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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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内篇-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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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后来死于非命。苏秦本来是平民百姓,脚蹬草鞋,腿缠裹带,周旋在万乘之国中间,使六国诸侯信服他而采纳他的合纵之策,然而自己最后不能避免车裂之祸。徐偃王实行仁政,天下朝拜他的国家多达三十二个,然而身死国亡,断绝了后代。越国大夫文种辅佐越王勾践,为越国抒仇雪耻,擒获了吴王夫差,使越国扩大领地几千里,然而终于伏利剑而死。这些人都通晓治乱的大计,却不懂得保全自己的性命。所以苌弘懂得天象规律而不懂得人世间的关系,苏秦擅长玩弄权谋而不懂得祸福的根由,徐偃王只知行仁义而不懂得时势的变化,文种只知忠君报国而不懂得功成身退的道理。圣人就不是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他们分析事物,以各种情况作依据,决定谋略,因此舒展开来可以充塞天下不留一点空隙,装进狭窄之处也不显得拥挤。假若天下已经荒乱,礼义已经抛弃,纲纪已经废弛,强大的欺凌弱小的,用武力互相征伐互相排斥,君臣无别,贵贱无序,兵士的甲胄长了虮虱,燕子家雀在军营里安家,战争还无休无止,在这种情况下才想起实行儒家的恭谨俭朴的礼节,那一定会被消灭、受压制而不能兴盛。假如天下安宁,政教平和,百姓和睦,君臣相亲,却要显露骄矜之气,奋发勇武之力,就一定难逃国家的法网了。因此圣人能阴能阳,能弱能强,随顺时世而动,凭借天资立功;事物运动就知道它的转化,事情萌芽就观察它的动向;变化了能认识它的新形式,运动了的就想办法对付。因此圣人终生顺利而没有困窘的时候。所以事情有的可以做但不能说,有的可以说但不能去做,有的容易做但难于成功,有的难以成功而容易败坏。所谓可以做而不能说的,是取舍;可以说但不可做的,是欺诈;容易做但难以成功的,是事情;难以成功而容易败坏的是名声。这四种策略,是圣人独到的见识并时时留意的事。
  在小事上委曲,在大事上伸张,圣人这样处理;对小事迁就,对大事坚持,君子这样行事。周公有杀死弟弟的精神负累,齐桓公有和公子纠争夺国政的名声。但是周公用正义举动弥补了杀弟的缺憾,齐桓公用功勋抵销了争权夺位的丑事,都是贤人。假如因小的过失就掩盖他的大德,那么天底下就没有圣王贤相了。所以眼睛有了疵点,只要不妨害视力,就不能烧烤它;喉管有了毛病,只要不妨碍呼吸,就不能凿除。黄河边的小山多得数不清,但这一地区还是平原;水急浪高,高达一丈左右,但河水还是平的。从前曹沫为鲁国带兵作战,三战三败,失地千里。假若当时曹沫不考虑长远之计,不转身逃走,在阵中刎颈自杀,那么他永远是个败军之将。可是曹沫不以一时的失败为耻,而以死而无功为耻。后来在柯地与齐国会盟时,他拔出三尺利剑,比前齐桓公的胸膛,三次战争中丧失的土地,一下子就收回了。他的大勇天下闻名,为鲁国立下了功勋。管仲畏佐公子纠没有成功,不能说他聪明;失败后自顾逃命,不能为公子纠死难,不能说他勇敢;被俘关押后,又转而为桓公效力,不以为耻,不能说他贞节。面对这不智、不勇、不贞三种德行,平民不愿和他交朋友,君王不愿用他为臣。可是管仲从囚禁中解放出来后,执掌齐国国政,九次盟会诸侯,匡正天下。假若管仲当初献出生命,不考虑长远大计,哪能建立称霸诸侯的功勋呢!现在的君王评论他的臣子,不考虑臣子的大功,不道眼于臣子的大节,只重视臣子的小节,这就会失去贤才。所以只要一个人有大德,就不必非议他的小节;如果有大的名誉,就不必吹毛求疵。牛蹄踩成的小水窝里长不出鳇鱼和鲟鱼,蜂窝里容不下鸿鹄之蛋,小的形体是包容不了大东西的。
