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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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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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洪秀全已然招供,自然一切休提。此刻洪逆等人坚不吐实,又有官封刑具,何来私愤之说?”周祖培毫不犹豫的一翻白眼,把曾国藩的话堵了回去:“况且,此案关系国体,更是受中外观瞻,有一天回到京中,三法司会审之时,于那刑部大堂之上也会动用刑具,这难道也只是为了一己私愤吗?”
    话虽然在理,又何必说得这样不客气?只是对方是钦命大臣,不好当面顶撞。曾国藩本来就狭长的脸拉了下来,紧闭的嘴角向下耷拉着,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郑祖琛看看气氛不对,赶忙站了起来:“涤生兄,芝台兄,何苦为洪逆之事坏了彼此和气?芝台兄,您远道而来,怕也是很辛苦了,暂时就在管驿中休息一晚,明天,老夫带阖城文武,为您接风。”
    周祖培一番话把曾国藩挡了回去,顺风篷扯得十足,这时听老前辈说话,也正好趁势收篷,起身抱拳向众人告辞。辕门外再一次响起炮声,郑祖琛,曾国藩等人送出府衙,拱手告别。

第47节 酷吏分明
    洪秀全等五个人被押上南宁府衙大堂,堂上品字形排开三张桌案,中间的一个人不认识,翎顶辉煌,一派威风,看容貌大约在50岁上下,很是瘦削的一张脸,两腮深陷,更显得颧骨凸出,洪秀全也学过一些子平之术,知道这样的人心肠最硬,处置起正事来不会有半点手软,今天过堂可真的是要小心了。
    下首的两个人他认识,一个是曾国藩,一个是郑祖琛,至于其他桂省官员分列两厢,中间留出长长的走道供人通过。衙役押着无个人来到桌案前,不用吩咐,众人同时跪倒:“回禀大人,洪氏秀全,冯氏云山,肖氏超贵,韦氏昌辉,杨氏秀清均已带到。”
    “退在一旁。”郑祖琛一摆手,示意衙役退开,自己回身面对着周祖培一抱拳:“周大人,这几位就是拜上帝会会首匪逆,请周大人吩咐。”
    “这且不急。”周祖培很安详的向堂下看了看,又抬手拿起书案上的一份卷宗,打开来扫了一眼:“洪秀全。”
    “小民在!”洪秀全真不愧是拜上帝会邪教的教主,到了这般地步还是不肯自认有罪,口称小民,而非‘罪民’便可见一斑。
    周祖培署理秋曹有年,对于他这样的说话自然能够明白,也不去与他纠缠,只是询问案情:“本官奉皇命,亲赴桂省彻查拜上帝会邪教一事,这上面已有韦昌辉,杨秀清等二人口供,内容翔实,条理清晰。更有金田县之地保,民众以及尔之邪教教众的口供多达三十余份。在在证实,你便是邪教之主。因何还是不肯于堂上俯首认罪?难道一定要等到皮肉受苦,方肯招实吗?”
    “老大人的话小民不懂。秀全自幼饱读诗书,从来以圣人之言奉为圭臬,绝不敢有行差踏错之处。至于老大人口中的邪教,更让小民不明白。拜上帝会乃是小民数年前游历粤省之时,偶遇教士所传,彼者言道,凡信上帝者,死后皆能升得天堂,享受人间未有之繁华富贵云云。秀全久受圣人之书教诲,万不敢以此为信然。只是回到桂省之后,见乡里民众贫苦,朝不保夕之况惨然,彼者又不曾读书,便以此类文字以为教化之功。实乃是劝人向善之学,绝非邪教。”
    “好刁口!”周祖培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如你所说,以圣人之言奉为圭臬,便应以同样之法教诲民众,焉有以夷人之学劝人向善的道理?而况在你府中翻出《原世救道歌》,《原道醒世训》,《天款十条》等大逆不道之文字,更不用提还有《新朝历法》这等谋大逆的铁证,也是圣人之学,劝人向善的文字吗?”
    “回老大人的话:以上文字图书皆是依照夷人所授之西洋历法文字修正而得,只是为秀全所行之事做以详尽说明,绝非秀全有意刊刻,更无谋反之心啊。”
    周祖培点点头,转而看向郑祖琛和曾国藩:“两位大人?”
    “周大人?”
