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百年游记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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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百年游记精华-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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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是今天的雨,长城是昨日的长城。 
  北国深秋的雨,点点滴滴,点点滴滴,温柔缠绵亦如南国梅子黄时雨。雨催开伞的花,红的,绿的,黄的,叫不上颜色的,八达岭的长城之上、长城之下,便蔚成伞的花圃;伞下面是人,黄皮肤的,白皮肤的,黑皮肤的,徐色皮肤的,满世界各色皮肤的,都来了,都来到这长城之上、长城之下,一起笑着,嚷着,用手指点着,谁也不肯让心神稍歇。十月的潇潇雨不曾邀来雷声,人们的欢声笑语便是轻奏的雷鸣。 
  长城又称紫塞,长城外又是塞外。幼时夜读古典诗词,“塞外”的字眼时常让我惊心休目,拖两行细长的清泪,点点滴滴,点点滴滴,落在线装书上,湮湿一片宣纸的黄土地,为筑长城的流民,为哭倒长城的孟姜,更为去国怀乡的戍边将士。微风轻摇豆油灯焰,把亡故的帝王后妃、才子词入、离人思妇一起投影到我的心幕,这几千年的电视连续剧得播映多少个时辰?像我这样读长城哭长城的少年一定不少,从古以今到未来,泪水积少成多,就连绵成代代秋雨,打湿秦时天空,汉时天空,元明的天空,直到中山服牛仔裤的天空,直到几千年以后红男绿女们美丽的天空,远古的气息就这样给代代秋雨闪回,闪回到长城还在人世的时候。 
  不再是“风萧萧兮易水寒”,不再是“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癖”,不再是“将军白发征夫泪”,不再是“胡儿眼泪双双落”。如今一统了,紫塞内外飘扬的是同一面旗子。远近的烽火台还在,东一座西一座结成抗风林。长城上依然有汉家兵将,头载金盔身着恺甲,不过并不出征,而是笑容可掬地为中外游客导游。 
  秋雨越来越浓,转眼间就密似珠帘了,而游人并不减少,反倒越来越多。 
  一朵又一朵的浓云依恋在长城垛口上,随着长城追随到目力不到的远处。雨中看不远,但我推断得出,浓云下面一定是人,黄皮肤的,白皮肤的,黑皮肤的,棕色皮肤的,满世界各色皮肤的;而云朵外,依旧是长城,长城的前方,还是云…… 
  长城外边是花是草是树,塞外的花、草、树。高挑的白桦挺起胸脯做着雨中浴,绰约的美人松虽然给秋雨琳湿了头发,依旧练着舞功,柿和枫执拗地持守霜重色愈浓的性子,分别着一身淡黄、轻红;特别是枫,岁岁年年云鬓样,秋雨不改旧时妆,云雾重了它是轻红,云消雾散它是深红,我行我素地自甘寂寞地守在立着长城的山上,年年的云雾没有漂白了它,倒是它把云雾染红了。 
  树间安谧地饮食的牛羊,有牧童吹着竹笛来往。他不用鞭,笛声依约是他流动的鞭。人和牛羊都做着雨中浴;牛蹄下的草,绿得深,绿得重,发射翡翠的冷光,俯俯仰仰迎送旅人;草间的野花,虞美人们,波斯菊们,蓝鸽子花们,静静地编织一片云,翌晨挂在天上就是朝霞了;花下的蘑菇一柄柄都是白绸伞,我想,这些伞下一定有许多小甲虫躲雨,那些年长的甲虫们,一定会展开薄翼遮在小儿女们头上的。 
  树外的古道两旁,小桥流水隐约,竹筒人家宛然画图。古道上有汽车竞赛长跑,在山腰写着一个又一个“之”字。古道用它久历风雨的肩膀扛起现代文明。 
  当年筑造长城的流民和兵卒,未必想得到他们给后世留下珍宝,更不会想到几千年以后有个农民的儿子叫毛泽东的,说了句“不到长城非好汉”的话,给人勃写碑上,竖在长城边侧;也不会想到还有个尼克松,有个撒切尔夫人,有个伊丽莎白女王,还有无以计数的海内外游人,万里迢迢来看他们的杰作;他们当初想的无非是尽快造好长城省去一些战事,然后回家与亲人团聚,一起饮陶雄里的低度酒。 