  谁都有不足,这是人之常情。只要他在大的方面正确,虽然有些小过错,也不足以成为负担。如果他在大的方面错了,虽然有受邻里夸赞的品行,也不值得重用。颜啄聚曾经是梁父山中的大盗,后来成了齐国忠臣。段干木原先是晋国市场的经纪人,后来魏文侯以他为师。孟卯娶他嫂子作妻子,生了五个孩子,后来做魏相,替魏国解除了危难。景阳好酒,常常披头散发,和女人鬼混,后来率领楚军救助燕国,威慑诸侯。这四个人,都有不足,可是功名留传后世,因为他们在大的方面做得好。季哀、陈仲子坚持节操,行为清高,不肯跻身于污浊君王的朝廷,不吃乱世的粮食,结果活活饿死,不能建树存亡继绝的功业,原因何在?因为小节保持了,但大的才干被埋没了。所以在小事上谨慎的人没有大的成就,喜欢吹毛求疵专找别人过失的人不为众人所容;身体高大的人关节长,腿长的人跨步远。从古到今,五帝三王,没有谁是十全十美的。所以《易经》上说:“小过错无伤大体,仍能亨通有利,因为品行端正。”说的就是没有人不犯过失,只是不犯大错罢了。
  尧、舜、商汤、周武王,是国君中功业最隆盛的;齐桓公、晋文公是五霸中的豪杰。但是尧有不慈的名声,舜有让父亲处在卑微地位的非议,商汤、周武王有逐上弑君的行为,五霸有暴乱的计谋。所以君子对一个人不求全责备。端方公正但不因此锋芒毕露,廉洁正直但不因此尖酸刻薄,博学多才但不因此非议别人,文武双全但不因此责备别人。要求别人,要根据其能力大小来任用,对自身修养却要求按道德标准。根据别人的能力来要求别人,别人容易实现;而要求自己从道德上修养,却是难事。难为之事能显出品行高尚,容易实现的需求淡泊。夏后氏的璜玉不可能没有瑕斑,如月的夜明珠不可能没有疵点,但是天下人都以它们为宝物,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小毛病不足以妨害整体的美感。假若老记住别人的短处而忘掉人家的长处,在天下求得贤才就很困难。百里奚替人喂牛,伊尹在锅旁打杂,姜太公操刀屠宰,宁戚唱着商歌求官,但他们有美德存留。常人看到他们地位卑贱,干的是低贱之事,却不了解他们的雄才大略,以为是无能之辈。等到他们做了天子的三公,成为诸侯的贤相,才相信他们与众不同。从鼎锅砧俎边发迹,从屠宰店铺里显身,从监牢里放出,从牛颈下兴起,用香汤洗去身上的污垢,祓除身上的晦气,提拔到朝廷,封给三公高位,他们对内无愧于国家,对外无愧于诸侯,是因为他们的某些征兆和君王的意愿相合。所以还没建功立业便知道他们是贤才,尧发现舜就是这样;功业建立以后才知道他们是贤才,百姓就是这样认识舜的。如果因此而放弃选择人才的尺度,一味在街市山野中去寻觅贤才,那么就会失掉很多人才。为什么?因为这样做虽然能够仿效求才的方法,但不知道贤君所用来求取人才的标准。
  很多类似的事物,使得君王迷惑不解;彼此相似难以区分的现象,使得众人眼花瞭乱。所以刚愎自用的人,看上去聪明,实际上不聪明;愚蠢的人好像仁慈,实际上懦弱;倔强的人看起来勇敢,实际上鲁莽。假若人与人的差别像美玉和石头、葵菜和苋菜那样明显,那么评价人就容易了。迷惑人的情况就如同川芎和蒿本、蛇床草和蘼芜,它们形状相似但性质不同。所以铸剑工匠常常把普通的剑误认为莫邪宝剑,只有欧冶才能识别它们的种类;玉工常常把一般的玉当成碧庐美玉,只有猗顿才不会弄错;糊涂昏庸的君王常常弄不清那些装成君子的奸臣小人,只有圣人才能从隐微的迹象中看清真相。所以根据蛇头昂起的高低,可以知道它的长短;根据象牙的长短,可以论定它的年龄。薛地的烛庸氏之了看到爪甲那么长的短剑,就能识别一般剑的利钝;把淄水、渑混在一起,臾儿,易牙只要尝一口就能区分。所以圣人识别贤才,看到他的一种行为,就能分清贤或不贤。孔子推辞廪丘封邑,可以断定他不会去偷盗别人的刀钩;许由推辞天子之位,可以断定他不会稀罕封侯。所以不曾被火烧伤过的人不敢抓火,是因为他常常看到火烧死人;不曾被刀剑刺伤的人不敢抓锋刃,是因为他看到锋刃能伤人。由此看来,从已经看见的现象可以推知还没有发生的现事,观察小节可以推知大体。所以评价人才的方法,尊贵时看他怎样举荐别人,富有时看他施舍多少,困窘时看他不接受什么,卑下时看他不做哪些事,贫穷时看他取不取别人的钱财。观察他经历危难的情形,看他勇气如何;用他喜爱的东西引诱他,看他操守如何;交给他钱财,判断他是否仁爱;用可怕的事震动他,看他有无节操。这样,一个人的情况就了解得全面了。