    “这一次本官出京之前,皇上曾有训示。洪秀全其人身为邪教会首,除却装神弄鬼以蒙蔽桂省无知乡愚之外,另有一项长处,便是生了一张利口!否则的话,便是能够骗得目不识丁之辈加入邪教,又何能哄骗得如杨秀清,韦昌辉等有功名,受礼乐教化之流也甘心从贼?今日一见,果然非虚!”周祖培冷笑着,继续转过头来看着洪秀全:“洪秀全,我劝你还是多识时务一点的好。”
    “老大人,秀全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欺瞒啊!”
    周祖培不再和他废话,扬起了声调喊了一声:“来人!提刑具上堂!”
    堂下的戈什哈爆喝一声:“在!”脚步声随即想起,当啷当啷之声不绝于耳,皮掌,夹棍,铁锁等物扔到众人面前:“洪秀全,本官上体天心,有好生之德,再给你考虑的机会,只要你愿意做供,便彼此清净,否则的话,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你自己也要皮肉受苦!”
    “老大人,秀全实是冤哉枉也……”
    “还不肯吐实吗?掌嘴三十!”
    “喳!”衙役们做这样的事情无比熟练,一个人过来,在身后拉住他的辫子,以防他来回甩头,另外一个戴上皮掌,挥起胳膊噼噼啪啪左右开弓,不到数下,连嘴角带鼻孔中已经是鲜血奔流!洪秀全被打的身体来回晃动,却始终不肯松口认罪。
    衙役恨他嘴硬,掌嘴的时候故意加大了力道,三十记打完,连牙齿都给打落数颗,松开手任由他趴在地上,很快的功夫,嘴里涌出的鲜血就把身前的青砖水磨石地面染红了一大片,趴在那里呼呼喘气,他也真有咬劲,甚至连呼痛之声都未曾与闻!
    “洪秀全,还不肯招实吗?一定要本官动用大刑?”
    “老大人的话,秀全不明白。这‘莫须有’之罪,何来吐实之说?”
    “好,好,好个硬气的刁民。来,夹棍伺候!”
    向来用刑的宗旨叫刑期无刑,也就是说能够不用刑而让犯人吐实是为最好。所以在升堂之初有诸如喊堂威,摔刑具等种种做作,主要便是为了形成对罪犯的心理震慑。若是一定要用刑,特别是动用大刑,必须要慎重。把三根枣木棍以两根麻绳相穿制成的夹棍夹在犯人的腿间,却不能就此收紧——要等到堂上传一声‘收!’才能正式开始动刑。
    掌刑的差役提前已经得到闵正凤的知会:洪秀全一案非比寻常,周祖培此来不过是要取得人犯的口供,然后便要押赴上京。是故万万不能出现人犯瘐毙广西狱中的情状。所以,明天上堂的时候,如果不用动到大刑便罢,如果事出必然,也要尽可能的在手中留有一点分寸。
    差役做到心中有数,上夹棍的时候故意把夹棍夹到他的腿肚子上,那里肉多皮厚,便是动刑,也只是疼痛固不可免,而绝对不会有残废之虞。一声令下,差役缓缓收紧手中麻绳,果然,一开始的时候还可忍受,逐渐的绳子越收越紧,便非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了。
    堂上的三个人看得清楚,只见洪秀全冷汗淋漓,齿震有声,从满是血沫子的口中传出隐隐约约的呻吟。掌刑的差役看看差不多了,打了一个手势,绳子放松下来,然后突然猛力收紧!
    “啊!”洪秀全不由自主的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周祖培也给吓了一跳,若是真的弄死了,可怎么是好?赶忙吩咐停止,让人看看,不过是昏厥而已。又让人拿来凉水泼醒,又拍胸摸背,忙了好一会儿,差役才退了开来。
    “洪秀全,还不肯招吗?”
    “我?”洪秀全只觉得双腿之下一片疼痛,甚至连眼泪都要飙出来了。有心就此招供,又知道一旦招供,旁的人还可能落得一刀斩讫,唯有自己,非凌迟处死不能彰显天威。可是若不招,便是今天,怕就是过不去了。
    “洪秀全。本官没有多的时辰和你蘑菇,若是不招的话,来人?”
    “别!”洪秀全缓缓的直起腰身,举目向上:“我招了便是!”
    ************
    将一干人犯押解回监,吩咐衙役将大堂上的血迹擦净,众人回到二堂叙话:“嘿!果然是桂省刁民,非用到大刑不能吐实。”
    ‘刁民就刁民,扯到桂省作甚?’周祖培得意忘形,一句话就犯了众怒。只不过碍于他是钦差的身份,众人不敢当面顶撞。不过场面也很不好看了,默默的落座,有听差奉上茶水、点心,有那好闻鼻烟的,从袍服中取出鼻烟,自顾自的闻着,各行其是,却总无半点声息。
    周祖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漏洞,待环视一周之后,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略一思忖,已知其故,心中有些懊恼。不过他为人最是刚愎,便是自己有过,也万般不肯承认,端过听差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梦白公?”
