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红尘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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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红尘尽处-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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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心,就让她去管藏书楼,没事的时候给我们做个宫伴,说说古书解闷。”仁宪太后说。
  康熙仰着脸想了一下,记忆里好像没有这个人:“儿子是不是没见过?”
  “应该没见过,这孩子有些怪,只要听见皇帝要来,躲得像避猫鼠似的。”仁宪太后突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康熙倒是一笑,真有意思。“宫女、嫔妃总巴不得儿子见她们,这姑娘怎么了,还专拣着朕躲?”
  “看皇帝说的,以为自个儿挺美的?人家都当你是个大馍馍,咬一口不知多少油水!”仁宪太后瞪了他一眼,康熙皮皮地笑着,又听太后说,“乌兰图雅相貌自然是好看,不过东西十二宫多的是比她美丽的人,只是没人像她那样有个性。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挺喜欢她的,不过她不喜欢见男人,我猜,可能是逃难的时候,长得漂亮,给人吓怕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嘛!漂亮姑娘在战乱里,就像揣着一篮无价的珠宝招摇过市,要么贱卖了,要么给人抢了,要么就是遇着识货的,好好地收藏起来。”康熙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战乱中何止美女如此?满腹文武艺的男人不也如此?那些投靠吴三桂的,也不全是庸才,只是不能为我所用而已。
  “在想什么呢?”仁宪太后看着突然沉思的康熙,眯了眯眼睛,康熙淡笑不语,太后笑着说:“虽是母子,先说好,乌兰图雅可不许皇帝碰。”
  康熙装出遗憾的样子,苦着脸说:“皇后去了那么多年,儿子一直找不着可心的人儿,母后舍不得乌兰图雅,就忍心儿子‘空闺独守’?”
  “这成语哪能用在男人身上?我虽然读书不多,这个是知道的。”太后用帕子捂着嘴咯咯笑着,放下帕子,抿了抿嘴说:“再说皇帝哪里空闺啦?阿哥格格下蛋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生,龙床上‘前仆后继’还差不多。”
  康熙耳根子臊得红,嗫嚅着还要分辩,太后起身,掸了掸衣裳,又恢复了平日的庄重。“看见你平安,我就放心了,出去巡狩是好的,只是要注意着身子。在行宫里多待几天,你皇祖母说了,咱娘儿仨要聚一聚,明儿可不要乱跑,我要盯着你多吃些饭菜。”
  “儿子谨遵慈谕。”
  帝后母子二人话家常的时候,蒙名乌兰图雅的留瑕正乘着一匹红马,沉默地凝视着古北口外的满天红霞。
  再过去数十里,就是肥美的科尔沁草原——阿爸的家乡,她是满、蒙、汉三家的混血,喊出身蒙古的父亲为阿爸,喊出身满洲的母亲为额娘,但是一家人过的却是汉人的生活。闻到青草的味道,却很陌生,她好像是透过了另一个人的眼睛来看这片草原,一双不是科尔沁人的眼睛。
  她从小就长在南方,这三四年来则在皇宫,草原的一切,太陌生了。她腕上雪白的皮肤下,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里面流淌的,是一半的黄金之血。把手腕贴在耳边,听见脉搏的跳动,却听不见先祖哈布图哈萨尔8的声音,黄金血胤9,还是被吴越山川化了绕指柔。
  今日是特别来看彩霞的,极度迷恋汉文化的阿爸,二十岁就离开了草原,去追逐汉书里的江南风光。可是,草原上的霞光,却始终在记忆里盘旋不去,所以才把她取名乌兰图雅,汉名留瑕,亦是流霞的谐音。希望她与霞光一般美丽,这是蒙古人的单纯希望,却也矛盾地希望她留点瑕疵,不要因为完美招来祸患,这又是儒家的中庸之道了。
  为什么阿爸会醉心汉学?留瑕并不清楚,也来不及问。从后来问到的故事才知道,阿爸年轻时就自愿随多铎王爷南征,南征后又抛下了好好的台吉不做,宁愿归入中原做个普通武官,只为了能到江南当差,又娶了有一半汉血统的额娘,听说远在科尔沁的祖父大发雷霆,还曾经亲自找来北京,指着名要找太皇太后讨回儿子。
  可是太皇太后叹口气,有些悲伤地说:“哥哥,草原上的直肠子姑娘,怎么比得上半汉的姐儿可人?再说,又是个在南方长大的水灵人儿,就是用成吉思汗的八骏把我那侄儿拉回科尔沁,心,可在南方生了根,怎么也回不来的。”
