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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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河(上)-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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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太卑鄙了。”他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赵奔叹了口气:“你要当正人君子,想讨那种老婆是没什么指望的;想付那种老婆,你就一定要卑鄙。”
  若要卑鄙,天时、地利、人和——月向晚是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可是,偏偏他不想卑鄙。
  ☆ ☆ ☆
  不想卑鄙的结果是美人如花却碰不得,还要接受一个小丫头白眼加冷嘲热讽招待。
  到复兰镇时,月向晚无端端在路上晕倒,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找了间民房借住,跑进跑出,找大夫,买药……他已经忘了前一次这样倾尽心力照顾人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站在门槛,浓浓的药味弥漫。
  “你进来干吗?”宝姿一见他,便紧张起来,“小姐的房间你不能进来!”
  “我只是想看看她醒了没有。”戈石城解释道。
  “没有,她还在睡。”笑话,夫人的话还在耳际,她岂可让他这样登堂入室。
  “我看看。”他不死心道。
  “不准看!”她坚持,双手张得大大地堵在房门口,“你干什么——喂喂?”
  他不耐烦,一把将她拎出了出来,顺手把门关上,将讨人厌的敲打怒吼隔在了门外。
  轻手轻脚地走近床沿,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到了她。
  她的眼睛紧闭着,长发散在枕上,显得更为脆弱。
  他很想碰碰她的脸或发,手却停在半空中不敢伸过。刚一缩回来,她的眼睛睁开了。
  “吵醒你了?”他吓了一跳。
  “我早就醒了——在你和宝姿在门口吵的时候。”
  他尴尬道:“我不是有意的。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出去。”
  “我不想睡了。”她看着他后退的姿势道,“我想喝水。”
  他马上停住脚步,动作有如玩偶。
  一碗茶递到了她的唇边,她却不张嘴。
  “你不是说想喝水?”他奇怪。
  她轻轻一叹:“我躺着怎么喝?”
  他恍然大悟,在床沿坐下,单手扶起她。
  她欲接过碗,怎料指尖一滑,淅沥哗啦,这么一碗茶便统统倒在了他的裤子上。他跳了起来,碗在地上摔个粉碎。
  “啊,抱歉——”
  “没事,水是温的。”他扯着笑,又端来一碗水,“你别动,我来喂你。”
  她的视线静静停驻在他的脸上,想找出恼怒的痕迹,可是,一丝都没有。张嘴,就着他送上的碗喝了一口水,哪知喝得太大口,整口水呛了出来,他的衣服又遭了殃。
  “哐当!”碗再一次落地开花。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满身狼狈。
  “我——”她难过地转过头去。
  “没关系,没关系,我回去换一下就好了。你——还要喝水吗?”
  她回过头呆呆地盯着他良久,忽然间微笑起来……再大笑……最后是狂笑着差点跌下床来!
  “怎么了?”他紧张起来,以为她得了什么病。
  她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水:“天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傻子?我是故意把茶水弄在你身上的,故意的,你知不知道?”
  他舒了口气:“原来你没事,没事就好。”
  “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反问。
  “你好心喂我喝水,我却倒了你一身水。”
  他凝视她:“只不过是小事,看你笑得那么高兴,再倒我一次也没关系。”
  她道:“我笑得高兴又对你没好处,你高兴什么?”
  “你不像我这样傻瓜,你知道我高兴什么。”
  她不看他:“我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
  “你知道。”
  “不知道!”
  “知道!”
  “不知道!”
  “我喜欢你!”他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句。
  一阵恐怖的沉默。
  “你刚刚说什么?”她轻声问。
  他别开了脸,粗嘎道:“你听到了,知道了,何必还让我再说一次。”
  “再说一次好么?”她央求道。
  “我喜欢你,我想你做我的妻子。” “娘,你可知道如果我听你的话,将错过什么……”低低的自语几不可闻,“你既然要我……做你妻子,为什么还要答应送我去帝京?”
  “我配不上你。”他答,“是你自己说这是你娘的最后嘱咐,你一定要办到。”
  她道:“那我娘要我去死,我是不是也一定要去死?!”
  他不语。
  “我不喜欢帝京,我也讨厌贵胄王族,我从来就不想去那里投亲。从我娘跟我说起时,我便没有打算遵从——反正我是一个逆女,违命的事做得多了,也不差这么一件。以后我自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我不会把命运交到一群虚伪腐烂的王族人手中!”
