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宅随笔》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容宅随笔- 第1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其《谢上表》两通,其一云:“今日刺史,若无武略,以制暴乱;若无文才,
以救疲弊;若不清廉,以身率下;若不变通,以救时须,则乱将作矣。臣料
今日州县堪征税者无几,已破败者实多,百姓恋坟墓者盖少,思流亡者乃众,
则刺史宜精选谨择以委任之,固不可拘限官次,得之货贿出之权门者也。”
其二云:“今四方兵革未宁,赋敛未息,百姓流亡转甚,官吏侵刻日多,实
不合使凶庸贪猥之徒,凡弱下愚之类,以货赂权势,而为州县长官。”观次
山表语,但因谢上而能极论民穷吏恶,劝天子以精择长吏,有谢表以来,未
之见也。世人以杜老褒激之故,或稍诵其诗,以《中兴颂》故诵其文,不闻
有称其表者,予是以备录之,以风后之君子。次山临道州,岁在癸卯,唐代
宗初元广德也。

光武仁君


汉光武虽以征伐定天下,而其心未尝不以仁恩招怀为本。隗嚣受官爵而
复叛,赐诏告之曰:“若束手自诣,保无他也。”公孙述据蜀,大军征之垂
灭矣,犹下诏谕之曰:“勿以来歙、岑彭受害自疑,今以时自诣,则家族全,
诏书手记不可数得,朕不食言。”遣冯异西征,戒以平定安集为急。怒吴汉
杀降,责以失斩将吊民之义,可谓仁君矣。萧铣举荆楚降唐,而高祖怒其逐
鹿之对,诛之于市,其隘如此,《新史》犹以高祖为圣,岂理也哉?


容斋随笔

卷第十五(十九则)

张文潜哦苏杜诗

“溪回松风长,苍鼠窜古瓦。不知何王殿,遗缔绝壁下。阴房鬼火青,
坏道哀湍泻。万籁真笙竽,秋色正萧洒。美人为黄土,况乃粉黛假。当时侍
金舆,故物独石马。忧来藉草坐,浩歌泪盈把。冉冉征途间,谁是长年者?”
此老杜《玉华宫诗》也。张文潜暮年在宛丘,何大圭方弱冠,往谒之,凡三
日,见其吟哦此诗不绝口,大圭请其故。曰:“此章乃《风》、《雅》鼓吹,
未易为子言。”大圭曰:“先生所赋,何必减此?”曰:“平生极力模写,
仅有一篇稍似之,然未可同日语。”遂诵其《离黄州诗》,偶同此韵,曰:
“扁舟发孤城,挥手谢送者,山回地势卷,天豁江面泻。中流望赤壁,石脚
插水下。昏昏烟雾岭,历历渔樵舍。居夷实三载,邻里通借假。别之岂无情,
老泪为一洒。篙工起鸣鼓,轻橹健于马。聊为过江宿,寂寂樊山夜。”此其
音响节奏,固似之矣,读之可默喻也,又好诵东坡《梨花》绝句,所谓“梨
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者,
每吟一过,必击节赏叹不能已,文潜盖有省于此云。

任安田仁

任安、田仁,皆汉武帝时能臣也,而《汉史》载其事甚略,稽先生曰:
“两人俱为卫将军舍人,家监使养恶啮马。仁曰:‘不知人哉家监也!’安
曰:‘将军尚不知人,何乃家监也!’后有诏募择卫将军舍人以为郎。会贤
大夫赵禹来,悉召舍人百余人,以次问之,得田仁、任安,曰:‘独此两人
可耳,余无可用者。’将军上籍以闻。诏召此二人,帝遂用之。仁刺举三河,
时河南、”河内太守皆杜周子弟,河东太守石丞相子孙,仁已刺三河,皆下
吏诛死。”观此事,可见武帝求才不遗微贱,得人之盛,诚非后世所及。然
班史言:“霍去病既贵,卫青故人门下多去事之,唯任安不肯去。”又言:
“卫将军进言仁为郎中。”与褚先生所书为不同。《杜周传》云:“两子夹
河为郡守,治皆酷暴。”亦不书其所终,皆阀文也。

杜延年杜钦

《前汉书》称:杜延年本大将军霍光吏,光持刑罚严,延年辅之以宽,
论议持平,合和朝廷;杜钦在王凤幕府,救解冯野王、王尊之罪过,当世善
政,多出于钦。予谓光以侯史吴之事,一朝杀九卿三人,延年不能谏。王章
言王凤之过,天子感寐,欲退凤,钦令风上疏谢罪。上不忍废凤,凤欲遂退,
钦说之而止。章死,众庶冤之,钦复说凤,以为:“天下不知章实有罪,而
以为坐言事,宜因章事举直言极谏,使天下咸知主上圣明,不以言罪下。若
此,则流言消释矣。”凤白行其策。夫新莽盗国,权与于凤,凤且退而复止,
皆钦之谋。若钦者,盖汉之贼也,而谓当世善政出其手,岂不缪哉?


