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猫屎(徐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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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猫屎(徐德亮)-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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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是07年的第一场扬沙。整整一个冬天不下雪,就预示着春天会出现沙尘暴天气。这场大风扬起的沙子虽然到不了沙尘暴的地步,也把我们堆在一旁边的衣服上面盖了一层沙被。在这个大风扬沙的天气里,我们一群人,在老北京的胡同里,在忘情的愉悦之中,怀了一把二十年以前的旧。

这是一群电视编导、记者、摄像、主持人,为《闲话体坛》春节特别节目“孩提时代的运动和游戏”来拍外景。在中午,我们来到了东城的胡同里。只有在这种老北京味极浓的胡同深处,才能找到一点近乎慵懒的安静;不过这安静马上被我们忘乎所以的高兴打破了。

“跳房子”让自称轻盈的女主持差点闪了腰,“叫号”更让一群平时自称运动一族的体育节目编导上气不接下气,几个女同志叽叽喳喳地讨论怎么跳皮筋才算正确,“砍包”让足球记者们慨叹“简直就是体测里的折返跑”,女生尖叫着“讨厌,告老师去!”,男生大喊着“耍赖,不跟你好了!”……风沙起处,红尘影里,我们狂歌欢笑,时光往复颠倒,带来了20年前那旧日的美好时光。

欢笑惊醒了沉睡中的胡同,老大爷老大妈们纷纷出来看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没规矩的抽风;路过的中年人往往随口指出我们玩法的错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爷们指着粉笔画的“房子”说:这得闭着眼跳!两个三年级的小男孩,被我们的吵闹引出了院子,马上高高兴兴地被拉进了“砍包”的行列,玩到最后还“活着”的,居然就是比在场每一个人都最少矮一头的他们。

在他们随口叫旁边的女主持“阿姨”之后,我刷上绿漆,主动自降一辈,以大哥哥的身份和他们聊天,发现他们能说得出来的集体游戏少之又少。“砍包”算一个,“贴人儿”就没听说过,“弹球”只能说似曾相识,完全不像我们这个岁数的人,随口能数出那么多的游戏:砍包、叫号、三个字、贴人、跨步、CEI步、摸瞎子、跳马、骑马打仗、跳房子、皮管滋水、拼刀、拨老根、跳各种皮筋、跳绳、跳大绳;还有女主持人说“脏孩子才玩的”拍洋画、拍三角、弹球、戳小刀;还有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中都已经很模糊的羊拐、滚铁环等等。

两个小男孩有点奇怪地看着这一群奇奇怪怪的叔叔阿姨,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家。真是很久没玩得这么开心了,我就想,为什么人们这么喜欢怀旧呢。沉浸在过去的时光中,流连忘返,这是在寻找美好。美好有现时的,有将来时的,也有过去时的,人们容易忽视现时的美好,看不到将来时的美好,只能在过去时的美好里回味一下美好的滋味——就算你有着不太精彩的童年,有着生活贫穷的过去,但是那些青春的时光毕竟是美好的。

怀旧的意义,在于承认这份美好。躺在深沉的地上,让流年在自己的指尖,轻轻滑过。

正文 幸福之境三:须及春(1)

2010…3…6 10:41:10 本章字数:1355

幸福之境三:须及春

正月十五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喝点小酒,上会儿小网,聊会儿小天儿,继续着我不靠谱的单身幸福生活。

外边的烟花爆竹震天价响,很多还是在楼群里。我们这个城区以楼密度极高著称,所以每声爆竹都在震耳的回响中把自己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就像当年英雄的小八路们把炮仗扔在铁桶里假扮机关枪一样。

我是一个好静的人,所以不太喜欢这么震耳欲聋。连着放了十好几天了,为什么今天晚上人们的兴致不但不减,反而加倍勃发了呢?哦,今儿是十五,今年又是第一年“禁改限”,也就是说,过了今晚十二点,就不许放了。所以今晚烟花格外地多,炮仗格外地响。估计很多人都把最后一堆花炮留到今晚过瘾。

这有点像“59岁现象”——许多国企的老总年龄接近60岁时,就开始过分地攫取不该属于自己的利益,以至于很多人都是在这个时候出事。有人慨叹他们“晚节不保”,殊不知正因“晚”所以才没“节”,60岁是法定退休年龄,现在再不捞一笔,就没有机会了,因此,他们心态失衡。