  他这才意识到她性格中的刚烈之处,庆幸自己没有按赵奔的馊注意乱来。这样的女子,岂是威吓可以折服的。
  “那你是愿意跟我走了?”他试探问道。
  “我没说过。”她别扭道。
  他笑:“你明明是这个意思。”
  “不是。”
  “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唔!”
  他突然间扑过来,张开臂抱住了她,呼吸急促:“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便想这么做了。现在不管你是不是,我、我要带你回摇光堂!”
  宽厚温热的男于胸怀像大鸟的羽翼包裹住了她,原以为自己在这无根的漂浮生涯中是够坚强的,此时才明白那不可承受的狂风暴雨被遮挡去的安详与平静。幸福的滋味便是如此吧——淡淡的,却如水长流不绝,细细沁人心坎,散入四肢百骸,让冰凉的身躯整个都温暖起来——轻叹一声,抵在他胸前的手掌不知不觉地滑下,回抱住了他。
  “你这登徒子,不要脸的色魔,你对我们家小姐做什么?”母鸡似的尖叫划破寂静。
  月向晚抬头,只看到破门而人的宝姿舞着洗衣木棍,结结实实打在戈石城的背上,一臂粗的木棍“喀啦”断成了两节。
  狂笑声止不住地从大嘴中泻了出来,大有滔滔不绝之势。杯盘在笑声中颤动,连草亭顶上的茅草也不甘寂寞地掉下两三根来。
  “砰!”宝姿吊着眉,重重地将莱盘置在桌上,以此发泄心中极度的不满与怒气,“笑,笑,你笑什么笑!再笑小心我在莱里放巴豆泻死你,放砒霜毒死你!”
  赵奔挤挤眼,还是笑个没完:“哟、不带嘛,两个月来大有长进,认得了你家姑爷,学了烧饭洗衣,这巴豆砒霜是什么东西也懂了。”
  “你敢讽刺我?懂不懂关你什么事!”宝姿怒道,“我再怎么没用,也比你这个成天到别人家揩油的酒囊饭袋好!”
  “那当然了!”赵奔见相拆招,“你吃饭比我行,睡觉比我行——我哪里是你的对手——”他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又过,“还有力气也挺大的,一棍打下去,棍子都能断掉!”
  宝姿哑口。
  这件丑事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但却不能够怪她,当时的情况,再怎么聪明的人也会误会是戈石城企图对小姐不轨,她举起木棍救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小姐告诉她要跟戈石城走的时候,她真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明白小姐怎么会看上那种人。起初一个月,她从没给过戈石城好脸色。但渐渐的,看到他对小姐的疼惜爱护和小姐眼角眉梢的那抹恬淡丽色,她的心也放软了。开始隐隐约约明白小姐的心意,开口叫“姑爷”也不是那么难的事了。
  戈石城见宝姿的脸涨得通红,忙不迭道:“都过去了,反正没事就不要再说这个了!”
  “是啊,是啊,石城都这么说了,阿奔你就别说了,看人家小姑娘都快哭了——”埋首在杯盘里吃个不停的牛四海也含含糊糊地插进了一句。
  “谁说我要哭了?你这头牛,吃东西就吃东西,要你多嘴?!”
  赵奔眼角挤出几满眼泪。“牛啊,人家不领情呢!”
  “老子难得好心,这是招惹谁了……”牛四海咕哝。
  宝姿的指头戳向戈石城:“还有你,别以为你是小姐的丈夫我就得对你恭恭敬敬的!你以为被打了很神气啊?要不是你大嘴巴,我会被人嘲笑吗?”不过想想也很恐怖,那么粗的木棍都打断了,他居然只是皱了皱眉,哪天有机会得问问小姐看,他的背究竟是什么做的?
  赵奔不平了:“石城好欺负,你也别骑到他头上去了——这种事你们家小姐可以,你可不行哦!”
  戈石城斜看了他一眼。
  “哼!”宝姿给了他一个白眼,收起碗盘。
  “向晚呢?”戈石城叫住了她,“莱够了,叫她不要再烧了,出来吃吧!”