    “芝翁?”
    “洪秀全已经供认不讳,我想,等到明天再过一次堂,争取能够取得冯云山和肖朝贵的口供,就可以准备返京了。”
    郑祖琛连连点头称是:“当然,当然。只是,这一路之上,可要芝翁多多辛苦了。”
    “哪里,这也是本官应尽职责。”

第48节 临别践言
    和周祖培交卸了钦差关防,只带着一个老家人有田和几个随行的仆从,轻车简从的从桂林省城出发,一路乘船北上,倒也是轻松自如。想到来的时候一路风尘仆仆,不敢有片刻懈怠,只想早一天赶到桂林,和郑祖琛商量抓捕会匪,上报皇恩,恍如昨日一般,而现在,心情轻松,一路上游山观景,惬意自然,感受着这南国风光,更想到这一番奉旨回籍,虽然心中并无多少那种小人得志的张狂,也难掩和家人相见的愉悦!
    听着水声拍打着船身,带出有节奏的声响,曾国藩无意中想到临离开的时候,郑祖琛在为自己践行之后,在府衙的后花园中的谈话:“老夫宦海沉浮,已历三朝,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位大臣,能有涤生兄这样的荣宠呢!”
    曾国藩以为对方是在说反话,仔细打量,郑祖琛一双眼虽已昏黄,却是满面赤诚,心中没来由的愧疚起来:“便是皇上有这般恩宠,国藩身为人臣,也当谨饬自守,不可恃宠而骄才是。”
    “啪!”郑祖琛的手在几案上重重地拍了一记:“说得好!好一个谨饬自守,不可恃宠而骄!呵呵……涤生啊,想不到老夫还是小看了你哩。”
    “前辈的意思是?”
    “涤生啊,老夫耄矣,原先想着在办完皇上交付的湘桂边境剿匪事宜之后就告老还乡的。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在这样的时候出了这样一档子大事。想必皇上的御案前,参核的本章已经堆积如山了,上一次降旨训斥,降级不在话下,便是芝翁所言及之事,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想来,老夫这一趟差事办得总算没有大的纰漏,皇上体恤老臣,才天恩浩荡。”
    可能是席间多喝了几杯水酒,郑祖琛花白发根的额头满是汗水淋漓,在曾国藩看来一阵心疼:“而与其等到皇上在此事上为臣下为难,不如我自己上一道表章,就此致仕。也落得个全身而退。”
    曾国藩一皱眉,心中虽不以为然,却也知道,他说得并非无理,出了这样一大件事,没有人出来承担责任是说不过去的:“那么,老前辈的本章,准备什么时候上?”
    “这且不急,总要把此事安顿下来之后再说。”他转头望着曾国藩,继续说道:“倒是涤生兄你,我们虽同是在朝为官,却彼此从未得见,这一次有缘相会,又是同时办理这开国第一件大案,老夫有几句话……”
    “啊,是,请老前辈赐教。”
    “就如你刚才所说,便是有皇上恩宠,为人臣子者,却也当谨饬自守,万万不可做恃宠而骄之事,否则,不但恩宠必减,便是身家性命,也难以保全。涤生兄饱读诗书,不要说纵观青史,列列在前,便是本朝的年大将军,前车之鉴,不可不慎啊!”
    “是!晚生记下了。”曾国藩真是心存感激,郑祖琛和自己说这样的话,便真的是拿自己当做近人。要知道,这样的说话传到皇帝耳朵中,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是怎么也跑不掉的!当下很郑重的点点头:”还请梦白公教诲!“
    “还有一事:托梦之说,老夫心中大不以为然,虽然此事在桂省有了确证,也难以打消老夫心中疑窦。”郑祖琛慢吞吞的捋着短髯:“皇上纵是天纵之资,也绝无可能知晓万里之外的桂省金田县之事!是而老夫心中实在存疑。”
    其时已是六月中旬,广西地处西南,巡抚衙门的后花园中,明朗的月光下树影婆娑,偶有几只蛙鸣之声,更是增添几分惬意,而主客之间的话题却全无半分轻松之氛围,反倒于这景致格格不入,只听郑祖琛继续说道:“这且不去说他,涤生兄,皇上新君登基,自然要有一番作为,从陈孚恩之事可以看到,朝中那些只知磕头,琐屑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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