  最后还是让步了,阿爸带着额娘回去科尔沁磕了头,待了不久,又赶回南方,好像,南方才是故乡……
  对留瑕,南方也是故乡,是心乡,心似乎是在南方,她怀念在南方的一切,但是,一想到回去要面对人去楼空的家,她就觉得无力回头。
  而入宫,虽说名义上是女官、宫伴,但是在朝廷制度上没有这职位,她与那些一起来当值的命妇一样,都是没有薪饷也没有身份的。女官是在顺治年间就,多是满蒙亲贵的女儿或者妻子,由太后、太妃们挑着几个喜欢的,轮班进宫陪老太太们说笑话、讨喜或者做一点不劳累但要心灵手巧的差使。说是女官,其实就是名称好听一些的宫女,不由内务府给俸,而是由老太太们自己出私房钱打“赏”。不过,这些女官都不穷,对于这些俸禄也不特别看重,主要是在老太太们身边转,多少能帮着家里男人。
  她之所以能留在宫中,都是倚仗着两位老太太的脸面,她算起来是太后同个玄祖父的堂妹,血缘离得有些远了。由于随同入关的博尔济吉特族人不多,所以她父亲与太后、太皇太后多有来往,三藩乱起,她一家正巧在南方,怕她被乱兵糟蹋,她父亲就匆忙修书托太后照顾,千里迢迢把她送到北京来,就这么住了下来。
  其他的女官们并不是天天当值,一年轮个十天半月,没有人像她在太后身边待了那么久,这不上不下的身份,很尴尬。
  但是,离开了皇宫,会更好吗?转来蒙古,她的蒙语说得还算流利,可是这里的生活完全跟她的习惯格格不入。科尔沁虽有亲戚,又都不认识,十八岁的她已是老女、是带着汉人气的异类,夹在蒙、满、汉三家之间,何处是家?
  留瑕极目远望,天苍苍、野茫茫,她的心中没有任何感动,这个世界跟她没有关系,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父母是紧紧相连的一体,始终没有她的空间,他们的爱情那样浓烈,就连死都要一起,却把她丢到太后身边,是出于对她的爱?也许是吧!但是却刺伤了她的心,看着目送她离去的父母,她没有哭,只是冷冷地笑了,如此相爱,眼里,看得见她吗?
  刚近傍晚,连绵的丘陵鬼影似的伏在远处,一只海东青“啾”的一声尖啸,俯冲下来,留瑕举臂,手上一沉,海东青便稳稳地落在特制的厚牛皮手套上。海东青尖利的鸟喙上还带着血,想是刚在草原上饱餐一顿野味。留瑕讨厌血的味道,又将海东青放到空中,一夹马肚,驰回行宫。
  海东青跟着她的马飞,虽然高高地飞在天上,却还是由着她牵引。这是一只被驯服的海东青,徒有利喙尖爪,却总是为人、为自己吃不到的猎物而辛劳,即使只有独自一个,即使有逃离的机会,还是宁愿回到小架子上。因为离了狭小的架子,它不知道哪里有可以踏的地方。留瑕望着海东青,喟然一叹。
  行宫,已在前方,她与海东青,都必须回到那里——那个太后所在的地方。
  不久后,东蒙古诸王就聚集到古北口外来参见康熙皇帝,草原上辟了空地,诸王、贝勒、台吉……各率所部来此,“博格达汗万岁”的声音此起彼落,康熙皇帝含笑一一答礼,赐酒赐宴自然是一定要的,金顶大帐下,诸王带来的剑舞、马头琴、摔跤……等等表演闹得开心。
  康熙显得十分随和,酒到虽不干,喝的量却没让诸王失望过。他带着微笑走过诸王帐边,绕了一圈回来,服侍的太监看他脸上泛红,手掐着人中似乎想要醒醒神,步履却显得异常迟缓,知道他喝得多了,连忙张罗着醒酒茶。康熙却摆了摆手,带上几个侍卫,绕到帐后去走走,不想让这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蒙古汉子觉得皇帝本领不济。
  塞外风大,康熙擦了擦额上的汗,侍卫们从太监手中接过装在水囊里的热茶,连忙递上。康熙喝了一口,茶太热,又喝得快,烫了嘴,“咝”的一声,皱眉咬住了唇,没那么疼了,才又小心地吹着,硬是咽下又苦又酸的茶。
  几匹马从行宫方向驰来,为首的红马快如闪电,迅速奔过康熙身边,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了马上一个女人的脸。那女子没有停留,只有一个淡淡的眼神侧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看他,马不停,早已绝尘而去,康熙并不是很清楚她长得什么样子,但是那双不冷也不热的眼睛,是宫中少有的平静,凉凉的,他感觉似曾相识,却又陌生,他印象深刻。
  很快就找到了她,在太后的身边,科尔沁的火红流霞,她拢着袖,静静地站在太后旁边。
  草原上的夕阳带着极端的绚美,望着血红色的彩霞,天边火红的流云静静地游走,夕阳的光线落在脸上,映出她那科尔沁特有的美貌,却带着日落的凄艳,很孤单。
  康熙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很难说是什么。为了搞清楚那是什么,于是他从太后身边要来了留瑕,太后起先不愿意,皱着眉头说:“皇帝身边那么多宫女、太监好使,怎么就要我的乌兰图雅?”