  “算你还有点良心。”堂堂王族千金,什么时候入过厨庖?嫁了这男人之后,却是洗衣烧饭亲力亲为,连原本青葱般的手都磨破起茧了。小姐不 喊苦,她却觉得心酸。
  看她走开,赵奔对戈石城道:“这丫头,真是一个大活宝。”
  戈石城无奈:“你不逗她,她也不会这么容易生气。”
  赵奔打了个哈哈:“饭中消遣,有益身心嘛——怎么,怕她向嫂子告状,让你晚上睡房门口?”
  听到这话,牛四海的耳朵也竖起来了,咽下菜,道:“石城,才成亲不过两个月,嫂子不会这么毒吧?”
  戈石城咳了几声。
  “耶,你害什么臊,脸红的像猴儿屁股一样!”
  牛四海不满,没发现赵奔的脸色也变了。
  “怎么不出声了?”一旁有人递上一盘八味白鱼,他夹了一块,吃得津津有味,“好,这鱼煮得好——”忽然想到了什么.嚼动的嘴巴顿在那边,
  突出的眼睛往旁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不是月向晚是谁?
  “嫂、嫂子——”他结巴。
  “你的筷子掉了。”她帮他捡了回来,温和的表情却让他坐立不安。
  那如莲的美丽笑容,谁会把她跟武夷门的灰飞湮灭联想在一起。
  半月前武夷门作乱,杀了摇光堂几十人,烧了三处分堂。他们欲反击,却因武夷门地势险要及门人布阵而屡屡无功而返。正对着地图苦思冥想之时,戈石城突然找出了阵法的破绽和地势的弱点,使得武夷门三日覆灭,从此归入紫徽垣宫。当时也未多想,以为大功是戈石城的;后来赵奔越想越不对,偷偷逼问,才知道月向晚才是真正的幕后高人。赵奔呆了,半天张着嘴不能回神——从那时起,他们见到月向晚便觉得心里毛毛的——因为以前在她面前胡乱说的话实在太多了——多得已经让他们记不清哪些是该说,哪些是不该说——可能那根本没有该说的。
  还有,一想到两个月前他在戈石城与她成亲那晚做的一系列恶事——当时是快乐得像神仙,现在却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撕烂,皮剥下,手剁掉,脚砍掉……呃,这样说或许对自己太狠了点,但的的确确他是真的悔不当初。
  月向晚哪里知道他们这种曲曲折折的心思,看牛四海表情痛苦,还以为是自己做的莱出了错,夹了一筷尝,道:“是咸了一点。”
  赵奔急急忙忙把盘子端到中间,拿起筷子便吃,边吃还边赞道:“不咸不咸,嫂子做的莱是人间极品,吃得到是我们兄弟的福气,嫌弃的人是他自己没长舌头!”
  月向晚笑了笑,对他的马屁已处之泰然。
  “向晚。”戈石城唤道,拉她坐下,殷勤地替她摆筷布莱。
  “我刚刚在厨房门口碰到宝姿,她气呼呼的,怎么了?”
  牛四海呛了一下,一片到嘴的肉滑了出来,掉在桌上。
  赵奔掩面**。这头蠢牛不是他的兄弟,他不认得!
  “没什么,只是跟她开了几句玩笑。”戈石城道,“那丫头火气大着呢!气消了她自己会出来吃饭的。”
  “哦。”她吃了几口,又想到什么,“赵兄弟年纪也不小了吧?”
  “是”
  “比石城小一岁,过了年该是三十了。”她若有所思,“比起宝姿是大了点……”
  赵奔绷紧了神经,静待下文。
  “我把宝姿许给你怎么样?”
  牛四海差点从凳上摔下去。
  “嫂子,我现在还不想成家。”赵奔脸色铁青。娶那个女人?平时逗逗倒还好,长年相对岂不是自讨苦吃?
  “既然你无意,那当我没说过好了。”她不会错看两人间的波涛暗涌,赵奔就喜欢逗宝姿生气,宝姿嘴上虽恨,平日提得最多的名字却是他。她本想撮合两人,但既然赵奔已出声不愿,也只能任由他去——船到桥头自然直。
  “好了,不说了,怎么都不吃了?”
  “吃,吃——”牛四海率先捧着碗吃了起来。
  月向晚转眸:“石城;刚刚拿来的那两坛竹香酒呢?”
  “这个……”
  赵奔解围道:“我们一时高兴,酒就喝光了。”
  她瞪着地上两个大大的空坛子。
  “酒多半是我喝的。”戈石城老实地道,“别瞪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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