范晔作史

范晔在狱中,与诸甥侄书曰:“吾既造《后汉》,详观古今著述及评论,
殆少可意者。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无例,不可甲乙,唯志可推耳。博赡可
不及之,整理未必愧也。吾杂传论,皆有精意深旨。至于《循吏》以下及六
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篇》。尝
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赞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奇
变不穷,同合异体,乃自不知所以称之。此书行,故应有赏音者。自古体大
而思精,未有此也。”晔之高自夸诩如此。至以谓过班固,固岂可过哉?晔
所著序论,了无可取,列传如邓禹、窦融、马援、班超、郭泰诸篇者,盖亦
有数也,人苦不自知,可发千载一笑。

唐诗人有名不显者

《温公诗话》云:“唐之中叶,文章特盛,其姓名湮没不传于世者甚众,
如:河中府鹤雀楼有王之央、畅诸二诗。二人皆当时所不数,而后人擅诗名
者,岂能及之哉!”予观《少陵集》中所载韦迢、郭受诗,少陵酬答,至有
“新诗锦不如”,“自得隋珠觉夜明”之语,则二人诗名可知矣,然非编之
《杜集》,几于无传焉。又有严恽《惜花》一绝云:“春光冉冉归何处,更
向花前把一杯。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前人多不知谁作,乃
见于皮、陆《唱和集》中。大率唐人多工诗,虽小说戏剧,鬼物假托,莫不
宛转有思致,不必颛门名家而后可称也。奂、畅诸,馆本作浼、畅当。

苏子由诗

苏子由《南窗诗》云:“京城三日雪,雪尽泥方深。闭门谢还往,不闻
车马音。西斋书恢乱,南窗朝日升。展转守床榻,欲起复不能。开户失琼玉,
满阶松竹阴。故人远方来,疑我何苦心。疏拙自当尔,有酒聊共斟。”此其
少年时所作也。东坡好书之,以为人间当有数百本,盖闲淡简远得味外之味
云。

呼君为尔汝

东坡云:“凡人相与号呼者,贵之则曰公,贤之则曰君,自其下则尔汝
之。虽王公之贵,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则进而君公,退而尔汝者多矣。”予
谓此论特后世之俗如是尔,古之人心口一致,事从其真,虽君臣父子之间,
出口而言,不复顾忌,观《诗》、《书》所载可知矣。箕子陈《洪范》,对
武王而汝之。《金滕》策祝,周公所以告大王、王季、文王三世祖考也,而
呼之曰尔三王,自称曰予。至云:“尔之许我,我其以壁与媪,归俟尔命,
尔不许我,我乃屏壁与媪。”殆近乎相质责而邀索也。《天保》报上之诗,
曰“天保定尔,俾尔戬谷”,《閟宫》颂君之诗,曰“俾尔炽而昌”,“俾
尔昌而炽”,及《节南山》、《正月》、《板荡》、《卷阿》、《既醉》、
《瞻噀》诸诗,皆呼王为尔。《大明》曰“上帝临女”,指武王也。《民劳》
曰“王欲玉女”,指厉王也。至或称为小子,虽幽、厉之君,亦受之而不怒。


呜呼!三代之风俗,可复见乎?晋武公请命乎天子,其大夫赋《无衣》,所
谓“不如子之衣”,亦指周王也。

世事不可料

秦始皇并六国,一天下,东游会稽,度浙江,撊(xiàn)然谓子孙帝王
万世之固,不知项籍已纵观其旁,刘季起喟然之叹于咸阳矣。曹操芟夷群雄,
遂定海内,身为汉相,日夜窥伺龟鼎,不知司马懿已入幕府矣。梁武帝杀东
昏侯,覆齐祚,而侯景以是年生于漠北。唐太宗杀建成、元吉,遂登天位,
而武后已生于并州。宣宗之世,无故而复河、陇,戎狄既衰,藩镇顺命,而
朱温生矣。是岂智力谋虑所可为哉?