快十二点了,外边的声音开始稀稀落落,盛筳结束了。我忽然对“59岁现象”很感兴趣,在网上搜出了很多相关网页看。

MSN上,某才女忽然发来一条信息:今天风大,烟花被吹得七零八落,可鬼魅了。

对啊,今天夜里是五六级大风,那些一下能冲到二十层楼高然后化身千万的绚烂烟花,在高空那么大气流的冲击下会是什么样子呢?还没有一年春节赶上这么大的风呢。

已经快12点了,外边已经基本没什么声音,明天还有风,但是明天已经没有烟花了。虽然片刻前我还在庆幸可算安静了点儿,现在却当即飞身下楼,连帽子也没戴,骑上自行车杀奔最近的一个立交桥。天凉如冰水,比冰水还冰,肯定零下好几度,冻得我双手发木,耳鼻如撕裂一般——那是今冬最冷的一个晚上。

终于盼到了最后几束烟火,看它们摇摇晃晃地挣扎上天,爆发,然后集体以奇异的曲线偏向一边,散去。我满足了。

回到家里已经快一点,鼻涕过河,手足麻木,但是还是很满足。

继续研究“59岁现象”,却发现搜出来的网页里有一篇黄鸣先生的《警惕二十九岁现象》,他说在中国,“29岁现象”比“59岁现象”普遍得多。人到了29岁左右,反而情绪波动大、工作急功近利,设定的目标或高不可攀或放弃追求,对下属或要求过分或听之任之,对待批评经常没有耐性甚至反应过分激烈,经常将自己与他人做比较,比较之后往往自惭形秽,严重者陷入重度抑郁症。

“29岁现象”也罢,“59岁现象”也罢,都是没抓住本该抓的东西,在它注定要失去的时候,才用极端的方式去遮挽它,遮挽不到时,难免心理失衡。如果每天都去欣赏烟花,那么在最后一场烟花到来的时候,纵使有些失落,总不会如我般疯疯癫癫。

烟花过后,就是春天。

春天是画画的好时候。

我从小学书法国画,深爱水墨丹青一道,所以对画家,尤其是有水平的画家,都推崇备至——如果这个有水平的画家还是一位美女的话,则能迷我到神魂颠倒,比如某才女。此人画风清秀,深幽淡雅,尤其是工笔和墨骨,笔追古人;她的画,我是百般赏观,爱不释手。

正文 幸福之境三:须及春(2)

2010…3…6 10:41:12 本章字数:1172

某天在网上和她聊天,她忽然说:“我今天百忙之中去了植物园。”我说:“怎么您百忙之中忽然想起去植物园了?”她说:“植物园的木兰和辛夷都开了,非常非常美丽。”我哈哈大笑:“植物园就在那儿摆着,您想去的话,一年四季随时去都可以看啊,还至于在百忙之中拣日子?”

她在MSN那头正色道——当然这个“正色”是我臆想的,“不,植物园是就在那儿摆着,可是花期每年只有一个,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花期。”

我也忽地“正色”了,于是愀然。是啊,花每年只开一季,人这一辈子也就活个八九十岁,就算年年都可以赶得上在花开的日子去欣赏,也无非只能赶上八九十次花期而已。拿我来说,前边的近30年都没有赶花期看花的习惯,已经浪费掉30次;我对我是否能活到80岁也持怀疑和否定的态度——即使能活到,估计也是垂垂老矣,失去了那种看花的感觉,看花这东西和蹲在街上看姑娘的腿一样,也是需要心气儿的。就算我看姑娘的腿,不是,是看花的心气儿能保持到60岁,也只还有30次机会。

而谁又能保证每年都能赶上呢?有很多花只开一季,花期可能只有一周。北京的春天就是日本的樱花,在最灿烂的时候陨落消亡,昨天还16度,今天就变成29度。再加上个把沙尘暴,再加上俗事缠身……其实能看20次就不错了。我这辈子只能再看20次花开了,还不一定都能赶上,这件事情说起来让人觉得无比肝儿颤。

我随即又想到了更为可怕的事:我和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是很不自觉地按照节令来吃东西的,每年只在端午节吃一次粽子,只在中秋节吃一次月饼,只在元宵节吃一次元宵;那么这辈子还能吃到多少次粽子、月饼和元宵呢?