  古代善于奖赏的君王,花费少而勉励的人多;善于惩罚的君王,刑罚简约而禁绝奸邪;善于赐予的君王,费用少而施恩多;善于取得的君王,收取多而没有怨言。赵襄子被围困在晋阳城内,脱险后奖赏五位有功的人,高赫名第一。身边的人说:“晋阳遭战祸,高赫没有大功,现在得头赏,为什么呢?”赵襄子说:“晋阳被围时,我的国家处在危险关头,君臣都对我露出骄侮之心,只有高赫不失君臣之礼。”所以赏一个人,而天下的忠臣没有不对他们的君王尽忠的,这就是奖赏少而勉励多。齐威王在院子里摆好大鼎,列举无盐县令的罪状说:“赞颂你政绩的声音,每天通过你收买的人传到我耳中。但我派人检查了你在无盐干的事,那里田野荒芜,仓库空虚,监狱人满为患。你是用奸诈来欺骗我。”于是烹了无盐县令。齐国从此以后三十二年路不拾遗。这就是刑罚简约而奸邪禁绝。秦穆公出外游猎,马车坏了,右边的马逃走,被乡下人捉去。穆公带人追到岐山南边,乡下人正杀死那匹马煮着吃。穆公对他们说:“吃骏马的肉,如果不喝酒就会伤身子。我特地赶来是怕伤了你们。”于是让乡下人喝了酒才走。过了一年,秦穆公和晋惠公在韩源交战,晋军包围了穆公的车子,晋国的梁由靡已经拉住了穆公的骖马,捉住了穆公。曾经吃穆公马肉的三百多人,为了保卫穆公,都拼死在指挥车周围拼杀,终于打败了晋军,俘虏了晋惠公胜利归国。这就是费用少而得到的报答多。齐桓公准备出征,铠甲兵器不够用。于是下令,让犯有重罪的犯人每人出三副铠甲一支戟,轻罪犯人拿出不同分量的铜铁赎罪,输了官司的人出一束箭。老百姓都很高兴,于是制造箭矢,铸造兵器。桓公用这些武器征讨不义之君,无道之国,终于称霸天下。这就是取用多而百姓没有怨言。所以圣人根据百姓的喜好来鼓励百姓向善,根据百姓的憎恶来禁止奸邪,所以奖赏一个人而天下人都赞颂,惩罚一个人而天下人都害怕。所以最有效的赏赐不费事,最有效的惩罚不滥。孔子杀掉少正卯,而鲁国的奸邪禁止了;子产杀掉邓析,叛国的奸邪禁止了。这就是以近喻远,由小知大。所以圣人坚持简约而收敛广泛,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天下没有比做好事更容易的事,而没有比做坏事更难的事。所谓做好事,就是要清静无为;所谓做坏事,就是因急躁而贪婪。心情安适,去掉欲念,不受诱惑,依循天性,保守纯真,让自己不发生变化,所以说做好事容易。翻过城墙,越过险要,偷符节,盗印章、钥匙,篡位、杀君、假传旨意、编造谎言,这些行为都违反人的天性,所以说做坏事难。现在人们之所以犯被关押的罪行,陷于刑杀的祸患之中,因为嗜欲无度,不遵循法制的缘故。怎么知道这一点呢?天下公布有国法:“盗墓者处死,偷窃者判刑。”这是执政者主管的事。法令就是要网罗不法之徒,搜寻坏人的踪迹,无论是愚蠢的男人还是妇人,都懂得干坏事、触犯法律是逃脱不了制裁的。但是那些不成长的人,贪得无厌,冒着死罪,遭受刑杀的耻辱。立秋以后,司法人员接连不断地来到牢房提取犯人。死于刑场的人,血流满路。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被贪得不义之财而弄昏了头脑,看不到死亡的祸患。现在两军对垒,摆开阵势,将官下令说:“斩敌首的封给爵位,临阵逃跑的要斩。”但是阵列中的士卒,都不能冲锋陷阵以获得斩首之功,却向后败退而接受腰斩之罪,这就害怕前进会战死,却不明白后退必定按军法处死。所以利和害会转化,福后头可能是祸,不能不审察。
  有些事,本想得到某种东西,却因此而失去;有些事,本想回避,却因此而撞上了。有个楚国人乘船过江,遇上了大风,波浪袭来时,此人因恐惧而跳进江里。他不是不贪生怕死,而是因怕死而吓昏了,反而忘掉了要活命。所以人的嗜欲,也就像这样。有个齐国人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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