蔡君谟帖语

韩献肃公守成都时,蔡君谟与之书曰:“襄启:岁行甫新,鲁钝之资,
日益衰老。虽勉就职务,其于精力不堪劳苦。念君之生,相距旬日,如闻年
来补治有方,当愈强健,果如何哉?襄于京居,尚留少时,仁君还轸,伸眉
一笑,倾怀之极。今因樊都官西行,奉书问动静,不一一。襄上子华端明阁
下。”此帖语简而情厚,初无寒温之问,寝食之祝,讲德之佞也。今风俗日
以偷薄,士大夫之獧浮者,于尺牍之间,益出新巧,习贯自然,虽有先达笃
实之贤,亦不敢自拔以速嘲骂。每冶书多至十数纸,必系衔,相与之际,悉
忘其真,言语不情,诚意扫地。相呼不以字,而云某丈,僭紊官称,无复差
等,观此其少愧乎!忆二纪之前,予在馆中,见曾监吉甫与人书,独不作劄
(zhá)子,且以字呼同舍,同舍因相约云:“曾公前辈可尊,是宜曰丈,余
人自今各以字行,其过误者罚一直。”行之几月,从官郎省,欣然皆欲一变,
而有欲败此议者,载酒饮同舍,乞仍旧。于是从约皆解,遂不可复革,可为
一叹。

孔氏野史

世传孔毅甫《野史》一卷,凡四十事,予得其书于清江刘靖之所,载赵
清献为青城宰,挈散乐妓以归,为邑尉追还,大恸且怒,又因与妻忿争,由
此惑志。文潞公守太原,辟司马温公为通判,夫人生日,温公献小词,为都
漕唐子方峻责。欧阳永叔、谢希深、田元均、尹师鲁在河南,携官妓游龙门,
半月不返,留守钱思公作简招之,亦不答。范文正与京东人石曼卿、刘潜之
类相结以取名,服中上万言书,甚非言不文之义。苏子瞻被命作《储祥宫记》,
大貂陈衍干当宫事,得旨置酒与苏高会,苏阴使人发,御史董敦逸即有章疏,
遂堕计中。又云子瞻四六表章不成文字。其他如潞公、范忠宣、吕汲公、吴
冲卿、傅献简诸公,皆不免讥议。予谓决非毅甫所作,盖魏泰《碧云騢》之
流耳。温公自用庞颖公辟,不与潞公、子方同时,其谬妄不待攻也。靖之乃
原甫曾孙,佳士也,而跋是书云:“孔氏兄弟曾大父行也,思其人欲闻其言
久矣,故录而藏之。”汪圣锡亦书其后,但记上官彦衡一事,岂弗深考云。

有若


《史记·有若传》云:“孔子没,弟子以若状似孔子,立以为师。他日,
进问曰:‘昔夫子当行,使弟子持雨具,已而果雨。弟子问何以知之,夫子
曰,《诗》不云乎?月离于毕,俾滂沦矣。昨暮月不宿毕乎?他日,月宿毕,
竞不雨。商瞿年长无子,孔子曰瞿年四十后当有五丈夫子。已而果然。敢问
何以知此?’有若无以应。弟子起曰:“有子避之,此非子之座也!’”予
谓此两事殆近于星历卜祝之学,何足以为圣人,而谓孔子言之乎?有若不能
知,何所加损,而弟子遽以是斥退之乎?孟子称“子夏、子张、子游,以若
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曾子不可”,但言“江、汉秋阳不可尚”而已,
未尝深低也。《论语》记诸善言,以有子之言为第二章,在曾子之前;使有
避坐之事,弟子肯如是哉?《檀弓》载有子闻曾子“丧欲速贫,死欲速朽”
两语,以为“非君子之言”,又以为“夫子有为言之”。子游曰:“甚哉!
有子之言似夫子也。”则其为门弟子所敬久矣,太史公之书,于是为失矣。
且门人所传者道也,岂应以状貌之似而师之邪?世所图《七十二贤画像》,
其画有若遂与孔子略等,此又可笑也。

张天觉为人

张天觉为人贤否,士大夫或不详知。方大观、政和间,时名甚著,多以
忠直许之。盖其作相适承蔡京之后,京弄国为奸,天下共疾,小变其政,便
足以致誉,饥者易为食,故蒙贤者之名,靖康初政,遂与司马公、范文正同
被褒典。予以其实考之,彼直奸人之雄尔。其外孙何麒作家传云:“为熙宁
御史,则逐于熙宁;为元祐廷臣,则逐于元祐;为绍圣谏官,则逐于绍圣;
为崇宁大臣,则逐于崇宁;为大观宰相,则逐于政和。”其迹是矣,而实不
然。为御史时,以断狱失当,为密院所治,遂摭博州事以报之,三枢密皆乞
去,故坐贬。为谏官时,首攻内侍陈衍以摇宣仁,至比之于吕、武;乞追夺
司马公、吕申公赠谥,仆碑毁楼;论文潞公背负国恩,吕汲公动摇先烈;辩
吕惠卿、蔡确无罪。后以交通颍昌富民盖渐故,又贬。元符末,除中书舍人,
谢表历诋元祐诸贤,云:“当元祐之八九年,擢党人之二十辈。”及在相位,
乃以与郭天信交结而去耳。平生言行如此,而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