  往往,举世服目的古迹,就是在深重的苦难中建造的。它要求建造者准备几百吨的血,几千吨的泪,几万吨的汗,不计其数的生命。它的挺立,意味着一些人要倒下;往往,古迹的设计者和建造者只是出于一个并不繁复的设想,却在无意间为后世留下珍宝,进而为一个民族制作了图腾。 
  秋雨渐渐地停了,云晾间透出蔚蓝的天光,湿重的云团躲进山谷里养神,轻纱似的云缕还留在长城上擦拭游人的履痕。夕阳已走到山村,它的光芒并不离开,依旧穿过云阵照着八达岭的群山,以及我足下、头上的长城。长城两侧的山峦上,最美的是枫,是柿树,一株枫就是一个红火把,一株柿树就是一个黄火把,这千千万万的火把,把紫塞内外的长城烧得黄中透紫,有如一簇簇沮度不等的火焰。长城是伸向云天的旗,枫是它的红缨;长城是万里关山上的万里路,云是它的骚站。 
  游人前方是云朵,云朵下面是人,黄皮肤的,白皮肤的, 
  甲拍黑皮肤的,棕色皮肤的是长城;长城的前方,,满世界各色皮肤的;而云朵外,依旧还是云;云下,又是人……长城望不断。长城的前方是长城。长城赖以存身的,是我的—我们的黄土地。 
  一九九一年九月                        
[周彦文] 青冢随想录         
  在呼和浩特南郊的平畴沃野上,兀立着一座山包似的大坟,人称昭君墓。昭君墓何以建在此处?怕只有夭晓得了。传说地上的名人在夭上都有星宿,也许天上的“昭君星”陨落在这里吧。 
  这座高约10丈,占地加亩的大圆丘,确也如塞上草原一颖绿色的星。史载:每逢秋冬,百草枯衰,独有这昭君墓青青葱葱。这也便是“青冢”的由来了。 
  我常扶着栏杆,顺着盘旋的石阶登临墓颠,远眺淡淡烟岚笼罩的逸通青山,近睹风景如画的田畴上紫燕翻飞。不过,兴致最浓的,还是在这个便于发思古之幽情的圆丘上漫步,驾起联想的翅膀,在那古远的天地中神游。 
  我常想,历史上和亲的使者并不乏其人,而且大都是位高身贵的宗室公主。如隋文帝的安义、义成两公主,唐太宗的文成公主,唐肃宗的幼女宁国公主……然而,她们的事迹大都淹没了,为后世所不多闻。却独有平民出身的王昭君,以和亲之举,留芳千古,有口皆碑。多少年来,因她而产生出多少美丽的传说和悲枪慷慨的诗文呀。自从西晋石崇的《王昭君辞》开哀怨的滥脑,后世便一发而不可收。有的把她写成受贪官迫害、昏君冷遇的怨妇。有的把她写成为民族慨然献身的女杰,但也充满了悲凉的情调。有的把她当作标榜伦理道德的工具。而在五四时期的话剧中,昭君扮演的是反对封建专制制度的悲剧角色。各朝各代的文人名士对这位南国佳人的和亲盛举进行不同的解释,洋洋洒洒,舞文弄墨。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他们哪里是写昭君?他们其实是在写着自己呀。昭君倘若还活着,要亲自动手撰写《昭君新怨》了。 
  关于昭君出塞,史籍记载却颇为简单: 
  昭君字崎,南郡人也。初,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软以宫女五人踢之。昭君入官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邢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姿靓饰,光明汉宫,顾影徘徊,谏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范哗《后汉书·南甸奴传》) 
  从这样简单的史料中,竟能繁衍出那样丰富多彩,甚至于互相抵悟的版本,难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吗?莫非历代文人、名士们的笔墨是廉价的吗?不过,无需乎替昭君打抱不平。昭君的形象并不是被肆意地涂抹了,倒是被丰富了。一个有价值的历史人物,其遭际大抵如此。 
  如同一本有价值的书,读者可以驰骋自己丰富的想像,用若千不同的方式阅读它;如同一面镜子,各种人都想从中找到自己的形象。<红楼梦》“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流言家看见宫韩秘事。”再如,黑格尔的哲学,不是一方面被推崇为普鲁士王国的国家哲学,一方面却作了十九世纪德国革命的前导吗? 
