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伊诺哀歌 与现代基督教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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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伊诺哀歌 与现代基督教思想-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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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画面跳跃性很大,出自完全不同的存在范围,展示出最初世界之构想。首先是一幅工场的画面:天使是“早期的杰作”

    ,可以说出自最充沛的创造力,完满地问世。另一幅出自父母与子女、或君王与臣仆的关系:它们是“造物的庞儿”

    ,是创造力授以一切才能的幸运儿。 最后是出自山区的画面:天使是“一切创造的巅峰、朝霞映红的山脊”

    ;人们会联想到晨曦中的山峦,坚实挺拔,岿然不动,巍峨壮丽,一种感觉油然而生:起初就是这样。

    ——正在开放的神性的花蕊,光的铰链,穿廊,台阶,王座,本质铸成的空间,欢乐凝结的盾牌暴风雨般激奋的情感骚动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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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2《杜伊诺哀歌》与现代基督教思想

    造物的宠儿的画面还停留在人的范围之内;“巅峰”和“山脊”

    的画面又移向别处,天使的本质成了群山的形象——下一幅出自植物—有生物的范围:天使是“正在开放的神性的花蕊”。

    花生出可以授粉的花蕊,在花的现象中又渗入新柏拉图式构想的影子——繁衍为复多的最初的一。然后,有生物终于留在幕后,建筑设计零件以独具一格、动人心魄的方式登台露面。 现在,天使是“光的铰链、穿廊、台阶、王座,本质铸成的空间”——只有透过这些想象窥视统治集团的画像,才能揭示它们的整个含义。 但是,从它们无法得到整体形式——如合唱团或其展开或包容关系——只有细节:构成天使合唱团的连接环节、“铰链”——或者整体等级中的“穿廊”和“台阶”。

    然而,这些元件自身便是天使。天使的本质就是两个邻居之间的“铰链”

    ,通往它旁边邻居的“穿廊”

    ,通往它上下邻居的“台阶”。它们又是“王座”

    ,统治者的席位。 但这一切——铰链、穿廊、台阶和王座——都是“光”

    ;光是一种古老的、从基本经验中萌生的概念形式,是精神的、确切地讲宗教的、圣灵的概念形式。 天使还是“本质铸成的空间”。

    不是封闭的形象,而是广延、开放、深度、高度,它们“由本质”组成。 这个词呈单数形式;是“基本的”

    (esentia)

    ,既是存在,也是意识。 因此,天使此处具有空间的形式;人们大约可以联想到巨柱之间和大教堂穹顶之下的威势,或者联想到天体之间的宇宙深渊。最末几行,天使是“欢乐凝结的盾牌”。也许可以允许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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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伊诺哀歌》中的天使概念 702

    《雅歌》①的诗句产生联想,诗中将那位未婚妻与“大卫塔楼”

    作了比较,塔楼上便挂着“千面盾牌”。也许还必须将这幅画与下一幅——暴风雨般激奋的情感骚动联系起来,并联想到巴洛克池画,画面上“天堂敞开大门”

    ,在纷纭的形象和令人眼花缭乱的运动中降临了神秘莫测的生命。 当时,里尔克在威尼斯附近创作哀歌,该城拥有廷托雷托震撼力最强的湿壁画。 总而言之,天使现在是闪闪发光的极乐天穹,是感受的旋风暴。

    ——顷刻,唯余,明镜:将自己流逝的美重新汲回自己的脸庞。15—17

    最终,层出不穷的现象、风暴和目不暇接的运动全部壮丽地汇入一个单一形式的寂静的轮廓:“顷刻,唯余,明镜”。

    文本里,这个单词被稀疏地排开。 镜子在里尔克的概念世界里具有神秘的含义。②诗中描述天使——明镜,它们“将自己流逝的美重新汲回自己的脸庞”。

    也就是说,它们是活的,或许是天使的面孔。 它们到底干什么呢?它们辐射美,再收

    ①《雅歌》,所罗门的爱情诗。 见《旧约全书》。——译注②有趣的是,但丁称天使是“镜子”。镜子这一题材还与那喀索斯(Narzsus)有联系(因爱恋自己在水中的影子而憔悴致死的美少年)。——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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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2《杜伊诺哀歌》与现代基督教思想

