梅花,“他做的这种事情,早就没有兄弟情谊可言。”
    “难道大人真的没有一丝动摇?”
    这女子目光果然犀利,朱自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他低着头看棋盘上的棋子,半晌说道,“当年一同出生入死,十多年的兄弟情谊,如今他需我相助,我自当义不容辞,可是……”
    “可是,若赌的是我自家性命倒也无妨,但我不能把城中十多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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