  我以为昭君却是一位补天的女蜗。她的和亲消饵了西汉王朝的边患。社会制度较匈奴优越的封建的西汉王朝,经过文景之治,武帝开边,已趋向衰落。昭君和亲的效果自然是表现出浓重的政治色彩,但是她的主观动机却是出于一位少女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其在汉宫磋蛇岁月,何不到异域殊地一亮风采,施展抱负呢?匈奴在秦汉时十分活跃。呼韩邪单于在逐鹿漠北,五单于争立中得以取胜,不愧是一位强有力的政治家兼军事首领,而决非汉元帝那样的好色之徒,昏庸之辈。’昭君平素在汉宫不修边幅,而在会见呼韩邪单于时却“丰姿靓饰”,着意打扮。这说明什么呢?在封建统治下,少女的心是单纯、善良和满怀憧憬的。她们的愿望和迫求常常代表人心的向背。恐怕当时愿嫁匈奴的女子还有人在,只是不敢表白罢了。而昭君虽身处黑暗的汉宫,却勇敢地喊出了自己的心声。那昭君冒着扑面的风沙,顶着掠地的惊执,跋涉在塞上荒野,内心委实是有个春天的。 
  想着这些,盘植于墓颇,看着那些上上下下的游客,听着他们信而好古的言谈,你以为这大累真是埋香葬玉的地方了。其实,只不过是一个附会。试想,昭君身为单于的妻子,又从胡俗,死后能按照汉墓埋在汉朝的土地上吗?有人考证它是与突厥和亲的隋文帝女儿的坟墓,倒也不无道理。中国的习俗,死者必须在生前准备寿衣和棺木,若临死才现备,便认为不属于死者了。皇帝们生怕自己光着身子走了,在即位的第二年,便动用国库,大兴土木,修筑睦墓,尽管有的皇帝当时才是一个乳奥未脱的孩童。但是,历史无情,人民公正,把隋文帝女儿的墓无偿地“调拨”给用君了。由是观之,活着的人们又何必为自己的后事操劳呢? 
  我立于墓颠,遥望茫茫的鄂尔多斯高原,似乎看到濒临黄河南岸那座昭君坟了。它比这座更雄伟,更挺拔,历尽世纪的沧桑。如今,底部已变成流沙和泥土,只有峥嵘的山石,冠于墓顶,承受着八面来风。十几年以前,墓腰还有座昭君庙,常有香火。坟的西边是白土梁粉土厂:那洁白无瑕的粉球,大大小小地埋藏在沙土中,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朝多少代,如今,被不断地挖掘出来,粉刷着远远近近住户的墙壁。人们说那是昭君的粉盒惠及子孙。我说倒像是昭君纯真的思想、洁白的品行在净化着世界。 
  这坟的对岸便是黄河的支流昆独仑河,史称石门水,正是当年匈奴和汉朝来往的通道。考古工作者从那一带发现了“单于和亲”、“千秋万岁”的陶片、瓦当。这座昭君坟也不一定就葬着昭君的香魂,但它位于这通道口上,想必埋着昭君的芳踪。 
  中国的昭君墓不下十几座,大都是她足迹所到的地方。人们还把昭君院纱洗衣的小河叫香溪,行走过的便桥叫琵琶桥:并且,多处为她树碑立庙。于是,我以为青冢常青的记载是磷实的了。你想想,中国的土地这样辽阔,这里一座昭君坟,那里一座昭君坟,这座枯了,那座绿了,如此接递不绝,青冢岂不是常青的吗?我还在早、午、晚不同的时候来瞻仰青冢。走下坟山,小立远观,体会民间关于青冢“晨如峰,午如钟,鱿如纵”的说法。一天中,由于早午晚气候不同,阳光照射的舟度不同,青冢在人们的眼里自然不同了。这也正如政治气候不同,朝代不同,人们对昭君的认识不同一样。 
  我徘徊流连在这花木掩映的大家上,看断碑残揭,赏名声‘字画,尤其当漫步在啤酒花搭成的长廊时,嗅着那浓郁的花香,真如进到一种微醉的颠狂境界。简直像闯人那悠深遥远的历史的隧洞,看见古人,窥见了他们的思想和情感,发现了历史诸多的奥秘。原来,这昭君墓并不是埋葬昭君的地方,却是珍藏和寄托着历代人民美好心愿的所在,。一 
  啊,这座多么发人深思的昭君墓!                        
[卞毓方] 登临         
  眼底是深圳。脚下是国贸大厦的旋转餐厅。拔地为五十三层,这就有了突兀的高度。人立马也变高了,目光射出去,似乎也带上了五十三层大楼的份量。 
  立在轩敞的玻璃窗前向下探望,咯,这细瘦细瘦的就是街道了,这蠕蠕爬行的就是汽车了,这苔痕般斑斑驳驳的就是树木了,这影影绰绰、亦真亦幻的就是行人了,这一溜溜、一簇簇俯伏着身子紧贴大地的凹凸物,就是人们居住、活动的场所了。 
  试着把目光一点一点的收回来,撤后一步,再一点一点的放出去,异观立刻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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