    回美。 我们对此持有异议,因为明镜的作用正好相反;它首先接受,然后反射。因此必须以特殊的方式理解明镜的图像,即以前面所讲的涌出和回归运动为出发点。“最初的一”

    是源泉,它涌出;同时也是故乡,它吸引。 所以正如新柏拉图主义所言,它“从本质本身流失”

    ,却永不贫乏,因为一切复归于它。 这种说法通过我们的画面被译入光的范围,但“明镜”的作用颠倒了;它首先辐射,然后回收。 如果注意到明镜的图像与脸庞的出现融合在一起,这里所指的就很好理解;脸的表达行为其实是从心灵闪现并发出,以便随后重新沉入自身。 所以,强大的明镜必须被想象为首先辐射,然后吸入,就像一扇门,光穿过门照到观察者,然后离开他,退潮归去。在这幅画面上,对天使的荣耀的描绘已经登峰造极。 它们辐射出自己的美,却并不失去它,而是将它重新收回自身;这就是它们的超人性的奥秘。 它们因此坚不可摧,尽管处于最剧烈的运动之中。①

    接着发生了转折:我们人类的情形大不一样。

    三

    因为当我们感觉时,我们也同时消散;啊,我们呼出自己,一去不返;柴火一炉炉相续,我们散发的气息一天天衷竭。

    ①回归自己的想法包含另一特点,与里尔克的爱观有关。 按他的理解,上帝自己正是把爱的全部光辉重掷给爱。 ——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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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伊诺哀歌》中的天使概念 902

    也许有人说:是的,你已溶入我的血液,这房间和春天因你而充实……有何裨益,他不能挽留我们,我们消失在他身上和身边。哦,那些红颜佳丽,又有谁挽留她们?

    不绝如缕的容光在她们脸上焕发,消隐。我们的生命从我们身上飘逸,如朝露作别小草,如热汽从华宴上蒸腾。18—27

    我们的生命运动是没有回归的涌出运动。 这一事实通过一系列画面得到说明,它们有些很罕见,但全都与感觉息息相关。首先是呼吸的画面:一切生命都是给出与取回。 我们的存在呼吸中缺少回程,我们只呼出。 紧接着,没有过渡,一幅即将燃尽的柴火的画面闪现在眼前。 谁曾经在南方的傍晚走过一个村庄,他就会熟悉从敞开的炉灶散发出来的气味。开始,火焰燃烧很旺;然后慢慢熄灭,只剩下发出木柴芳香的余烬;余烬渐渐冷却,炉膛的气味越来越弱。 当然,这幅画面也有偏移。 它不是讲:我们是一堆燃烧的柴火,开始散发强烈的气味,尔后逐渐燃尽,气味越来越弱;而是指每天发生的事情:炉灶里火点燃又熄灭,这种情形变为一个长年累月持续不断的整体,成为我们流逝的生命的象征。 火一次又一次地燃起,熄灭,散发出气味,但每一次都更微弱,直至最终一切耗尽,一切消散。 或者某人在某一充实的时刻对我们说,他已经把我们的本质纳入他最深沉的生命,他在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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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2《杜伊诺哀歌》与现代基督教思想

    事物里,在“房间”里,在“春天”里感受到我们。 爱情的一个非常诚挚的表达;倘若他言之有理,我们就获救了。 可是,说话的人自己也在消逝,他怎么能够留住我们——请看第一首哀歌里的那句话,“保藏”情人是不可能的,因为心灵洞开,“伟大而陌生的思想进进出出”。我们“消失在他身上和身边”

    ;消失在他的感觉里、围绕他的房间里以及他所度过的春天里。“那些红颜佳丽”

    的消逝是多么痛苦呀。美人的脸庞闪烁着光芒。以奇妙的方式;因为她们的美丽不是像宝石的光泽,长驻不衰,而是活着。 它像滚滚的波浪,绵绵不断地从心灵升上脸庞:“容光在她们脸上焕发”。这里又是追溯一个词的本义而获得新义:这一瞬间,她们面孔的表达、她们美丽的表现方式是一种“容光”

    ,①一种对他人的照耀。然而在照耀的时候,美丽从面孔上飘逸了,消逝了。 这种想法在第五段还会再现,那里谈到被日常生活“风蚀的脸”

    ,它虽然从中获得对自己的感受,但是也消耗自己。 第一首哀歌首段写道:“携满宇宙空间的风耗蚀着我们的脸庞”