  康熙说不上来,只是笑着耍赖,太后给他闹得没办法,也有些动摇。一旁的太皇太后难得看见从小就稳重的康熙赖皮,笑了出来,帮着说:“太后就依了吧?难得我们皇帝有可心意的人儿,乌兰图雅是个庄重人,在皇帝身边有好没坏。”
  在太皇太后的帮腔下,留瑕就转到康熙身边做女官,当太后告诉她,要把她挪到康熙身边时,她十分错愕:“伺候皇上?”
  “唉……也不知皇帝是什么时候见过了你……”太后知道她不喜欢见男人,宽慰着说,“不过你也别怕,我是知道皇帝的,他是个冷人儿,不是那种见了漂亮女人就色欲熏心的男人。就算他真喜欢你,如果你不愿意,皇帝也不会用强的,更何况,有我给你做主呢?”
  话说到了这步田地,留瑕也只能硬着头皮转到康熙身边。她先去拜见了他,是在行宫的一个布库场里,康熙正由几个侍卫陪着练武,嫌热,上身只穿着件短衫,此时有人通报:“皇上,科尔沁乌乌……乌兰图雅格格来了。”
  通报之人的蒙语说得很别扭,康熙笑出声来,对那人说:“不会说就别硬顶着要说蒙语嘛!你这人真逗,人家有汉名“留瑕”,说留瑕格格不就得了?”
  众人微笑,留瑕上前拜见,刚走近、屈膝,垂下的脸上就挑了挑眉,她闻到了汗味,因是盛暑,即使站着不动也是满身汗,更何况这些男人玩得不亦乐乎?男人……哪来那么多汗可以流……留瑕不悦地想,当然,她是不可以露出任何厌恶表情的。说句粗话,皇帝,就连放的屁都是香的。
  “皇上吉祥。”留瑕一福,凤尾髻上簪的银流苏轻撞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格格请起。”康熙客气地说,留瑕站直了身子,康熙这才发现留瑕只矮了他半个头。即使她的眼睛看地,依然表露出一种巍然的庄重气质。
  这么热的天气,她额上连滴汗都没有,在行宫里不一定要穿旗装,所以留瑕穿的是浅蓝色的汉衫和白色的百褶裙,袖子只开到腕上三四寸,露出她手腕上那环上等的羊脂玉镯。
  相对于她那亭亭玉立的优雅,康熙身边的侍卫们都觉得有些局促。因为有的也穿着短衫、有的干脆就赤膊,乍然出现了这样一个美人,有的拉领口、有的就躲到皇帝身后,慢慢退到后面去寻衣裳。
  留瑕半天没有听见皇帝的声音,照例,她不能与皇帝平视,偏她长得高,目光一往下,就看见康熙穿着短衫的上身,赶快把衣服穿起来吧……留瑕在心中嘀咕着。
  康熙丝毫不觉得尴尬,他所受的教育一直就是以他为中心,就算今天是他脱光了站在留瑕面前,该觉得惶恐的应该是她而不是他。他瞄见她没有表情的脸,笑眯眯地装傻:“格格,你在朕身上瞧什么呢?”
  不知是谁“喷”的一声先笑了出来,侍卫们全都捂着嘴憋笑,留瑕却抬起头,平心静气地冲着康熙甜甜一笑,看见康熙也对她笑,她柔声说:“奴婢在看皇上身上一只虫呢!”
  “什么?”“有虫?”
  侍卫们纷纷上前,要抓到那只“惊扰圣驾”的虫子,康熙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走开,留瑕装作惊讶地说:“哎呀!虫子跑了。”
  “不是虫,是虾吧?”康熙依然面带微笑,他已经明白留瑕是故意发作那群侍卫的,在宫里,“虾”是对侍卫的称呼。
  “天子圣明。”留瑕一蹲身,敛容说:“奴婢奉太后慈谕来伺候皇上,特来拜见。”
  “朕知道。”康熙也收起嘻嘻哈哈的神色,庄重地说,“你往后是朕的女官,女人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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