当然这个算法可以宽泛一点,可以直接算到80岁——我七老八十的时候可能还会有人伺候,要想吃还吃得到,当时是不是已经老年痴呆吃不出月饼和元宵有什么区别的情况也暂且不论。也就是说,我还有50次吃粽子、月饼和元宵的机会。我不知道以后我在吃这些东西的时候会不会有平常心,会不会老想着:唉呀,我的五十分之一的月饼又吃完了!

看出我是神经病来了吧?我也看出来了。幸好我也看出来了,要不然的话,你们以后在大街上将看到一个无比忧伤的人。元旦时他拿着一挂小鞭儿,深沉地说:我已经放了人生的二十分之一的炮仗。春天里他吃着第一茬儿香椿,幽幽地道:人生的四十分之一的香椿虽然炒得有点老,但是已经快吃完了。夏天他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姑娘远去的腿,愁绪万千地想:也许在街上看到的每一个姑娘,这辈子都只有一次机会看到……

坚决不当神经病!我于是把MSN的签名改成:花开堪折直须折——等待我们的花期。都不跟某才女说声再见,就跑去大街上看姑娘的腿。那时天还不热,姑娘们没什么穿裙子的;但是偶尔看到一个就很高兴,以为欣欣然颇有春意。

正文 夜,我们仰望星空

2010…3…6 10:41:13 本章字数:1655

夜,我们仰望星空

《小王子》里有一句很让人感动的话:夜晚,当你望着天空的时候,既然我就住在其中一颗星星上,既然我在其中一颗星星上笑着,那么对你来说,就好像所有的星星都在笑,那么你将看到的星星就是会笑的星星!

北京城能看到繁星的地方几乎没有,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见过银河,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在我们家楼下,到后半夜全关上灯之后,偶尔能看到几颗可怜巴巴的星星,最常见到的是猎户座,此外就是模糊的小点儿。城市化和工业化带来的大气污染,让我们远离了最原始的感动。

我在北大昌平校区上学的时候,晚上爱躺在操场上看星星,当时我觉得繁星点点大概就是如此,北斗星无论在春夏秋冬,都那么“爱谁谁、混不论”地表现着自己,我惊讶于那头熊居然如此巨大,这才明白古人为什么用它来指明方向。流星也很常见,平静地划出一道很短的白线,消失了,谁也来不及许愿。我回到城里之后,再也没见过流星。

后来,我去了敦煌,在敦煌研究院住着,第一天夜里我就爬起来,穿上衣服,出门看星星。当我抬头第一次看到沙漠中的星星时,那种震撼和感动,那种漫天金光闪闪而又宁静平和,极遥远又极清晰,极平凡又极神秘的感觉,难于表述。

躺在沙漠里,仰望深邃夜空,我很喜欢的感觉。群星交织成天幕,有就在你眼前的,有闪烁于其后的,似乎有一些星星伸手可得,忽而又变得遥不可及;另一些星星又调皮地闯到你眼前,忽而又隐去——当你仰望群星的时候,你会忽略掉距离感。

星星离我们太远了,有很多都有好几十万光年,也就是说星星发出的光要走好几十万年,才能走到地球,才能被我们看见,我们看见的,是好几十万年以前的星星,你抬头看天,万点繁星,每颗星星都不是当下的星星,每颗星都在历史中,而且距今的远近都不同。这颗是李白痛饮狂歌空度日时的星,那颗是山顶洞人取火种过冬时的星,这颗是苏格拉底饮下毒药酒时的星,那颗是恐龙纵横在欧亚大陆时的星——当你仰望群星时,你会混乱掉历史感。

几十万年,对星星来说,可能并不算太长的时间,但每颗星星都会要死去的。很有可能在这光芒向地球行进的几十万年之中,那颗发光的星星早已经分解、消失,熔化于宇宙。虽然我们看到一天繁星,它们当中的很多其实在几十万年以前就死去了。死去的、未死的和初生的星星,一起照耀着整个宇宙——当你仰望群星的时候,你会明白,生命,将因你活着时发的光而在死后延缓。

星星的生命比人要长远得多,但是各个时期的特征却和人一样,童年、青年时期不停地发展,但壮年来临之时,却发现之前的时间只过去了二十年。精力旺盛、身强力壮地过了三十年,就快要进入到老年,相对来说,老年生活是漫长的,而且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一个十岁的孩子和三十岁的人,差异是巨大的,而一个70岁的人和90岁的人,差异却远没有那么明显。星星也一样,能发光的时期,和步入老年后的黑矮星时期相比,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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