    ;空间,生存的范围,一C层又一层地剥去人类生命的真实。随后,想象再度移换,不再是美丽的放射中消逝的脸庞,而是沉浸在清新早晨的草地,露珠正从它上面的草茎和花朵蒸发;接着是一席尚无人光顾的华宴,散发着热汽、芳香和美味。

    ①“容光”(Anschein)系名词,由及物动词(anscheinen)

    (照耀)引申而来,译者未能在汉语中找到类似表达。 ——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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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伊诺哀歌》中的天使概念 112

    一幅幅画面飞速闪过,总是以变换的形象诉说同一个事实:人类存在的流逝。就连它们的色彩和音韵也富有共性。描绘天使本质的画面带有某种威慑、闪耀,为广度和高度所笼罩,并且将感觉拽入宇宙空间;描述人类的画面则具有尘世的特征,从我们生命的温馨中透出暖意,并把流逝注入感觉。

    哦,微笑,今在何方?

    哦,仰望;心灵簇新,温馨,逃逸的波浪——;我多么悲伤:我们就是这样。我们溶入宇宙,它可有我们的滋味?

    天使果真只收容他们的,从他们流失的本质,抑或偶尔也收容些微我们的本质,譬如由于疏忽?我们渗入他们的容貌不过像一丝暧昧渗入孕妇的面孔?

    在他们返归自己的喧嚣中他们毫无察觉。(他们怎么可能察觉。)

    27—36

    本段提出了痛苦的问题:我们身上消逝的一切——微笑、目光、从内心升起的思潮到何处去了?紧接着,仿佛发自太古,那一声惊惧的呼喊:“我痛苦呀:我们就是这样”!这一切可都不是假象,而是真实,我们的真实;不是别的什么,而是我们自身。如果“我们溶入宇宙”

    ,如果我们的本质散失——它还会留在那里吗?

    我们在那个空间里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当天使在它们生命强力的回归运动中回收从它们身上涌出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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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2《杜伊诺哀歌》与现代基督教思想

    质时,它们会至少感受到它吗?也许“偶尔”——并非总是——“譬如由于疏忽”——偶然地有某种我们的本质进入它们里边吗,难道这一点也如此不确定、如此“暧昧”

    ,就像有时在孕妇脸上掠过的谜一般的表情吗?第一首哀歌放弃了对天使存在的介入,难道就真的不可能,秘密地和间接地,产生一丁点那种介入吗?

    我们无从知道。 但是即或如此,“它们毫无觉察”。

    在那幅有关它们第二个运动的遒劲有力的画面上——在它们回归自己的喧嚣中,仿佛那是一眼间歇热水喷泉,正在把喷出的水重新拽回去——这个战战兢兢提到的可能性也化为乌有。最末两行再次表明,里尔克的天使与圣经内容相距多么遥远。 它们对人类毫不在意。 这些庞然大物高高在上,对地球的生命不屑一顾。《旧约全书》的天使仿佛也是这样。 它们仅只是强大;此外,它们执行上帝行动的差役,上帝的行动在一般的历史之内主持特殊的、即那种神圣的历史。《新约全书》的天使更富有人情味,更接近单个的人;它们“无时不在察看圣父的脸色”

    ,一直关心到那个最终的忧虑,并以它来守护孩子的心灵。 哀歌的天使对这一切全不知晓。 它们并不关心人类。 可以拿荷尔德林对众神的评语来评价它们:它们没有感觉。的确,它们比众神更缺少感觉。颂歌《莱茵河》写道①:

    众神自己有

    ①《荷尔德林选集》(两卷本)

    ,斯图加特版第一卷第145页。 ——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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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伊诺哀歌》中的天使概念 312

    足够的不朽,天神们需要一件物品,于是有了英雄、人、凡人。因为这些极乐者对自己毫无感觉,所以,当允许谈论它们时,必须有一个人以众神的名义去同情地感觉,它们需要他……

    里尔克的天使同样不需要这件“东西”——对热爱它们的人类情感的同情。 就它们与人类范围的关系而言,它们比荷尔德林的众神更加显得威严崇高(olympischer)。

    它们只觉得宇宙是将我们俗人排除在外的整体——这里又是非奥林匹亚的,①充满一种——自然是超人的——内心深度;请看第九首哀歌的陈述,它们觉得“在宇宙(比每一个人)

    ②更能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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